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第三十章 落兰草 ...

  •   邹靖又问了些她近日的症状,听她镇静地将心悸、恶心、头晕等症状简述而过,才抬起眼皮觑了她一眼,相较于她身边老媪的焦急惊慌,她却相对平静了些,只是那眉间一闪而过的不安仍旧落进了他的眼里。

      “应该是落兰草。”邹靖收了搭在那皓白腕间的手指,“在下曾在弘农郡见过此毒,只是误食者心悸严重,若不及时医治,不过半日便会因胸闷无法喘息而窒息……”

      一旁的老媪吓得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她身边,“皇后,是老身未照顾好你……”

      邹靖的目色仍旧落在那条白净的手腕上,原本那人随意舒展的手指不知在何时已微微蜷起,听得老媪的哭倒自责,她才将那置于案前的皓腕收了回去,落在小腹前紧了紧,邹靖抬眸时恰瞧见她将微颤着的睫羽微微抬起,冲她身边的老媪安抚了句:“傅母,既然予现在没事,也许并不严重。”

      那老媪如遇大赦般反应过来,旋即又转而祈求地看向他:“对对对,先生见多识广,一定能有办法解毒的……?”

      邹靖冲她点头示意,又转头看向宣神谙,“您说这些症状已有十多日,可见您虽是中毒,却并不是顷刻间毒入脏腑,应当不是误食。”他说着顿了顿,问她:“您近日身边可有何不同之物?”

      宣神谙皱了皱眉头,与翟媪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您的意思是?”

      “既然不是误食,那便是日常接触所致,且老媪说您近日症状愈加严重,可见应当是近身之物。”邹靖说着起了身,环视屋内,解释道:“如笔墨书简、或如熏香摆件。”言罢又看了翟媪一眼,继续道:“但常伴您左右的老媪却是并无中毒迹象,可见此物只是与您长期接触。”

      “是在予的寝殿中?”宣神谙凝神而思,半晌仍是无果,“可予的寝殿所用之香是宫中所调配的安歇香,此香予已用了许多年,并无不妥,又如笔墨书简,都是予惯用之物,也从无变动……”

      “会不会是陆医官?他为皇后诊了几次脉,从未提过中毒,会否是他在您的寝殿放了什么?”翟媪抓着宣神谙的胳膊提醒她,又忍不住转头问邹靖,“先生,皇后的毒可要紧?”

      邹靖安抚地冲她摇摇头,转向宣神谙道:“中毒不深,暂时不会危及性命,只会使您身体疲惫,若再过些时日,许是只能卧榻、无法起身……”

      宣煜听到此处反应过来,眉间怒火霎时一蹙,“定是越氏,我去找他们!”

      “宣煜!”宣神谙忙喊住他,“此事尚无证据,不可妄下定论。”

      宣煜胸口起伏未定,“还需要什么证据,定是他们见不得阿姊监国,以这等卑劣手段害你!”

      “听话,莫要胡来。”宣神谙又劝了他一句,见赶来的苏氏将他拉回屋内才安下心来,垂着眉眼将素手搭在腹前抚了抚,良久才抬起眼帘看向邹靖,“予腹中的孩子……会有事吗?”

      那薄如蝉翼的声音传进耳膜,邹靖只觉心神一颤,仿似埋在心中多年的回忆被唤醒,这些年竭尽全力想要留住,却越来越模糊的影子,仿似又清晰地显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伊人半靠在床榻,抚着隆起的腹部,同他说:“孩儿没事便好……”明明都是他去惹了那些不该惹的人,为何最终偏偏害了她……哪怕他精研医术六年,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他还弄丢了她用命生下的孩子……

      怔怔地抬头时,眼前人睫羽轻颤、温柔似水的双眸里,明明闪着不安,却被她勉力挽起的嘴角掩饰了七分……
      许是见他神思不属,良久不语,她那心中不安愈甚,渐渐凝重的呼吸声,又将她的伪装泄了三分下来。
      邹靖再次在她的案前坐下,抿起嘴角安慰她:“孩子没事。”

      宣神谙这才轻喘着松了一口气,冲他道了声谢。

      “解毒并不难,只是查到毒体以及下毒之人才是关键。”邹靖望向那双温柔镇静的眸子,那要帮她的决心似是比之前更坚定了些,“下毒之人应是知道您有孕才下的此毒,此毒症状与孕期反应相似,不易察觉,虽说您现在中毒不深,但若长此以往,终会心力衰竭……”

      她并未刻意让医官隐瞒有孕之事,是以宫中若是有心之人,知她有孕并非难事……

      “不管如何,还是要先找到阿姊寝殿里的毒在哪才行!不然阿姊今日回宫怕还会再染毒!”宣煜一脸担忧,“既然宫中陆医官不可信,那还得请邹先生去一趟才行。”

      宣神谙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却听案前的邹靖跟着宣煜道:“确实应当尽早找到毒体所在,在下愿意效劳,但听皇后安排。”

      宣神谙咬了咬下唇:“可宫中也不可随意进出……”

      宣煜提议:“可否委屈先生,打扮成小厮,随我进一趟宫。”

      见邹靖点头同意,宣神谙无奈提醒:“今日是阿璟生辰,你进宫于情不合……不如明日再……”

      “阿姊,多等一日,你便多一日的危险。”宣煜急道:“若有人问,便是五公主不舍我这个舅舅,硬是要我送她回宫,如何?”

      宣神谙一叹:“太过牵强……”

      “皇后,身子重要啊……”翟媪也在她身边劝道:“您不为自己,也该为腹中孩子想想,如何能多等一日呐!”

      *

      幸而邹靖进了长秋宫不久,便寻得了那毒气所在,邹靖让大家用巾帕捂住口鼻,才将那安歇香捣碎了细细研究,“确实是落兰草……应是制香之人在这安歇香里参了落兰草撵成的粉末……”

      “宫中的安歇香都是宫中司香官所制,皇后的安歇香确实是单独准备的……可……”翟媪分析了两句:“那司香官老身可是识的的,并不像是会下毒的恶人呐……”

      “翟媪,知人知面不知心。”宣煜道:“是不是她,抓来问问便知。”

      “听说来了个新的司香官。”一旁的小五开了口,宣神谙本想将两个孩子赶回寝殿,可许是见今日人多,两个小丫头愣是不肯走,说是要领完十下手心的罚才肯回去,宣神谙被她们气笑,心想她们日后也要在宫中、府中生存,知道些也无事,便让她们留了下来,谁想小五却在此时开了口,“三姊近来可没少炫耀,说她殿中燃的是茵樨木香,是她新请进宫的司香官特意为她调制的……”

      “新进宫的?”翟媪看向宣神谙,怀疑道:“自您监国起,后宫事务便交给了越妃,这人又是三公主请进宫的……”

      “我就说是越氏!”宣煜怒道:“阿姊,你放心,明日我便在朝上参他一参,我就不信,朝中大臣能任由他们越氏为所欲为!”

      “阿煜……”宣神谙无奈地唤了宣煜的昵称,“予知你担心予,但莫要因此便冲动行事……”

      邹靖将安歇香包好、处理掉,回殿时恰听她分析道:“予若在此时中毒,朝中之人定会想到是越氏,且予若此时不再监国,朝中非越氏党羽惧越氏势大后牵连自己,定会生些事端,这于第一次代理朝政的子端来说,并不是好事,更何况、古往今来,当权者最忌势大盖主之臣……于前朝,越氏并非是得利者。”她顿了顿,继续道:“如今越妃掌管后宫事务,予若因三公主给她引荐的司香官而中毒,越妃不仅难辞其咎,还会引火烧身……于后宫,越氏也绝不会如此做。”

      邹靖忍不住点了点头,“在下虽不懂你们朝堂之事,但在江湖上,杀人必然有所图谋,而刺杀也必不会留下显而易见的证据待人报仇……更何况,你们的陛下也不是不回来,如此每日用慢性的毒药,只会留下越来越多的证据,待到陛下回来,他们又哪里会好过……”

      宣煜皱了皱眉:“那也得把那个司香官抓来审问一番才行。”

      “问是要问,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宣神谙掩去眉间忧色,“予刚才吩咐小厨房做了些吃的,你们宴席都未好好吃,此刻定然该饿了……”

      “阿姊,现在重要的是要找到下毒之人!”

      宣神谙摇摇头:“如今下毒之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如此去问,若是有心隐瞒如何能问的出……”她冲宣煜勉力笑笑:“阿煜,你先替阿姊办好那件事便好,剩下的阿姊自己能处理……”见宣煜仍旧担心,她只能继续解释道:“如今既然已找到了落兰草所在,予不用安歇香即可,若是让下毒之人得知予已发现并解毒,怕是还会想其他的东西出来……”

      宣煜这才点头,“阿姊考虑的是,是阿煜鲁莽了。明日我便去找纪遵商谈程将军之事。”宣煜说着瞧了邹靖一眼,继续道:“只是这陆医官怕是不能再信,孙医官回来前,可能还要麻烦邹先生……”

      宣神谙撇撇嘴,她的弟弟麻烦起人来倒是理直气壮,“邹先生自有要事要办,今日已是麻烦了邹先生……”

      邹靖却笑着打断她:“您客气了,若有需要,在下可以效劳。”

      宣煜爽朗一笑,抬手向邹靖做了个揖,“如此,我就先谢过先生了。”

      宣神谙冲宣煜暗瞪了一眼,心下却在想,这后宫之中到底还有谁要这么做?看来得让人跟一跟这个新进宫的司香官,还有那位“医术不精”的陆医官了……

      *

      纪遵在朝堂上为程将军辩护,程家遗失虎符又主动找回一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了过去。另一面,孙医官回宫后,宣神谙让他不必对她中毒之事过多向人解释,只需让人知晓他仍竭力为她医治即可……而她便继续装作之前的症状,时好时坏,再暗中去查司香官和陆医官……

      文帝出征已有二十来日,应当已然安营扎寨落定,只是仍无前线的消息传回,宣神谙嘴上未说,可翟媪知她心中是担忧的,毕竟她与那上位者才心意相通,那人便于第二日出了征,还带着未曾征战过的太子和自小养在长秋宫的凌子晟……

      各个都是她心念着的人,哪能不挂心……
      翟媪便想着让五公主和程少商多陪陪她,好让她分分心,可两个小女娘还有课业,也不能时时陪伴,正当翟媪愁着该找些什么事给宣神谙时,太子妃曲泠君倒来了长秋宫。

      翟媪欣喜地向曲泠君颔了颔首,将她往宣神谙的寝殿领,“近日天寒,皇后身子惫懒,孙医官便让皇后多卧卧榻……”

      曲泠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拐过屏风,见了宣神谙便行了礼,“母后。”

      宣神谙正阅着明光殿近日送来的折子,抬眸见了她,柔了眉眼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在榻边坐下。

      “母后可是身子不适?”曲泠君并不知晓她有孕之事,刚才听翟媪说道还觉奇怪,如今瞧了宣神谙有些倦怠的眉眼,才关心道。

      宣神谙浅浅地抿了抿唇,握住了她的手,“予无事,倒是你,太子出征已有近一月,东宫虽不大,想来也是有不少事要应付的,予瞧着你似是瘦了些……”

      曲泠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泠君才识浅薄……”言罢又冲宣神谙莞尔,笑着从袖中掏出了两块书帛,“差点忘了正事了……”

      宣神谙看着她一边将两块书帛中的一块递了过来,一边笑着解释道:“儿臣昨日收到了太子遣人送来的书信,不想里头竟放了三块书帛,儿臣见只一份是太子写的,今日便来当了这送信人……”

      宣神谙垂眸看了眼手中的书帛,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的字迹,再看便是那人常唤她的“神谙”二字,只听身边的泠君继续道:“儿臣瞧见是给母后的便收了起来,未敢再阅。”

      宣神谙只觉脸上微烧,不好意思地将那绢帛收了起来,问到:“共有三份,那还有一份是?”

      曲泠君笑着侧身往殿门处望了一眼,回道:“怎的不见少商?”

      宣神谙霎时明白过来,忍俊不禁,解释道:“她和小五今日有课业。”

      曲泠君点了点头,又道:“我从前只记得凌家的弟弟是个寡言冷峻之人,竟没想到也会为了少商做此等有趣之事。”

      宣神谙想起前世两人的那些纠葛,微微抿了抿嘴,低眸又瞧见自己手中的那封写在绢帛上的信,脑海里竟是子昆在给泠君写信时,这两人偏要插上一脚的场景,不禁又抬手掩嘴浅笑了笑。

      “皇后,孙医官来了。”

      听得翟媪的声音,宣神谙这才收起笑意,将手中的书帛放了起来,唤了人进来。

      孙医官照旧诊了脉,“看脉象,皇后腹中胎儿已两月有余,您近日可还有何不适?”

      宣神谙朝一旁的曲泠君瞥了一眼,回道:“近日心悸已经好了,只是这恶心胸闷的症状还是老样子……”

      孙医官明了似的点点头,“您体内余毒基本已清了……只是皇后身子本已亏损多年,又加上这次毒气伤身,往后切记一定要好好休养……”

      见孙医官将她中毒之事说了出来,听着还要说些让她保重自己否则有危险的话,忙掩唇轻咳了一声提醒,孙医官这才撇了撇嘴,转了话道:“好在臣刚才切脉时,龙胎康健,皇后可放心。”

      曲泠君只觉脑中嗡嗡,皇后有了身孕,还中了毒!

      等孙医官告了退,宣神谙见她还是有些发怔模样,无奈笑笑:“予没事,你刚才也听医官说了……”

      “可是好好地怎么会中毒呢?!”曲泠君皱了眉,“此事父皇可知道吗?”

      翟媪在一旁叹道:“下毒之人还未查到。”

      见曲泠君又急了几分,宣神谙再次将她招至身边,宽慰她道:“予有孕的事陛下是知道的,只是这中毒之事如今还无定论,他们在外征战时刻都在以命相搏,切不可因此事让他们分心,你可明白?”

      曲泠君虽知她说的对,可毕竟中毒之事非同小可,这分明是有人还要害皇后啊!可转头见皇后忧心地看着她,便点了点头,“泠君明白了。”转念想了想,又将袖中另一份书帛也递给了她:“母后身子重要,儿臣便不打扰了,劳烦母后将此物交给少商吧……”

      宣神谙本想留她用晚膳,可心中又有些期盼早些看那人给自己的信,便只再叮嘱了曲泠君两句不可将中毒之事传去前线……

      凌不疑给少商的信,宣神谙本来不想窥视的,可曲泠君递给她时,她便瞄到了上面几幅图纸,子晟真是……别出心裁……
      程氏夫妇在回洛后不久便来过长秋宫拜会,少商虽已认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却以如今是长秋宫义女为由婉拒随他们回府,宣神谙后来问她怎么不想回去,还跟她说,回去了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谁料那小女娘却道:“皇后当日明明说了要陪少商威威风风地回去的……”
      她确实是说过要陪她回程府,可是威威风风?宣神谙冲她笑笑:“那怕还要等些时日……”
      小女娘不假思索:“少商愿意等。”

      宣神谙从回忆中渐渐抽了回来,再展开看那人的书信——
      神谙,近来可好?
      大军已在寿春边界安营扎寨,目前一切安好,子昆善读兵书,进言颇有深度,子晟是为先锋,骁勇不凡,神谙可放心。
      朕在行军途中偶然猎得白狐一对,待朕归来,可为神谙添一件大氅,为小六做一件冬衣。

      虽只寥寥数句,却将他行军所见分享与她,又将她所关心在意之事简要说明,还想着她和腹中孩子……
      只是这笔记潦草、分明是忙乱中写下的……

      宣神谙又看了几遍,才将书帛压在了寝枕之下,复又拿起了先前看的折子。

      除却在程将军一事与子端有些争论,后来子端送来的卷轴宣神谙倒没什么分歧,只是安稳日子才过了一个月,洛城的风云又起来了……

      这日宣神谙刚饮了安胎药,便见宣煜匆匆赶来,说肖世子与邓大人之子邓崚因口角动了手,肖世子误将邓崚打死了去。
      “邓氏是越氏母族姻亲,邓崚算下来也是小越侯和越妃的表侄,也算的上邓氏这些子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又是长子嫡孙,邓大人恨不能立即让肖世子偿命呢。纪遵同臣弟说,杀人偿命虽是天经地义,但肖世子情况特殊,陛下出征前曾再三要求关注其在洛情况……”宣煜喝了口茶缓了缓,继续道:“此事毕竟牵连越氏,又是三皇子和越妃的姻亲……纪遵的意思,是想阿姊出面来做这个、恶人……”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