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天:寻光》林琅思

5、同桌

　　孙国渊的讲话已经到了尾声”，“咱们高一年级有两个同学开学第一天就打架，严重影响校风校纪，我在此严重批评这两个同学：617班路光阴，617班乔鸣鸿，开学第一天严重违反校纪，学校在此给予严重处分，下面让这两位同学作国旗下检讨。”
　　话音落下，两个人谁都没有动静，有人在悄悄说，“是不是还没想好谁先上啊？”
　　又有人吵，“刚开学那天真的是他们俩啊。哎，听说他们原来认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刚开学那天就是他喊了声‘光阴’。”
　　“那然后呢？”
　　“你不知道？”说话这人压低了声音，“路光阴一句话都没说，就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就走啊。”
　　“真的啊这个人命大啊。”

　　孙国渊听下面吵吵，又等了等不见两人有动作，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乔鸣鸿睡得浅，好像听到有人叫他，他打了个哈欠，慢慢抬起眼皮，正巧对上了孙园渊的眼神：快滚上来念检讨。
　　乔鸣鸿反应了一下，拍拍路光阴，“同桌，该你上去念检讨了。”
　　路光阴皱着眉扒拉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是说‘你先上’吗？”
　　乔鸣鸿点点头“是啊！你说的‘你先上’。”
　　中华语言语意丰富。
　　路光阴也不磨蹭，反正早晚也得念，就当是念发言稿了，路光阴扶了扶眼镜，悄悄揉了揉眼，别人没看清，乔鸣鸿与苏伟财武威三人却看了个清。
　　苏伟财悄悄推了推武威，“看，光阴还迷糊着呢。”
　　武威低声问，“光阴会出错吗？”
　　苏伟财想想，“应该不会吧，最多也就念错个字。”
　　路光阴困得厉害，心里只想早些念完，眼皮实在是沉，他翻开检讨，轻轻吸了一口气：“检甘书……检甘书？！不是，检讨书……”
　　路光阴被那“检甘书”吓着了，心里第一个反应是，两个人拿反了，心里第二个反应：这字怎么这么丑？！第三个反应：现在把检讨换回来还来得及吗？
　　要不是全校领导老师们都在，路光阴真想一脚把乔鸣鸿从升旗台上踹下去，这画的一堆波浪线都是什么玩意儿！
　　路光阴将检讨凑近了些，勉强认了个开头：“Ladi、Ladis and…gentleman!”
　　乔鸣鸿绷不住，笑出了声。路光阴瞪了他一眼，笑你大爷！
　　他磕磕绊绊地继续念，“在这个大雁南v、南飞，金秋送爽的开学季里，我与美丽大方温柔可亲的孙主任有了一个美丽的误会……”
　　神他妈美丽的误会，路光阴心里吐槽。
　　乔鸣鸿听路光阴读得结巴，实在是有趣。
　　就听路光阴又念，“我一下连本子带粉笔头拍到了我同桌的脸上”，路光阴瞥了他一眼，“随即连人带椅子被我踢了出去。”
　　这怎么还带现编词的呢？况且摔在地上的也不是他啊。乔鸣鸿又气又好笑：这是认识字了就开始现编词了？
　　路光阴不看他，他自己现在已经能将乔鸣鸿的字认个七七八八了，语速也渐渐提上去，他边念边想：念检讨还是很容易的。
　　结果一分神忘了改原句，“我对不起每天我妈给我吃的两个馒头。”
　　有绷不住的直接笑了出来。乔鸣鸿站在那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苏伟财也在那笑得厉害。
　　路光阴脸都黑了，当场想撕了检讨，但碍于某些原因，他还是接着念了下去，一份检讨念得波涛汹涌，路光阴看到最后还有句英文，就顺便念了出来：“You see see you one day day……”
　　喇啦一声检讨被当场撕开，路光阴存了丝理智，没当场塞进乔鸣鸿的嘴里，沉沉一声“我念完了。”
　　乔鸣鸿带头鼓掌“念得好！”
　　“好你大爷！”
　　路光阴忘了话筒还在手上，一句“好你大爷”远远传了出去，这一刻奏响《天与地的安魂曲》——

　　余音依旧未散，—片静默中乔鸣鸿右手裹住了话筒，对路光阴嘴皮，“我大爷好着呢。”
　　路光阴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的检讨？”乔鸣鸿一副委屈的样子“是啊，可惜被你撕了，哎，不懂怜香惜玉。”
　　路光阴把检讨往乔鸣鸿嘴里塞，乔鸣鸿当然不同意，两个人剑拔弩张，一个不怀好意，一个压低眉眼，乔鸣鸿笑着：“你看我这检讨帮你改变了多少人对你的印象？”
　　路光阴轻轻“啊”了一声“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这话说出来都有股火药味，一点就炸，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
　　空气静默。
　　乔鸣鸿笑着拿过活筒，路过他身边时轻轻说了句，“毕竟是同桌啊。”
　　同桌你大爷！路光阴后槽牙咬的发疼，回去就把他们桌子分开，路光阴走下升旗台，将那份检讨团成一个小团。
　　嗯，他看了一眼，正好能塞进乔鸣鸿的嘴里，这面乔鸣鸿展开了检讨，行行整齐的行楷映入，认真反省了自己的行为，乔鸣鸿清清嗓子，念了起来，仿佛透过纸看见了那个认真在写的少年。
　　路光阴听到乔鸣鸿的声音倒是诧异了一下，乔鸣鸿平时的声音听起来是明朗的，听他说话总能感受到阳光一样的温暖，但此刻他认真时的声音是沉沉的，不是古寺的钟声，古寺的钟声是伴着青灯的，不是书与桌面碰撞时的声音，这声音住往伴着学生的嘈杂声。
　　路光阴想了一阵儿，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听乔鸣鸿念他的检讨，听着他一句一句地念着，路光阴心里点头：还行，没出什么乱子。
　　这边乔鸣鸿边念边想不愧是我教的，什么“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全用上了。
　　他继续往后念“我对不起我的拉格朗日定理与叶贝斯公式……靠！这什么玩意儿，唔！”
　　乔鸣鸿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下意识闭嘴，他这声音不小，传出去还有回声“什么玩意儿……玩意儿……意儿……”
　　盖住了路光阴的那句“是贝叶斯公式”。
　　这场景怎么描述呢？起码“社死”是形容不了的。
　　前面提过，乔鸣鸿反应快，这不，回声“儿”还在空中荡着，他就已经接上了话：“而后我应从自己的错误中吸取经验，认真反思，与我的好同桌路光阴共同携手，奔赴更美好的未来！检讨人：路光阴的好同桌，乔鸣鸿。”
　　苏伟财挑了一下眉，偏头问武威：“我怎么听这检讨这么不对呢？”
　　武威想了想：“许是因为不习惯将光阴与‘同桌’连在一起。”
　　苏伟财将头偏回：“那便要恭喜光阴了。”
　　乔鸣鸿没等到掌声，他放下话筒，“同桌同桌，你给点反应啊。”
　　给你妈的反应……路光阴目若寒星，“滚下来！”
　　乔鸣鸿特别失望地叹了口气，头都快垂到地上了，踩着失望的小步伐一步步飘下来，在路光阴身边站定，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又叹了口气。
　　路光阴“……”这人可能活得不耐烦了。
　　还是孙国渊解了场，他走到两人身边，拿走话筒，“刚接到消息，一会儿为大家量身高，定校服，按班级次序来。”
　　他看了两人一眼又说，“各班按次序带回。”
　　这一声和解放似的，脚站麻的，腿站酸的，心站得烦的，一听这事插了空全跑了，乔鸣鸿正要拉着路光阴跑，却突然被人提住后领。
　　乔鸣鸿皱着眉回头“我他……妈……”
　　孙国渊眯了眼，“你刚才说什么？”
　　这气场有点吓人，乔鸣鸿一愣神，语言系统自己便做出了回复：“我刚说我们的错误如此严重，单单一份检讨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应该来些实质性的行动。”
　　路光阴：“……”这人想死。
　　孙国渊：“……”他怎么把我想说的全说了。
　　“行吧。”他点点头，“一会儿量身高，两个人去计数据吧。”
　　乔鸣鸿面上“哎”了一声，心里大号，“这个造孽啊！所以说，有时候反应过快也并不全是好事——
　　“1米73。”乔鸣鸿凑近看了一眼，回头告诉路光阴，路光阴垂着眸，细链搭在肩上，笔尖轻微一动，写下1米75。
　　“我说的是1米73。”乔鸣鸿要拿过笔改。
　　路光阴按住他，薄薄的眼皮微抬，“你这高中三年不再长了？”
　　乔鸣鸿轻轻“啊”了一声，“所以你是准备再长这么长一截？”他伸出拇指与中指，比了一段两人身高差的长度。
　　路光阴：“……”真想扳了他的手指头。他垂了眸，看向排队的人，“下一个。”
　　这一下没人敢上前，谁敢动啊，两人一黑一白，万一下一刻就直接换上了黑白无常的衣服，来个白日见鬼呢？
　　路光阴等的有些不耐烦，指节轻轻叩了叩桌子，“下一个。”
　　来催命了，一个女生小心地上前，乔鸣鸿量了身高，“1米6”，然后又说了句“同学，我看你有点眼熟啊。”当然眼熟，开学第一天乔鸣鸿拍了两个女的肩，这就是其中一个，那女都快哭了：“不，不熟。”
　　“真的啊？”乔鸣鸿摩挲着下巴，又拍了拍她的肩，“那也许是我认错了，下一个。”
　　女生一下跑远了。
　　鉴于他们现在为什么在这，还得回到那个“实质性行动”。孙国渊指派两人从一级部开始一个班一个班轮着记，一个负责看，一个负责记，表格都已经打好了，直到放学前5分钟，两人才写了5个班，乔鸣鸿收拾好东西，对路光阴说，“同桌，下一个是咱们班。”
　　路光阴“嗯”了一声，又听乔鸣鸿嘴皮，“要不我给你重新量一下，看看我们光阴是不是真差他的好同桌5厘米？”
　　滚你丫的“光阴”，路光阴瞥了他一眼，后面的窗开着，吹进了一股小凉风，乔鸣鸿打了个寒战。
　　下课铃响了，路光阴单肩背起书包，不理会乔鸣鸿，乔鸣鸿拽着同桌一起全校面前念了检讨，一起丢了人，现在心情正不错，也单肩背了书包走出教室。

　　顾苒发现品品今天很不高兴，虽然什么也不说，什么行为也没有，但顾苒却从他压低的眼尾与微抿的唇角看出了端倪，“今天天气不错”，路光阴夹了口菜“嗯。”
　　顾苒给他夹了片肉“补补身体。”路光阴又“嗯”了一声。
　　肉刚入了嘴，就听顾苒说：“是个念检讨的好日子。”
　　路光阴顿觉嘴里的肉不香了。
　　他放下筷子，转身向房间走去，手搭上门把那一刻听见顾苒问，“是和新同桌有关吗？”
　　路光阴搭在门把上的手放下，向后瞟了一眼，但下一刻就推开了门走进去，“咔哒”一声落了锁。
　　顾苒先是愣了愣，随即走到路光阴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品品？”
　　路光阴没理会，顾苒又轻敲了敲，带着笑意，“品品？生气了？怎么连摔门也不会？”
　　“啪”一声，自动笔芯被折断，路光阴将笔拍在书上，谁说生气一定要大吵大叫，要摔门的？
　　于是他“咔哒”一声又开了锁。顾苒笑着问他：“是不是和新同桌一起干什么了？”
　　路光阴一下想起了乔鸣鸿对他说过的“共犯”，唇角抿得更紧了。
　　顾苒见他这样，又问“一份检讨不至于，肯定还有别的事，是不是？”
　　路光阴心里犯难：真是越猜越准。
　　顾苒见他不说话，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了，气成这样，要不是检讨被他撕了，要不就是你们的检讨拿反了，前者你可以现编……除非你没看清，综上所述……”
　　顾苒停顿了一下，突然翻出手机，不知在找什么，路光阴轻轻歪了歪头，表示疑惑，这时突然听到一个热悉的bgm，日语与顾苒的声音同时响起“真相只有一个……哎！”
　　路光阴关了手机，又说，“综上所述，你儿子我打着瞌睡念着别人的检讨还念错了，还被拖着做了身高登记。”
　　他说着眼尾又压低了几分，小声嘀咕，“而且我也不低了。”
　　顾苒见他这样，突然想起当年的沈岚也像那位新同桌一样，她顺口问了句“新同桌叫什么名字啊？”路光阴想了想，然后肯定地对顾苒说：“叫‘乔鸣鸣’。”
　　“乔鸣鸣？”顾苒心中疑惑，但见路光阴又点了点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名字相像，不是他啊。
　　下午午读时间，路光阴看眼前的《沁园春·长沙》看的瞌睡，轻轻打了个哈欠，乔鸣鸿余光看见这个小动作，唇角轻勾了下，随即悄悄起身将窗子开了点。
　　午风夹杂着清风，路光阴清醒了几分，就听门外脆生生的一句，“报告”。
　　进来一个女孩，梳着简单的高马尾，递给朱局几张纸后礼貌地说了一声“打扰了”。
　　朱局点了一下头，那女孩转身离开时目光在班中扫了一圈，随即定在角落里，班里同学的目光也跟着看去。
　　路光阴哈欠打了一半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他推了乔鸣鸿一下，“有人找你。”乔鸣鸿看过去，下意识挑了一下眉，“不认得我，找你的吧。”
　　路光阴看了眼那个女孩，想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朱局出声，“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女孩抿了抿嘴，“我想找一下乔鸣鸿同学。”
　　朱局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出去说吧”。
　　乔鸣鸿起身，突然俯下身子问路光阴：“同桌那女的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
　　路光阴眉梢一挑，乔鸣鸿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忙说，“冷静，开个玩笑，别一句话说不通就上脚啊。”
　　路光阴抬头冷眼看他，示意你给我滚，乔鸣鸿轻轻一笑，从后出去。
　　“说吧，找我什么事？”
　　乔鸣鸿双手抱臂，倚在墙边，漫不经心极了。那女孩正色“同学你好，我是学校广播站站长，今天来是想请你加入学校广播站。”
　　“就这些？”乔鸣鸿眯了眼，像在思考，女孩磕磕吧吧半天，才小声问了句，“能不能让路光阴同学也考虑一下？”
　　声音实在是低了些，乔鸣鸿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女孩的脸已经红了，乔鸣鸿慢慢悠悠地说，“我可以的啊，至于光阴嘛……我觉得你还是亲自问一下好。”
　　他说着探头进去，先喊了声“报告”，又向路光阴招手，“同桌，找你的！”
　　“不是找你的吗？”路光阴小声问自己了句，又看了一眼朱局，朱局朝他点点头，路光阴走出门，问她，“什么事？”
　　女孩的脸更红了，乔鸣鸿见她说不出话便揽了话头，“她是学校广播站站长，想邀请我们加入广播站，问你同意吗？”
　　“广播站？”
　　路光阴本想直接拒绝，但鬼使神差问了乔鸣鸿一句，“你答应了？”
　　乔鸣鸿楞了下，他以为路光阴会直接拒绝的。他回答：“同意了，你……”
　　路光阴想拒绝，但是一抬头对上了女孩的目光，那目光有点儿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
　　路光阴别开头，“嗯”了一声，乔鸣鸿笑着对女孩说：“站长，我同桌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