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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孙氏来朝 ...

  •   孙氏是在太子遇刺一月后到的都城,宣神谙彼时正在偏殿陪着小五练字,只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抬眸便瞧见了在曹常侍身边帮手的黄常侍。

      黄常侍向她行了礼,而后恭敬道:“禀皇后,齐县孙氏今日入宫觐见,此刻正在明光殿内,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握着羊毫的手腕顿了顿,眉间微微轻蹙,颔首抿了抿唇,将簪笔放回笔架,由翟媪扶着起了身,转身时琥珀色的眸光流转,翟媪意会道:“有劳黄常侍稍候片刻,皇后还需稍作整理。”

      黄常侍赶紧称是,“娘娘,陛下特意交代了,您身子痊愈不久,这天已开始转凉,娘娘定要做好保暖再出门。”

      近来陛下动不动便把“皇后”二字挂到了嘴边,可见是关心的紧,如今找到了机会,自然也要将陛下的心意传达到位。

      宣神谙不置可否地颔了颔首,刚打算回寝殿更衣,不想自己的衣摆却被身后小人抱住,而后软糯的声音便传进了耳膜:

      “母后不陪小五了吗?”

      重生之后,她对小五的教育和陪伴更加注重,从前处理宫务时怕小五捣乱,总是要等她处理完繁重的宫务,才抽出一点闲暇时间去陪小丫头,如今毕竟是上一世处理过的事宜,总是得心应手许多,故而索性让小五待在了身边。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较以往过多的陪伴和管束,会不会让小五生了厌,谁想这小丫头反而更加依赖她了……

      “小五乖,母后现下有正事要去办,晚些时候再陪你可好?”她弯腰摸了摸小五的发顶,见小丫头仍旧拽着她的衣摆不松手,小小的嘴唇还嘟了起来,心中窜过一阵暖流,于是素软的手指点上了小五翘起的嘴唇,“小五自己乖乖练字,母后回来给小五做桂花糕好不好?”

      “好!”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听到甜软的桂花糕,立马笑着松了手,还不忘叮嘱她:“母后可要早些回来。”

      “好。”

      *

      等宣神谙到明光殿时,孙氏一族均已入了座,见她进来又都起身参拜。她刚向朝殿上人福了福身子,那人已到了她跟前,握住她的双手放进掌心揉了揉,而后又牵起她入了主座。

      宣神谙朝殿下望了一眼,孙氏来了七人,孙氏族长夫妇带着自己未嫁之女坐在靠进主位的左下侧,其长子长媳则坐在了右下侧首位。还有两人应是孙氏的近亲,大抵也是趁着此次来朝,想来谋个一官半职的。

      “孙兄千里迢迢而来着实辛苦,朕和皇后略备酒菜,你们不必拘礼,就当寻常家宴即可。”

      孙氏几人听得“家宴”二字后面上难掩喜色,族长举着杯子要敬酒,“谢陛下,臣不敢当。是臣女在齐县听闻太子遇刺受伤一事,甚是担忧,故臣才携家眷来朝拜见。”

      宣神谙眸色渐沉,侧眸用余光瞥了眼身边人,几日前谈话的场景似乎又映在了眼前,他那日那句“会想办法的”已没了下文,近几日小皇子中毒夭折的案子似是有了眉目,他较前段时日忙了许多,虽是仍每日到长秋宫报道,可等他关切完她的身子,关心完小五的功课,似乎留给他们两人的时间少之又少。

      白日里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他诉说,到了夜间,便是她不想留他,总要找着借口推他去永乐宫,故而她此刻其实并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打算。

      “有劳孙兄挂念太子。”文帝举杯饮酒的间隙,偏头瞧了自家皇后一眼,她穿了身绀青色的正式宫装,稍稍扑了些妆,端庄娴静地坐在一侧,也不饮酒、也不动筷,虽是面上沉静无波,可那在案几下紧扣着的双手已将她出卖。

      “当年是得益于孙兄,朕才轻松平定了齐县之乱,本该早些邀你来洛城的,只是天下初定、政务繁忙,是朕疏忽了,朕与皇后一起敬你们一杯。”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她的袖中寻她的手,说到末处与她双眸相对,剑眉微挑。

      宣神谙本还沉浸在该如何应对与孙氏一族的婚约之事,也未曾注意自己纠结得几根手指绕了又绕,蓦地被他的手掌裹住,已是一怔,随后身边人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掌心,将她紧扣着的手指一点点解开,又听他绕开了孙氏的话题,敬酒回礼,于是恍恍惚惚地跟着他一同举起了杯子。

      直到清酒入了喉,她才似醒过神来,刚才那一口竟是灌了小半杯入口,脸上霎时便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是臣早该来洛城拜见陛下才是。”孙氏客气道,提起的话题被绕开也不气馁,又朝下座着另外两人望了一眼,介绍起来,“从齐县过来,路途遥远,多亏得臣弟与贤侄习得不俗武艺,才能护送臣一家前来。”

      被孙氏点名的父子俩于是赶紧站起身自我介绍一番,又道见天家圣颜乃是莫大荣幸,说着便是自干了一盏。

      身边的文帝已跟着举了杯,宣神谙蜷着手指,指尖刺了刺自己的掌心,才也跟着举杯小饮了一口。

      “天下初定,我朝正缺能守国卫土之人,不知二位可有入仕之心?”

      上一世孙氏将近亲安排做了许多子昆身边的武官,结果均是才干不足、德不配位,还惹出不少麻烦来,故而听到他这样提议,她不免想要阻拦,刚想说些客套的言语将这一番揭过去,被他攥着的左手却传来了他的轻抚。

      她抬眸去觑他,只见他依旧面色淡然,在殿下两人兴致高昂地“愿意为陛下效劳”后,他大笑了两声道:“好、好!那朕便下旨,让你们去随万松柏万将军出征南部,替朕拿下巴蜀之地!”

      出征?!

      孙氏显是被一噎,两人本想着在洛城谋个武官做做,不成想帝王却来了这样一出,只听他继续道:“朕开国以来,朝局尚且不稳,四面动荡,万将军带兵镇赤眉、平陇西,你们二人可不要小觑他,这万松柏啊虽也是起于草莽,胸中文墨不多,但领兵打仗他可有一套,你们既有机会跟着他,定要和他好好讨教!”

      他说了半晌,都是再讲万松柏的能耐,也示意他们要向万松柏讨教经验,却决口不提什么官职,乡野之人到底还是没能沉住气,于是推了小的那位出来:“谢陛下,只是草民年岁尚轻,就这样跟着万将军怕是不能服众。”

      宣神谙垂下眼帘,兀自抿抿唇,这求官之事他看来已是有了主意,她便不再多管。

      “你放心,有朕的圣旨,没人敢不服,何况朕只是给了你们在万松柏近前学习的机会,功名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的。”文帝说着又举起了杯子,“万松柏过几日就会启程南下,朕敬你们一杯,就当为你们践行。”

      他的一番话说的圆润,既非如上一世般草率地封了两个小官、亦将这求官之人说得没了回拒之理。对万松柏的一番夸奖,更是让人觉得他是给了孙氏面子才让孙氏子弟有机会同万将军学习讨教,更何况还是领了圣旨前去的,多少也为他二人抬了抬身份,但若要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还得靠他们自己去闯出来了。

      宣神谙偏着眸子定睛瞧了他片刻,她知道他从来不是个任人唯亲的帝王,上一世给这两人的也只是并无实权的小官,但他本该如上一世般、懒得花这许多心思应对殿下之人的,今生为何连两个无实权的小官都舍不得应予了,难道就这样一两眼便瞧出这两人内里的草包来了?

      她试图从他深邃的眸色中瞥见几分不同,却只见他并无波澜着举起了酒盏,便也跟着他举了杯。

      不知不觉间酒意已有些上头,抬手捏了捏有些发胀的额角,颔首奋力睁了睁双眼,意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毕竟太子的婚事还没有说法。

      孙氏果然未做罢休,“多谢陛下提携,本还想着让臣弟和贤侄一同前来,也能一同吃一杯小女的喜酒,如此想来是赶不上了。”只见那孙氏族长做了可惜状,又朝身边的女儿看了一眼,接着说:“不过儿郎自是功名利禄为先,不像女娘,臣就等着她嫁了人,这也便能安了心了。”

      该到正题了,文帝笑着偏头瞧了瞧身侧的皇后,只见她面色酡红,借着握杯之手强自镇定,那捏着杯盏的几根手指,指尖都泛了白。

      “孙兄说的是,儿郎自是要以功名利禄为先,朕的那几个儿郎啊……”他说着与身边皇后对视一眼,那酒意不知何时蔓上了她的眼眸,竟让他看着那微红的眼角犯了痴,只想尽早结束了这场推杯换盏。

      “太子自遇刺后,几日未能振作,幸得曲家那个小女娘悉心安慰排解,如今才复又振作起来,前两日还特地来同朕说要较以往更加勤勉,方不负朕与皇后养育他之恩,可谓万幸……”

      孙氏在听得“曲家小女娘”时已是一愣,却听殿上人继续道:“还有那老三,也已到了自立门户的年纪,可惜整日里都是刀剑之事,从不肯与朕及他母妃谈一谈儿女之事。”

      宣神谙听他缓缓道来,没想到他竟先了孙氏一步,将曲泠君和盘托出,她试图回忆一番,可眼前颇有些犯晕,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否有向他提过曲泠君的名号。

      孙氏讲女娘,他便讲儿郎,如今回忆起来,那时在齐县乡野,似乎也未曾定下结亲之人便是子昆,只是当时恰好她和子昆母子随他到了齐县,后来天下初定,子昆被封了太子,孙氏便理所当然地觉得当年许下婚约的便是子昆了,故而借着太子遇刺一事来了洛阳。

      既已将曲泠君之事于明面上托出,那即使孙氏再强要指名子昆,她倒也不怕做个想要成全儿子心意的开明阿母,如是想着倒也放下心来,不再紧绷着一根弦,便也不怕多醉几分,就当为自己等下做个惹他们嫌的皇后壮胆吧……

      只是杯盏还未举到唇边,便被那棱骨分明的修长手指挡住,她怔怔地看着他一边压下她举着的杯盏,一边继续开口:“孙家小女娘,你今年芳龄几何了?”

      “回陛下,臣女明年就可及笄了。”

      宣神谙不由想起那年第一次见程少商的样子,恍惚间意识到身边人正朝他望过来,她赶紧眨了眨眼帘,才将他的笑脸看清,只听他接着说:“好啊,和老三一般大,可惜了老三这个不近女色的性子,若许给他啊,免不了得吃苦。”他话中带着可惜,可想起老三上一世对自己亲妹尚且可以无情,若是将孙氏许配可他,确实不用太过忧心。

      只是、

      宣神谙眉头皱了皱。

      只是这般越氏那里怕是会更加怨恨她了吧……

      “老五倒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比爱卿家的女娘小了三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也未尝不可啊……”

      孙氏脸上早已一阵红一阵白,他们何尝不知五皇子是宫中徐美人所生,虽说也是帝裔,但如何能与太子相提并论,本来一心想着太子妃之位,如今却只得一个无宠皇子,当然心中不甘,于是想最后一搏:“回陛下,自那年在齐县,小女见过太子一面后,便已倾心,这些年,一直心系太子,这次听闻太子受伤,更是心急,说是只要能在太子身边照顾起居便是知足。”

      本来听文帝提起五皇子,宣神谙还有些不忍,孙氏虽无才无德,但上一世除了针对曲泠君这事,其他倒是并未有什么大错,刚想替她说两句话,可那孙父竟宁可女儿无名无分跟着太子……

      心下不免又哀叹几分,她抬眸望向殿下的小女娘,此刻已是脸上绯红、无错地暗自咬唇,终是不忍。

      “陛下,依妾看,孙家小女娘尚未及笄,年龄还小,婚嫁之事还可从长计议。”

      文秀怔了怔,本想今日便将子昆摘干净,不想这孙氏竟是有些不依不饶,又听身边人开口说话,才转眸瞧见她眸中的不忍。

      唉……他知她幼年不易,被乾安王以十万大军为嫁妆要她嫁与他为妻,她尝过被人安排婚事的苦,自然看不得如今同等境地的小女娘难堪。

      “皇后说的是啊,爱卿之女尚且年幼,这婚姻之事可是关系着女娘一辈子的幸福,咱们做长辈的还得给他们慢慢挑看啊……”

      *

      夜半、长秋宫内,文帝叉腰立于屏风前,时不时瞥一眼榻上执着书卷强忍困意的人,眉脚挑了挑。

      “这个孙老头,怕是想做国丈想疯了,竟然让亲生女儿无名无分跟着子昆的话也说得出口。还是神谙替他想着那小女娘,朕的神谙就是心软。”

      宣神谙心口一凸,抬起疲倦的眸子朝他瞥了一眼,前段时日已想着各式的理由将他赶走,今夜他这幅情状,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了,于是附和了一声又垂下了眼帘轻叹了一声。

      “只是对朕不够心软……”

      那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的眼前,坐在榻边按住了她手中的书卷,逼着她与他对视。

      “妾……唔……”

      她早被酒意惹得昏昏欲睡,哪还有多余的心思与他周旋,脑中还未想到什么合适的借口,便被他上前吻住。

      他今日饮的比她还多,故而他的舌尖带着残留的酒气探进来时,她仿似又多醉了几分。

      直吻得她快喘不上气,他才松开了她,将她手中的书卷取走,翻身上榻,“神谙,朕知道,今日不是你的小日子……”

      神谙,别再赶朕走了……

      那日她以她和他之间的政治联姻为引,请他取消子昆的婚约,虽说这一世他早就想过,孙氏无德,这一世不能让子昆就这样娶了孙氏,可她把他们两人之间的姻缘一同搬了出来,仿似子昆和孙氏不该成亲,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姻缘不善之故,真是让他不敢轻易附和。

      他几次想要开口解释,或是被她打断、或是他确实没有底气,他的前半生确实忽略她许多,以至于她心中对他早已失望,他无从辩驳,只能求在今生能将他幡然悔悟的爱意全数倾诉于她。

      然则,重生而来,他一味向她靠进,她却一步步后退。

      故而今日他一早便是存了心思要她多饮一些,举杯时多次看向她,直到见她酒意上头,才止了她再饮。

      “今日朕表现得……神谙、可还满意吗?”

      宣神谙只觉疲倦地连手指都不想动弹,更不想去想他这一语双关的意思,朦朦胧胧地回了句:

      “嗯……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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