《一日行》林檎无花

3、结果

　　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这趟汽车就算是环城线，可现在都已经中午了，开两个多小时还是有些蹊跷吧。

　　车上没有别的乘客，不知道目的地还继续乘坐的人只剩我一个了。

　　我又傻呆呆地坐了十分钟，现在公共汽车连靠站都没靠过，我觉得不对劲，从椅子上跳起来准备去问司机什么时候才能靠站让我下车。

　　没有司机。

　　刚才那个让我再丢五角钱的大叔已经不知所踪。

　　我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喂，喂！别开玩笑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知道该对着谁喊，就只好朝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怒吼。

　　可是这无济于事。我颓丧地坐在司机的座位上，用手向左拨了拨方向盘，没想到车居然停下来了，车门在刺耳的气音中打开。

　　我连忙跑下车，这里不知道是哪里，倒是有点像我以前住的那所大房子的楼下。

　　街边种着三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这种本来很容易活下去的树由于树根被当成天然垃圾堆，树旁的土壤里浸满当代智慧人民发明的各种化学原料，还没有枯萎就算是万幸了。楼梯口旁的墙壁上涂满了[□□]，[专业搬家]之类的牛皮癣。

　　不是很像那儿，的确就是那儿了。

　　诡异的公共汽车到底把我载到一个什么地方来了，我已经没有闲心思去思考那辆灵车一样的车子到底是怎么搞的，现在重要的是，这条路上没有人，我该怎么回去。

　　我正烦恼着为什么没有人的时候就看到人了。

　　穿着校服的少女，披肩长发，大眼睛，耳朵里塞着耳塞。

　　这是陈璃。

　　姐姐。

　　我觉得喉咙一紧，就快要叫出声来。

　　肯定是认错了，不可能的，姐姐已经死了，我每年都去给她扫墓，再说就算她还活着也应该已经三十多岁了。

　　可她的长相和姐姐一模一样，我只有一张姐姐的照片，已经把她的相貌记得牢牢的。

　　桃花眼，高鼻梁，笑的时候眼角上翘，披肩长发。

　　姐姐。

　　而且她正在做的事情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塞着耳机，哼着歌，穿着校服要去上学。

　　然后马上就要死掉。

　　她走到马路边，踩上斑马线，仔细地左看右看，确定没有车子了，才继续低下头专心地听起音乐，嘴里还哼着哼哼哈兮之类的歌词。

　　真是可笑啊，这条马路长六七米，你在这头看着没车就放心了？

　　我开始奔跑。

　　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用力的奔跑，短短三十米的路程像一辈子一样漫长，我大口大口呼吸空气，肺部像被火烧一样难过，要爆炸了。

　　奔跑，奔跑，奔跑，无止境的奔跑，漫无止境的五秒钟。

　　姐姐。姐姐。

　　毁掉我整个生命的姐姐。

　　我看到卡车了，车上装的是钢材，用麻绳捆得好好的，急刹车的时候就要散掉。

　　姐姐没抬头。

　　我冲过去，一把推开她。

　　她眼里满是惊讶地瘫坐在地，惊讶在下一秒变成了恐惧。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她的眼睛，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的确很漂亮，闪着名为幸福名为希望的光芒，像一汪清澈的湖水。

　　陈璃，姐姐，你毁了我的一切。

　　可我说过我愿意代替你去死。

　　身体的疼痛我已经感觉不到了，我低头看自己的腹部，和我所想象的一模一样，肠子摊在地上，鲜红的血，白森森的骨头。

　　亲爱的姐姐，不要含着眼泪看着我。

　　你还是笑着好看，像在海边拍的那张照片一样，你适合[幸福]这个字眼，你和我不一样。你太过美好太过优秀，比我有价值多了。

　　正因如此我才愿意代替你死啊，并且绝对不要，拼尽一切都——

　　不愿意和你活在同一个世界上。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