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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晕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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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了吗?”
林夕开始往外走,雨水毫不留情的泼下,她索性解了长发,任其湿漉漉的贴在校服上。
“你当真是不懂得尊师重道。”朱局冷讽了一句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跑回来的几个孩子已经都安顿好了,石杰也快到了。”
林夕眨掉眼里的雨水,“不问光阴的PTSD?”朱局沉默了一阵,就在林夕要挂掉通讯时才说,“光阴终究要面对。”
“是啊,这是我不能帮他的。”她掐了通讯,“乔鸣鸿啊,看你怎么做吧。”
路光阴的呼吸在颤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脚也像踩进泥地里,灌了铁似的沉。眼镜上的雨珠遮了去路,他索性摘了眼镜,胸口发闷,有秤砣压得他喘不过气,双手颠抖得厉害,他攥拳,攥得指关节都在泛着骨白。
他知道这是他快坚持不住的迹象,但他已经离乔鸣鸿很近了,再坚持一下,他会没事的。天边猛地响起一声炸雷,紫电劈下,要扯开阴暗的天空,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恍惚间看到了血,他膝弯猛地一软,整个人半趴在泥水里,胸口难受得喘不上气,他闭上眼,全是血浇在身上的情形。
怎么就过不去这个坎呢?
怎么能过去这个坎呢?
路时瑾的去世成了枷锁,永远将他束缚在名为“英烈”的阴影之后,他姓路,这便是他一生再也过不去的高墙,那天的事在“光”与“阴”之间划了条线,他便永远被困在阴暗的这一面。
“我叫路光阴,重阴。”
他在空中茫然抓了一把,又抓到了满手的雨水,“怎么看不清了?”他想,“流入眼里的是雨还是血?”
他眼走马灯地闪过各种景象,头被人针扎似的疼,他捶了捶太阳穴,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眼前的一切已经开始旋转起来,他晕得厉害,头也疼的厉害。
“算了吧,”他想,“人活着太累了,还是就这样死了干脆。他的身体朝地面慢慢伏下去。
“光阴。”
好像有人在叫他,谁在叫我?他撑开一条缝,路对瑾单膝蹲下身,朝他伸出一只手,“来,起来,怎么趴地上睡觉,着凉了你妈不得念叨你。”
路光阴怔着看那只手,那上面布满枪茧,掌心的纹路也看得清楚,就是这只手牵着他走过了12个春秋。
路时瑾见他不动,便捞了他一下,路光阴浑身没劲,“怎么还赖在地上了?”路光阴听着路对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抬起已经失焦的眼睛,见路时瑾朝他伸开双手,“来,品品抱。”
路光阴压不住那丝呜咽声,狼狈地晃着起身,路时瑾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像当年走过的光阴一样。
“光阴。”路时瑾唤他,路光阴扭过头看路时瑾,“爸?”路时瑾唇边有笑意,“这么上心啊?”路光阴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我没有!”
他觉得有人揉了揉他的头,路时瑾已不在身旁,耳边有他的声音,“品品,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路光阴没听清路时瑾说了句什么,他嘴唇翕动着,就见乔鸣鸿正扶着腰向这边走过,没有人搀着他,他步伐缓慢,比最年迈的老人步履还要蹒跚。
“乔鸣鸿……”路光阴低声叫了句,然后跑了过去。乔鸣鸿腰疼得厉害,及至看清来人才变了脸色,“光阴?”
路光阴见他嘴眉都咬破了,脸色煞白,整个人站都站不稳,路光阴心脏一抽,多年熬成的冷心冷肺终于再次感到了什么叫做“心疼”。
他上前一步,冰冷的手掌按在乔鸣鸿压在腰上的手的手背。“是不是很疼?我们现在去医院,我们去找……”
“不去,我不疼,伤不严重。”
路光阴的火气一下上来了,“你的腰伤什么样你心里没数!”乔鸣鸿不说话,雨水浇下,他沉默地绕过路光阴继续向前走,路光阴却猛地转身,揪住乔鸣鸿的衣领强迫他转过身来。
乔鸣鸿皱着眉转身站定,路光阴松开他的衣领,乔鸣鸿见他不说话,转身又要走。
“你不解释一下?”
他听到路光阴突然问。
“呵”,乔鸣鸿撑着面子冷笑了一声,“我做什么从不向人解释。”他想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他归还第一件宝物的时候,他绝不能让光阴也卷入进来。
“何况,我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路光阴怔住了,是啊,他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找乔鸣鸿的。但是,什么关系呢?他想,挚友太过沉重,朋友太过平淡,不是他和苏伟财,武威他们之间还存在距离的关系……
乔鸣鸿推开他,“你走吧。”
路光阴咬着牙关,在所有人都没意料的情况下,混着雨水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给了乔鸣鸿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当场打得他嘴角破皮渗出血丝。
“气顺了?出气了那我就……”路光阴有心再甩他一巴掌,就见乔鸣鸿话说了一半没下文之后突然就没声了。他抬头,乔鸣鸿整个人无力地朝后方倒去。
路光阴慌着上前,把乔鸣鸿拉入自己怀中,他让乔鸣鸿的下巴枕在自己肩上,轻声安抚,“我们去叫车,一会儿就没事了。”
“光阴!”林夕跑过来,“我已经叫了车了,这会儿估什过来了,先把他扶过去。”路光阴点头表示同意,拒绝了林夕搀乔鸣鸿的手,“你是女孩子, 还是我来吧。”
他托着乔鸣鸿走了几步,不成,路光阴叹了口气,林夕正以为他会叫自己帮忙时,就见路光阴半蹲下身,一发力将乔鸣鸿背了起来。
“光阴你不是很柔弱的吗?”
路光阴给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我只是病的次数多了点。”他目光突然看向不远处,“车来了。”林夕带着他赶过去,给路光阴开车门的时候瞥了眼司机:“阿……”
司机朝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林夕收了音,几人沉默地向医院驰去,路光阴将乔鸣鸿抱在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手压在乔鸣鸿的腰上,林夕轻车熟路地找出新毛中,先递给路光阴,然后从后座摸出把伞。
司机咳嗽了声, 林夕顿了下才说: “都是老熟人了,又不是不还你东西。”
一行人终于赶到医院,林夕下了车,先给路光阴开车门,路光阴背上乔鸣鸿,膝弯却猛地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光阴!”林夕叫了声,路光阴摆摆手,那司机过来,将乔鸣鸿背过,“我已经预约好了,待会儿我陪他进去。”
林夕点点头,路光阴撑开伞,“麻烦您了。”阿瑞斯发现路光阴的伞打在自己头上,而林夕的伞正打在路光阴头上,路光阴回头,“林?”
林夕摆摆手,示意少说话先进去。阿瑞斯转身就跑,眨眼间奔上3楼。
林夕与路光阴在门外等着,林夕见路光阴嘴角绷得很紧,双臂也紧抱着自己,以为是PTSD的症状还没过去,林夕拍了拍他的肩,“光阴,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路光阴固执地摇了摇头,林夕刚想说“你守在这儿也没用。”就见门开了,阿瑞斯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两人围上去,“他(鸣鸿)怎么样?”
阿瑞斯想了想说:“他的腰伤已经是陈年的了,这次旧伤没恢复好,又添了多处新伤,医生说,尽小心养着吧。”林夕活动着右脚腕,听问题不大,放下心来。
她看向路光阴,“光阴,那你……”路光阴低着头,“我先走了,他没事就好。”他的声音低下去,“反正他也不想见我。”
林夕心一颤,真想两巴掌把乔鸣鸿打醒了让他自己解释。“光阴,外面下着雨,你要不先等等?要不你再打把伞?”
路光阴固执地换了摇头,他向林夕与阿瑞斯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开他们的视线。路光阴在走到拐角处整个人突然倒下去,林夕瞳孔猛地一缩,“光阴!”
乔鸣鸿睫毛轻鼓了下,他右脸烫得厉害,以至于眼睛还没睁开先本能地去试脸。“别动。”林夕出声,“你右手还打着点滴。”
乔鸣鸿没睁眼,声音有些沙哑,“我睡了多久?”林夕正削着苹果皮,又看了一眼表,“快20个小时了。”
她听见乔鸣鸿长长吐出一口气问,“我妈在外面?”林夕“嗯”了声,补充 “还有苒姨。”
乔鸣鸿眼皮撑开条缝,“苒姨怎么来了? ”林夕没说话,一刀削飞了半个苹果。
乔鸣鸿半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林夕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半个苹果,叹了口气,“要不是看在光阴的面子上……”
乔鸣鸿疑惑,这时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沈岚走在前面,手里提着食盒。她过来坐下,语气温柔,“布尔醒了。”
乔鸣鸿眨了下眼, 林勺捡起地上连着果皮的半个苹果, 给顾苒让开,问: “光阴还没醒? ”
乔鸣鸿瞪大眼,猛一直腰,整个人疼得又摔回床上,他冷汗一下出来,乔鸣鸿咬着牙关,“光阴怎么了?”
顾苒摇摇头,只是说,“气色好了许多,应该很快就醒了。”
乔鸣鸿看问林夕,林夕放下苹果,“被你气得胃病犯了,差点……”
摔下楼梯。
“算了,不说了。”她摆摆手,保持沉默。乔鸣鸿心里咆哮,但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这时有个护士轻敲了敲病房门:“446家属在这吗?病人醒了。”林夕与沈岚看着顾苒,顾苒却看着乔鸣鸿。乔鸣鸿自已颤着撑起身,呆呆地坐着不说话。
约摸过了五六秒的光景,乔鸣鸿就跟突然上了发条似的,也不管半瓶点滴那挂着,更不管腰伤,他拨针,下地,穿鞋,一气呵成,拖鞋“啪答啪答”的声音在靠近446床前陡然小了下来。路光阴安静地闭着长睫,仿佛从不曾睁开眼过。
乔鸣鸿安静地坐下,不吵不闹,林夕随后一步过来,纳闷,“不是说光阴醒了吗?他不会不想见你吧。”
乔鸣鸿没睬她,沈岚与顾苒随护士过来,护士也奇怪,“他刚刚明明醒了啊,睁眼还问了找个问题。”
林夕开口,“乔鸣鸿怎么样了?”护士震惊,“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他没加姓罢了。”
鸣鸿。
路光阴对人的称呼一向分明,呼姓或全名是尊敬与保持距离,那什么样的人才会被他呼其名呢?
旺财、武威、小锦、林……
那“鸣鸿”呢?
林夕想,那大概是摆不脱,甩不掉,无可奈何以至于心甘情愿允许踏足他内心的亲近之人吧。
林夕想,他还是对自己有防备啊。林夕不经意瞥见了乔鸣鸿的手背,那上面渗出大滴血珠,已经青黑一片。乔鸣鸿跟没看见似的,他那只拔了针头的手轻轻勾着路光阴的小指,不敢用力攥着,怕碰坏了他放在心尖上的宝物。
顾苒看着看着,嘴角突然轻轻勾了一下,“品品啊”,她想,“你是真的很上心”。她转而有些忧愁,“可是我怕你太上心。”
乔鸣鸿守路光阴守得辛苦,路光阴装睡装得辛苦。
“他怎么还不走?”
路光阴心里嘀咕,“不想见我的话你守在这干什么?”他觉出乔鸣鸿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勾得路光阴一愣,一下忘词了。
他要是现在连着心电图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林夕开口劝顾苒和沈岚,“您们要不先回去休息,这儿有我和乔鸣鸿守着。
沈岚看了眼顾苒,顾苒开口,“你的腰伤?”乔鸣鸿不说话,林夕见他这样知道也劝不回去,她又叹口气,“乔鸣鸿出不了事,您们放心吧。”
沈岚扶着顾苒回去休息了,林夕眼含深意地看了乔鸣鸿一眼,轻声,“那我出去了,你安心陪着光阴。”
乔鸣鸿还是不说话,直至林夕出去五六分钟后,乔鸣鸿才轻轻开口,“光阴,别装睡了。路光阴赌着气不想理他。
乔鸣鸿沙哑地笑,“你心跳得跟擂鼓似的。”路光阴不睁眼,“你才擂鼓。”乔鸣鸿轻笑了声,两个人谁也不提晕过前发生的事情,心照不宣。
“胃还难受吗?我喂你喝点粥?”路光阴没回答他,却说,“你手怎么了?”乔鸣鸿抹干血迹,“不小心撞门上了,嘶,怎么上手?”
路光阴轻轻按着伤口附近,乔鸣鸿扶着他坐起来,给路光阴背后垫了个软枕。路光阴接过乔鸣鸿盛的一碗温粥,他搅了几下,“过来。”
乔鸣鸣头靠过来,“怎么了?唔!”乔鸣鸿猎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粥。他眼睛都瞪大了,路光阴看他一眼,语气冷淡,“你今吐一个试试?”
乔鸣鸿听话地咽了,路光阴自己一勺一勺地慢慢吃着,一碗白粥只吃了一半。路光阴将碗放在一边,乔鸣鸿替他递来纸巾,路光阴擦过,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似乎没有一点提起腰伤的的意思。
乔呜鸿对路光阴向来沉不住气,“光阴?”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路光阴不理他,乔鸣鸿抿抿嘴,又叫了一声,路光阴背着他转过去一点。
正当路光阴以为乔鸣鸿不会再有什么动静时,他听到乔鸣鸿离开板凳的声音,还是走了吗?他想,也是,反正他本来也不愿见我。
乔鸣鸿突然捏住路光阴的下巴,路光阴惊慌地瞪大眼,身子面向乔鸣鸿,他见乔鸣鸿的面孔急剧贴近,由于惊愕,他此刻双唇微微分开,乔鸣鸿却突然捂住他的双目,“你!”
他话语消音,乔鸣鸿的唇擦过他的唇峰,酥麻的感觉让他大脑短路,乔鸣鸿蜻蜓点水般只在路光阴的唇上极短地停留了一刹那,随即吻落在唇角。
路光阴隐约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但他此刻大脑短路,只会问一句,“为什么吻我?”
乔沉鸢的话语在乔鸣鸿耳边响起:“布尔你记着,喜欢可以对任何一个人说,爱可以对少部分人说,但是吻却不可以。”
小鸣鸿正给小提琴校音,闻言抬头:“为什么呢?”他那时太不懂乔沉鸢眼里的未来,乔鸣鸿在路光阴的唇角又吻了一下,“因为想给你比喜欢和爱沉重的东西。”
乔沉鸢摸着小鸣鸿的头,“因为吻是比喜欢和爱还要沉重的存在。”覆在眼上的手被移开,路光阴微眯了一下眼,没去管刚被吻过的唇角,反而去捂快要烫掉他理智的耳朵。
路光阴很快地眨了下眼,感觉眼睛有些酸,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眼睛被他揉着湿漉漉的,他下意识看向乔鸣鸿。
乔鸣鸿“……”TMD可爱到让我想犯罪。
“我……”路光阴刚一张嘴,乔鸣鸿整个人丢盔弃甲,转身败北,狼狈跑出的途中自己还绊了一下。
路光阴:“……”
他这是那什么症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