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是路人》不非也

2、第 2 章

　　夏日长昼，晨光中略含着空气里的凉意，火红的太阳此刻还算是一位年轻的绅士。

　　它在地平线上睁开了眼，温和地注视着大地上的生灵，宽容又仁慈。

　　柳昭走到小区门口，一个女生就直直朝着柳昭走来。

　　“柳昭，我们很有默契啊。我想着来早点，没想到你也来这么早。”女孩束起的马尾晃动，她们个子相近，柳昭能清晰得看到这个充满活力的少女脸上浮起来的红晕和细小的绒毛。

　　柳昭笑着：“是很巧。”

　　她们这时并肩走深了林荫道，碎金跃动在黑发上，边上的贝书瑶时不时瞄她几眼，姿态像个翅膀蒙住脑袋在缝里偷看的小鸟儿，自以为隐秘。

　　“在想什么？”

　　柳昭慢悠悠地开口。

　　贝小鸟脑袋一定，清清嗓子：“听说你之前被南外签过了，那天晚上摸不准你还来不来走个过场，脑子发热心一横消息就发出去了。”

　　市里打散了随机分配，贝书雅运气背了点，分到了郊区一个地儿，周围的人只有柳昭也分配到那个学校。

　　她犹豫了会继续补充：“真没料到你会答应，现在和你站一起还有点晕晕的。”说着她又偷偷摸摸瞟来瞟去。

　　签了南外？久远的记忆里似乎还能扒拉出是这么一回事。

　　那城北到城南这条路，也不用遭这个大老远的罪这会去远征了。

　　抓住书包肩带，柳昭偏过头，贝小鸟圆圆的眼闪着光，期期艾艾地回望着她。

　　她要回家吹空调这冰凉的话在这一刻在嘴边饶了绕，柳昭拢起碎发，打了个哈欠：“上了地铁早高峰挤会儿脑子就能清醒。”

　　贝书瑶：。

　　＊

　　十三中学门前人群熙攘，车流涌动，边上不少家长殷切地抓住考生的手持续地叮嘱。

　　柳昭两人路过顺带听了耳朵。

　　“不求你考多少…只要这次考试不要睡着……”

　　“明真啊……千万保持清醒点……记住这是中考啊！”

　　“别睡着了！听见了没有！”这位大叔最后的怒吼尤为得雄厚，周边的人齐齐望过去，红衣男生面上浑然不动，背着身摆了摆手，也不知道从耳朵里塞进去多少。

　　贝书瑶叉着腰，老成地摸着下巴重重叹了口气：“这家长可真是一片用心良苦啊！”

　　柳昭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红衣上张牙舞爪的英文单词。

　　＊

　　看得出，坐在前面的男生趴着睡得很香了，因呼吸起伏微微凸起的肩胛骨贴着红色T恤，发尾扫过白皙的脖颈。

　　柳昭眉皱得更深了，她自问不算爱管闲事的人，面前这个男生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或者也被保送了走个过场，更多的找补的什么原因她也不去深想。

　　她就好奇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人熟睡后还会翘凳子？

　　凝视着手上的红印，刚刚一闪而过的痛感让她从纯白色的梦中惊醒。

　　她现在很烦躁。

　　哪怕男生是无意识的，哪怕她垂下去的手指又刚好夹在椅桌之间。

　　又怎么样呢？

　　她很烦，也不乐意现在还要压住情绪装温良考虑后果。

　　于是毫不留情地踹上前面的椅子。

　　只有笔纸间摩擦声的考场里清晰地传来“咚”的一声。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匆匆走过来，站在两桌之间，面色难看：“你在做什么？”

　　蓝色带子的监考证在面前摇晃，和三年前的一模一样，手掌忍不住蜷缩。

　　“踹椅子，他晃椅子吵到我了。”

　　前面的男生已经从好梦中挣扎出来，扭过头就听到这句话。

　　他的视线从柳昭脸上扫过，有些发愣。

　　男老师目光发冷：“有问题找监考老师解决，而不是贸然踢别人椅子，你不光失去一个学生该有的素质，也打扰到了和你一个考场的其他人。”

　　“这位同学，你这个行为我有权判处你在作弊并请你退出中考。”

　　柳昭拿着笔袋，没做辩解，径直走向了门口。

　　一推开门，热气欣喜得缠住四肢，冷气在背后追随然后消散，她回望了一眼。

　　这一屋子，里面有惊讶看热闹的考生，也有毫不在意一直做考卷的学生，也有把她当刺头混子的，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视，其中包括那位男老师。

　　此刻对视，他像在看一个马上清除掉的有害垃圾。

　　柳昭有点想笑，于是她顺遂心意扬起来一个灿烂的笑容，热烈得如盛开到明艳的夏花。

　　一抹红色从男老师的背后闪过，不假思索地朝门口走去。

　　“我也退出。”

　　＊

　　宁从芝坐在前排被空调风吹得凉嗖嗖，还得算该死小球的压力，说起来好歹老夫老妻风雨无阻地陪伴这么多年，怎么从来就不问问她的压力。

　　好想阴暗地爬行，好想大骂任何人，好想拍着桌子大喊大叫！

　　说干就干。

　　摩拳擦掌，拳头重重抬起轻轻落下。

　　“咚”

　　宁从芝大惊失色，她的怨气让力气变得如此大了吗？

　　顺着大家的视线，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又突然回头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她笑了起来。

　　宁从芝被这个笑容闪到了，让她形容就是蹲在村口放风的土狗黑蛋看见了从城里下乡萨摩耶，一见钟情它雪白高贵的姿态。

　　对面一笑，黑蛋的春天到了，它立马能流着哈喇子摇着尾巴为它冲锋陷阵入茅坑！

　　好的，扯远了，她还是得做题。

　　有点惆怅，宁从芝摸着口袋里面奶奶求的香囊，她还是希望和白白的耶耶上一个高中的。

　　＊

　　柳昭抬头，对面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见她注意到自己，忍不住抿唇。

　　他们站在楼下的长亭里，生命力旺盛的花藤缠住廊柱，攀到头顶。

　　边缘垂下纤细的丝，风过了，在荡漾。

　　“你怎么还不走？”

　　没问为何来，却急着要他走。

　　身形清瘦挺拔的少年额头沁出了汗，眼里亮光暗了暗，片刻又恢复热情的模样。

　　“我叫宋明真，坐在你后面的那个男生。”他继续说，“睡太熟没注意到翘了椅子，打扰到你的考试，实在抱歉，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就当作我的赔礼。”

　　柳昭瞥见他真诚期待的样子，脑子发热清醒后开始心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待在里面，这只是个由头。而且我也冲动了，你只是受了无妄之灾。”

　　柳昭闭上了眼，头靠在交叠的手上：“倒是你，跑出来干什么，不考试了？”

　　“我提前签了学校。”

　　他倒实诚，柳昭嘴角扯了扯：“嗯，一样。”

　　宋明真睁大眼睛，乐滋滋地坐在旁边：“是吗？哪个学校？那可太好了，我们可能是同学了。”

　　……

　　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柳昭看到人群头晃来晃去得像个大摆锤的贝书瑶，好笑地挥手。

　　“在这里。”

　　贝书瑶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拉起柳昭就往前走，顺着人流往外走，丝毫看不见另外一号人：“我们去吃饭吧？”

　　被忽视的人安静地坐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柳昭回头，隔着纷扰喧嚣的人群，眉毛上挑，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

　　——回见。

　　被照顾到的宋明真失落的情绪一扫而光，立刻翘起唇角，见到她被身边女孩拽着又聊起来什么，肩膀垂下去，低低地说:“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