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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管风琴的第一阶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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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扬厌恶蜘蛛,不幸的是蜘蛛教院里每一处装饰,甚至整个建筑本身的设计,都力图体现对蜘蛛——或是那个蜘蛛造型的神祗——的无比崇敬。
这让她的厌恶随之升级换代,进化成了痛恨。
为了说明崔斯特日后面对各种环境的深厚淡定功力的由来,必须先解释一下叶清扬在这六个月中(对她来说只有一个月多点的时间),出于看蜘蛛不顺眼而在幕后所做的某些举动。为了让任何人都能理解这个举动的本质属性,我们得先将镜头转回二战时期,以英国是如何凌虐德国的广播作为参照:
德国播音员:“……在前日西线的进攻中,我们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英国广播干扰乱入:“——这是坟墓中的胜利——”
德国播音员:(声线颤抖着提高)“共计击落来袭敌机十七架……”
英国广播干扰乱入:“……如果橡皮筋模型也算的话……”
德国播音员:(悲催地努力呐喊)“……俘获敌军五人……”
英国广播干扰乱入:“……当然,我们不会就俘虏的柏林口音做任何解释……”
……
叶清扬也只是友情客串了一下英国的角色……大概再增加了少许小动作,而已。
这让崔斯特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不能大笑的煎熬”。幸好,不知为什么,就连蜘蛛教院的院长——主母教长——也没能读到崔斯特的内心,或觉察叶清扬的存在。崔斯特只需要装作被女祭司的言辞深刻感动,低头做虔诚状,默不作声地听着……
女祭司:“……只有蜘蛛神后才是最强的、无所不知的神祗……”
叶清扬:“哟,也知道我刚才砸了一袋番茄酱在她神像的脸上吗?”
女祭司:“……吾等必须竭诚效忠,全心敬奉,决不可丝毫违抗,并善待其象征——蜘蛛……”
叶清扬:“打架时往你身上洒一把活蜘蛛,你要先保命还是先保蜘蛛?”
女祭司:“……离开家族和神后就是走向墓地……”
叶清扬:“去祭拜他们?”
女祭司:“……一切罪孽与痛苦的根源,来自于地表那些丑恶的妖精……”
叶清扬:“抱歉,你午餐里突然出现的那把沙子不是妖精放的,是我放的。”
女祭司:“……蜘蛛神后的意志和愿景就是吾等的一切……”
叶清扬:“既然能穷到连做梦都得借蜘蛛神后的,魔索布莱城里怎么不见光屁股乞丐出现呀?”
……
逐句吐糟是个技术活,所以叶清扬兴致勃勃地坚持每日练习。
天知道崔斯特到底花了多少力气才在女祭司面前保持了安分守己的乖学生形象。一天漫长的催眠般说教过后,他的同学们是两眼转蚊香圈,他是憋笑憋到有虚脱感。
这种戏码,一直持续到叶清扬新学期开学。
☆☆☆☆☆
无论叶清扬是挂着恢复成枕形玉佩的黄粱枕去上学,还是直接戴着黄粱枕变出来的时装墨镜,都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玉饰的形状自有一套说法:四季豆代表四季平安,佛手代表吉祥如意,别人看到玉枕,最多就赞一句:“这是‘高枕无忧’吧?哪里买的?”
而墨镜……
叶清扬昂着头走过周围纷纷扰扰的同学,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在彼此眼中,对方都接近于透明的存在。
不会有人试图和她打招呼,更不会有人对她不符合校规的装束发表什么看法。叶清扬是惟一一个胆敢解开两粒纽扣,妩媚地抚着头发,威胁任课老师给她成绩单上全部写“及格”,否则就冲出门对着校长室含泪尖叫非礼……的异类。因此同学都以为她是个依靠家族势力插班进来的大小姐。在这所重点学校里,成绩不到良好是不会被任何人注意的。
更别说叶清扬实在是满身尖刺,拒人以千里之外。
“为什么……”执教三十年没见过这等学生,秃成了地中海的班主任几乎想撞墙。
“我——高兴。”
叶清扬挑眉,用清丽脱俗的脸演绎傲慢任性,效果非常震撼。
“我得和你家长谈谈……”这孩子需要心理疏导吧?
“叶董事长的秘书一定会告诉你,资助本校三十万的理由就是有事你们搞定,别烦他。——我带着硝酸甘油,要用吗?”
——别以为叶清扬是当真怕自己气得老师心肌梗塞,硝酸甘油除了强心外还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炸药……
于是,每学期寄到叶家的成绩单,只有叶清扬的是一塌糊涂惨不忍睹。外加班主任的评语:此生聪明颖悟,天资卓越,希望家长同孩子好好沟通交流。
沟通交流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个大家族里的成年人之间尚且沟通困难到要请律师代为解决,别说为一个几乎要从族谱上抹去的“普通”孩子浪费时间了。
挂上iPot耳机,扶扶墨镜,叶清扬往椅子靠背上一仰,对新学期第一堂课表示无视。不过脑内语音私聊能开,3D视频可不能开,免得突发什么意外她来不及应对。
全班师生也对她表示无视。
“你来得挺早,”崔斯特听到脑海中叶清扬故意传过去的音乐,轻笑,“这是什么乐器?很美的声音。”
“管风琴——E小调第4号管风琴三重奏鸣曲第一节,”叶清扬坏笑着用一堆专业名词回答,“巴赫的著作,你喜欢?”
“很喜欢,”比你上次弄的什么“重金属摇滚”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这话不能实话实说,“你今天怎么早起了?”叶清扬不是一贯要睡到午餐时间的吗?
“今天学校开学,不得不起床嘛。等下就跷课去补觉。你不也是在跷课?”没听到女祭司义正词严的演讲嘛……
崔斯特耸了耸肩——叶清扬的那种有假期、管理宽松的学校他想象不来。跷课?从蜘蛛教院跷课估计会被女祭司当场大卸八块以儆效尤。
“我在准备礼服——今天总算能毕业了。”
“穿好了叫我一声,”叶清扬瞬间有了兴致,“还没见过黑暗精灵的礼服呢。”
崔斯特默了默,联想到叶清扬这半年来的行径,努力保持镇定:“战士的礼服也是有蜘蛛装饰的……”你可千万别照着我砸番茄酱。蜘蛛教院被你荼毒得加强了三倍岗哨防御了,每个女祭司现在都杀气腾腾,暴怒的脸在红外视觉下亮到刺眼。
“有面具吗?”
“没有。”
“哦,那我没兴趣了。”还打算脑补一下蜘蛛人造型的叶清扬叹了口气。
崔斯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两人没再聊天,iPot里的音乐旋律从管风琴流淌到钢琴,又在德彪西印象派的优美月色下跨入莫扎特的精致花园……间或从崔斯特那边传来少许细微响动,不过叶清扬只意外听见了一个名字——
格拉布瑞如。
她随着音乐神游,将这个名字同老师的板书一起写到了物理课本空白处,然后才回过神来,笔尖顿了顿。
“格拉布瑞如?”
“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崔斯特咕哝着。
“喂,崔斯特,你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格拉布瑞如是什么?”
叶清扬问着,可没获得及时地回答。倒是黄粱枕的警告突然跳了出来,在她脑海中鸣叫:
『对方已无法回应心灵链接,疑似神志受到影响……警告,链接单向中断!』
“切,单向中断?”叶清扬皱了皱眉头,“也就是那个紫色眼睛的笨蛋搞不好已经被人从后面敲晕了?”
她哼了哼,将手插进衣兜里,起身走向教室后门。
“叶清扬?”当面逃课,老师总不能不管……
“我胃疼,吐完了就回来。”叶清扬没有一丝半点停顿地握住门把手,开门走人。
一个毕业仪式能出什么问题?!难道黑暗精灵会在从学校毕业的时候玩一把大逃杀?
她穿过整个校园,从衣袖里抽出一根弹性极佳的锯齿状钢丝,捅了捅操场旁堆积杂物的仓库门锁——这把旧锁应手而开,灰尘和微微发霉的气味涌了出来。
大概是没人会惦记这里的淘汰器材,所以才一直没换过门锁吧?
反手锁好门,叶清扬掀开油布坐到旧体操垫子上,勒令黄粱枕立即刷新定位并打开3D画面。
——什么事都没有……吗?!
叶清扬瞪着正走在自己姐姐维尔娜身后的崔斯特,不爽地问:
“刚才出了什么状况?”
亏我还小小操心了一下,原来你活得好好的?
“呃……”崔斯特欲言又止,“……一场……丑恶的仪式……因为你的音乐,我才能保持清醒离开现场,然后……”
然后他在门口遇见了维尔娜,还不小心将自己对这种仪式的反感说漏嘴……不过他也不明白维尔娜领他到这里来的目的。
叶清扬眯起眼睛,审视3D画面中横贯崔斯特与维尔娜面前冒着团团蒸汽的深渊——维尔娜她简短地念了几句咒语,拍拍崔斯特的前额。
偷学了不少魔法知识的叶清扬认出来这是个暂时性的隐蔽术。
这两个黑暗精灵以天赋浮空术向深渊下轻盈飘落,叶清扬调了调全景视角,顿时全身汗毛倒竖。
距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有几只巨大的蜘蛛——说是蜘蛛或许并不完全正确,因为它们是由上半个黑暗精灵的身躯,拼合在没头的巨大蜘蛛上所形成的怪物。八只毛茸茸的蜘蛛腿托着这整个灰黑的恶心造型,在岩石间灵活而迅速地移动。
“不,喀戎(希腊神话中的马人)会哭的,”叶清扬低声惊呼,“它们居然也用弓箭!”
崔斯特盯着这些怪物露出嫌恶的神色,而他旁边的维尔娜飞快比划着黑暗精灵的手语:
“这就是触怒蜘蛛神后者的命运。”
“这是什么?”崔斯特飞快地质问道。
“蛛化精灵,”维尔娜贴近他耳旁低语,随后又换回无声的手势,“蜘蛛神后不是仁慈的神。”她靠在身后的石墙上,嘴角挑起一个叶清扬很眼熟的角度:“但我却很仁慈……再会了,弟弟,这比你注定的命运要好多了。”
“崔斯特!”
叶清扬尖叫——她知道这种冷笑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崔斯特,快从那里闪开!”
维尔娜在崔斯特抓住她之前就在魔法作用下没入岩石中。紫色眼睛的黑暗精灵听到警告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一根还插在岩缝中颤抖的弩箭。
三只蛛化精灵缓缓包抄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