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之下》也燃

1、多了个儿子

　　机场，人群，风声。
　　广播内冰凉的女声猝然响起，将一切喧嚣都逐渐疏远成模糊不清的低语。
　　杜莫阳摸摸衣袋里的机票，却留在原地。他冥冥中感到自己在等人，只是张望了许久，还是没有见到半张熟悉的面孔。他分明不记得在等谁，自己要离开哪里又去到哪里也并不清楚，他仅仅是愿意等，而潜意识告诉他，会有人来。
　　可是检票口人流渐少，杜莫阳像漂泊在迷途上茫然的船，他找不到灯塔，只好摸黑而行。于是少年拖起行李，低头进了检票口。许是不甘心的紧，隔离栏落下刹那，又回头望一眼。
　　尽头有谁在看他。
　　谁？
　　模糊的一张脸，目光沉沉，抬手又落下。
　　走吧，走吧。
　　那人似乎惊讶于会被杜莫阳发现，在他回头时愣了愣，转身混进熙熙攘攘。
　　而后怆痛似潮涌湮没所有。
　　你是谁？
　　“喂，等等！”
　　你是我要等的人吗？
　　“喂！”
　　能不能...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爱你。”
　　喧嚣又起。
　　杜莫阳意欲追赶，再落脚时，周遭一切都在瞬息间消失不见。他仿佛失去了些什么颇为重要的东西，鼻尖一酸，早已泪流满面。
　　他不会再回来了，他想。
　　我呢？
　　或许也不会记得了。
　　杜莫阳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肆意流淌，一寸一寸变得冰凉。
　　随即，失重。

　　“啊！”杜莫阳在落地前一秒醒来，喘了两口气，竟是在舌尖尝到若有若无的腥甜。他现在心跳快得像熬了个大夜又去操场上跑了个一千米，而他刚刚做的梦没头没尾像他前一天所经历的父母狗血爱情。
　　靠。
　　窗外金光泻下，笼在他所不熟悉的房间内。杜莫阳盯着天花板发愣，这是他被“卖”到苏家的第二天，他在见证了自己亲爱的母亲白宛和人傻钱多苏立时二十年前的玛丽苏剧情后，以一份亲子鉴定书为证被命名为“爱情结晶”，然后卖出了两十个亿的成交价。
　　说实话，杜莫阳震惊到了。
　　在白宛说出“两十亿，我把你儿子留下。”时，自己第一反应是
　　他居然值两十个亿。
　　真他妈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像他在梦里说那句“我爱你”
　　然而苏立时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当场把钱转了，回头对上杜莫阳“哥你亏大发了”的眼神，沉默着把他带回了家。
　　杜莫阳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玛丽苏剧情洗脑了才会做出这么荒谬的梦。
　　他抬手捂住脸，低低哭丧两声，叹了口气。
　　“咚咚咚”房门外头传来微显尖细的女声：“少爷，醒了吗。”
　　是刘妈。杜莫阳昨晚见过她一面，苏家的佣人，和蔼的很，就是嘴碎了些，刻在骨子里的操劳。
　　“来了。”
　　他回一声，转头拿了件T恤套上，又咂摸起少爷这个称呼。
　　杜向民破产前还有人这样喊他，等杜家资产差不多赔光了，便也就没有人这样喊了。
　　那喊他什么？
　　野种吗。
　　杜莫阳扯扯嘴角，他还得谢谢这个便宜爹，能让他咸鱼翻身一把。
　　但是二十个亿......好像也不是很便宜......

　　杜莫阳下楼时，苏立时正在吃早饭，旁边坐了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见到他十分有礼貌的点点头，热切得有些可怕：“哥哥早！”
　　“额呵呵......早，”杜莫阳干笑两声，想和苏立时也打个招呼，却发现喊爸格外变扭，喊叔叔又过于生疏，好歹人家也是花了二十个亿把你换回来当儿子的，怎么能连爸都不喊一声？
　　于是他在原地“爸”了半天，还是没喊出来半个音节，最后在苏立时奇怪的看向一动不动的他时说了个“早”。
　　太失败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实在是太失败了，杜莫阳此刻尴尬的想掘开地砖挖个坑，然后安详的躺进去，再盖上土，最好一辈子都别出来。
　　苏立时剥完鸡蛋放进男孩的碗里：“别闹腾了，快吃。”转头又乐呵呵招呼杜莫阳，“小阳，来，快坐。”
　　“诶好...好的...”
　　苏立时看着自己昨天喜提的新儿子手脚僵硬的坐下，面带微笑的喝了一口豆浆，然后喝了一口豆浆，又喝了一口豆浆，再喝一口......豆浆......
　　嘶，难道新儿子喜欢喝豆浆？
　　手里豆浆很快见了底，杜莫阳放下杯子，发现他的老父亲拿起了另一杯豆浆放在他面前。
　　杜莫阳：...谢谢
　　苏立时：哎呀客气啥，跟你爸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哥您这适应能力还真是超强......给您点了。
　　苏立时没闲着，给他夹了一筷子生煎：“听说小阳成绩不错啊。”
　　“还行。”
　　“不要太谦虚嘛，好歹也是年级第一。”
　　那你还问。
　　“转学到一中就不一定了哦，”
　　男孩凑过来，“檩哥哥上次考试可是全市第一。”
　　全市第一。
　　“是是是，”杜莫阳点头哈腰，心里顿时“轰”的一声炸了。
　　我怎么记得我是全市第二......
　　而且还是差了第一名十多分的第二......
　　靠，好丢脸。
　　他记得原先自己还扬言要超过人家来着，现在他直接寄人篱下寄到第一名家里来了......
　　“好好和哥哥说话！”对面苏衍被敲了一下脑袋，嘟着嘴埋头吃饭。“人小鬼大，你的成绩还没小阳哥哥一半好呢。”
　　苏立时站起来理理衣角：“我先去公司开会，你好好照顾小阳哥哥。”
　　苏衍噘嘴：“哦。”
　　杜莫阳朝着对他说再见的便宜爹微笑点头，目送其走出餐厅走出客厅走出大门，在“咔哒”关门声后重重跌倒在座椅靠背上。
　　老的终于走了。
　　还剩个小的。
　　“诶，”他拿筷子敲敲苏衍的碗沿，“你檩哥哥怎么不在家啊？”
　　“搬出去了啊。”
　　“啊？”杜莫阳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啊。”
　　“昨天？”苏衍抬起埋在碗里的脸，十分甚至有九分觉得他是个智障：“你觉得我爸突然多了个儿子，我妈怎么想？”
　　“......”杜莫阳扶额：我真该死。
　　“那你妈怎么不带你走？”
　　“檩哥哥是我妈和她前夫的儿子，”苏衍抽了张餐巾纸擦嘴，“我和你一样，是咱爸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