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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保护 ...


  •   太子娶亲之日一定,太常寺便井井有序地准备了起来,虽说已得帝王赐婚,可毕竟是储君的婚事,问名纳吉等也依旧走了流程,宣神谙倒也并不觉繁琐,只是在聘礼上有些犹疑。
      上一世她已筹备过不少次小辈婚事,哪些礼品寓意是何她都一清二楚,可若是将上一世子昆迎娶孙氏的一套原样旧搬,她总觉得是亏待了曲家小女娘,毕竟上一世曲泠君后来那般遭遇,皆因与子昆的一段前缘,今生既然他们二人得配鸳鸯,她总该备些不一样的吧……

      上一世子昆迎娶孙氏,她虽面上未曾多言,但心底到底也是哀戚过一阵子的,一是心疼子昆,生于帝王之家,又担了这储君的位置,娶个新妇也不由自己;二是心酸自己,她已是十万大军的政治牺牲品,如今轮到自己的儿子,她却依旧张不开口为他辩驳半分……

      当然对着那位帝王,也是有些暗怨的,他该知道宣氏人丁稀薄,在朝中根本无甚可依,面对那一位位的丰饶旧臣,她与子昆本就如宫中御池中的残荷,唯一可倚靠的便是一旁巍巍的宫墙,以此来抵挡四面而来的疾风。
      他们从来不会嫌弃那一尾来自乡野的游鱼,可终究已是残荷之姿,配上了乡野游鱼,更能惹得秋风肆意……
      偏那宫墙半分不懂怜惜,任由秋风穿过了雕镂的月窗、孜孜不倦地打在愈加衰败的荷叶之上……

      游鱼无良、残荷无能,到底还是应了文修君那一句,终是宫墙无爱罢了……
      她如何能不怨?

      可他不止是她的夫君,不止是子昆的阿父,他更是天下臣民之主,是文氏复兴的开国帝王,她也曾陪着他起兵谋事,目睹了他的兄弟姊妹逐一凋零,更是见证着他登上了至高之位……
      新朝建立百废待兴、朝中权贵各有所谋、戾帝余孽此出彼没,他夙兴夜寐、勤政不怠,也才将新朝渐渐稳固……虽是帝王,却也不能随心所欲,有时更需权衡利弊,有所舍弃,其中辛酸,她又怎会不晓?便是他自己的婚事都是无可奈何,更何况是子昆?
      她又如何能怨?

      唉……
      旧事无端又绕上了心头,宣神谙无奈地叹了口气,蹙眉细瞧着太常寺派人递上来的聘礼清单,上一世由着心中并不欢快,是以将子昆婚事统统交由太常寺做主筹办,如今看着与上一世几乎一致的清单,她总觉得缺了些东西。

      “翟媪,予记得予的嫁妆里有一套阿父留下的文房雅器,还有前些年陛下送来的鎏金竹节熏炉,不如找来添进聘礼里,也算是予的一点心意。”
      那套文房雅器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气质高雅,是她开蒙那年,父亲特地找了上好的名匠,雕了空谷幽兰的砚台和毛笔,以及高山流水的笔架,送了她做生辰之礼。

      “看来皇后是真心实意地欢喜曲家女娘……那可是太公当年特意为您打造的,您这些年自个儿都未舍得用……”
      翟媪一边和善地冲她笑笑,一边称了是带着太常寺的人去了库房。

      宣神谙挽着嘴角,目送着一群人走出了正殿,她是欢喜曲泠君、却也更欢喜这门亲事,因果循环,上一世张不开的口,这一世终于替子昆争取了一回,而上一世只将子昆婚事应付给孙氏的帝王,如今却也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此花尽心思。
      重生一世,好像都变得越来越好了……她终于将少商接到了身边,也可以看着让小五不至长偏,如今还让子昆得偿所愿,怎能不欢喜?

      正打算再过一遍太常寺递上来的婚宴安排,却见昨日还在卧榻养伤的子昆来了正殿,向她行了礼:“母后,儿臣已在长秋宫叨扰多时,如今伤势已能下地走动,特来向母后辞行。”

      宣神谙眉间微动,抬眸凝向在殿前行着礼的儿子,虽说伤势已愈合,可毕竟当时被打了个皮开肉绽,如今他微微倾着身子,眉间似是仍有不适。
      母子连心,她忙向前倾了倾身子问:“伤势怎样了?医官如何说?”她近日先是被那帝王的有意冷淡搅得一番愁绪,后又亲力亲为地忙着婚事,疏忽了对他的照看,已有几日未曾过问医官的案卷了。

      “孙医官说儿臣已无大碍,且儿臣府上也有侍医,母后可放心。”太子说着挑眉偷瞧了她一眼,不好意思道:“再者,母后近日忙于儿臣的婚事,已是辛劳至极,儿臣……”

      “太子哥哥这次回来都没陪小五玩!再多留几日嘛,小五可以照顾太子哥哥的!”
      太子还未说完的话被五公主一个熊抱生生噎了回去,只剩得那被牵扯伤口的一声“嘶”……

      宣神谙本还在想子昆突然辞行是何用意,如今见他刚才神色,想来是她在长秋宫筹备着他的婚事,他面皮薄……更何况他向来和蔼,对宫人也无架子,是以宫中少不了太子即将大婚的喜庆讨论,于其他人倒是无碍,可于他一个当事人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他既有这样的心思,却还要弯弯绕绕地说是因为叨扰了她,她正想着如何说他两句呢,小五倒是替她出了气,看着子昆疼的脸变形的模样,她心疼之余,不禁掩嘴暗笑。

      “五公主和太子感情真好。”
      宣神谙这才瞧见了矗立在一旁的程少商,小女娘手中还拿着书卷,如今正直午间,想来是刚和小五下了学。

      是啊,原先子昆和小五关系便是很好的,上一世子昆遇刺后性格愈加懦弱,再加上娶了孙氏,情感上也受了波折,长久未能振作起来,而小五也一点点长歪、越来越瞧不上太子,总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如今真好,看他们兄妹二人嬉笑玩闹的模样,宣神谙只觉心中又欢喜几分。
      转眸却见少商满脸钦羡的模样,知她心中定然想起了她的父母兄长,于是朝她招了招手,温柔问到:“可是想家了?”

      她本想说过段时间,可让翟媪或是宫中护卫陪着她回家探亲,却不想程少商沉默半刻,不似在乎地摇了摇头,“长秋宫就是少商的家。”
      不等她反应,那一双小手已握着小拳头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背,“皇后今日腰还难受吗?”前日她设计打造的靠背虽已落成,可惜不够稳固,宣神谙本想着自己小心着些就好,可小丫头愣是不肯让她涉险,说是要再研究改良。

      宣神谙转身握了握小女娘的手,“行啦,你也上了半天学,已是很累了,好不容易休憩片刻,又要给予设计靠背,又是为予敲背按摩的,你不累呀,予都替你累了……”又想起刚才小女娘的情状,挑着眉眼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逗趣道:“更何况,予是你的阿母,阿母照顾孩子才对。”

      目色忧忧的小女娘终于得意地笑起来:“子曰:‘弟子入则孝’,父母照顾子女,子女自然也该孝顺父母。”

      她刚想夸一句少商近日学业进步,小五却在一旁做了个鬼脸,“父皇说的没错,你个小马屁精。”

      宣神谙敛了神色想教诲小五两句,却听不远处传来两声轻咳,“诶,小五,你该向少商学习,多孝顺孝顺朕和你母后,怎可如此说少商。”

      循着声音的源头侧了侧眸,才瞧见了从门口踱步而来的文帝和凌不疑,少年人已是一身黑衣装束,棱角分明,心下不禁一颤,是那个上一世一直都清清冷冷、寡言少语的孩子。
      他此刻心里应是还压着那霍氏满门的仇吧……

      凌不疑走到她跟前笔直地跪倒行礼:“子晟今日回朝,特来拜谢皇后养育之恩,边关一去半载,虽是为国征战,但累您牵挂,是子晟的不是。”他说着微微仰起头凝向她:“皇后,子晟回来了。”
      虽说上一世是他借着报仇的机会,擅动子昆的虎符,最终将子昆推入深渊,让她和子昆腹背受敌,而她、也正是那时,才看清了自己养了近十年的孩子,原来藏着那么多的心思……

      可他今年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出征前刚得文帝批准,搬出长秋宫立了府。
      宣神谙瞧着他微红的眼眶,知他此刻应当是肺腑之言,而上一世种种,说到底也不能都怪在他的头上,终究还是她和子昆无能……
      浅浅地挽起嘴角,将他搀了起来,“平安回来就好。”

      文帝朝宣神谙瞥了一眼,离上一次见面又过了四日,这人竟然再不曾来找过他,如今他自己上门来,她竟瞧都不瞧他,只顾着看凌子晟这个小崽子……

      那日看着她饮下避子汤,他心中是有些气的,可更多的却是失落与心疼,重生之始,他只想着要在今生好好补偿她,将上一世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告诉她,可这几个月来,他看着她与上一世的不同,看着她刻意地生分,看着她竭力地护子,又看着她不忍他失落时的纠结……
      他几乎可以确定、她亦是上一世在他怀中溘然长逝的宣神谙……

      他想起那一句:“夫君,愿来生,你我、别再见。”

      他突然开始心慌,仿似一条长长的路,他们在道路的两端,他原以为只要他向她走去,总会与她相遇,后来他发现她似乎朝着背离他的方向行走,他便加快了速度,他以为、他再快一些、再努力一些,总能与她再相聚的……
      可直到他发现,他的奋力追赶,换来的是她的全力逃离。甚至为了摆脱他,她跑向了茫茫大漠……

      他还要继续追吗?

      他不敢再来找她,他犹记得她因着避子汤的缘故,在月事时疼的满脸是汗……

      那日小五来寻他,他知是她的意思,可他不敢看她,怕自己那满腔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会一口气通通说与她听。
      可他、不能。

      他不能只为了弥补自己上一世的遗憾、自私地要她这一世仍旧照着他的意愿走……
      他不能因为自己迟到的爱意,而自以为是地去爱她……
      他不能让她再去饮那伤身的汤药……

      “陛下。”/“父皇。”

      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文帝抬眸看着一袭红衣的人,即使未施粉黛,也掩不住她眉眼间的顾盼生辉。
      不觉间,那人已立在了他的身前,文秀只觉心底一慌,连日来了刻意冷静差一点便破了功,好在自己此番也是有备而来,转头看向少商,“少商啊,前几日看了你的图纸,朕想起了从西域流传而来的胡床,特地让子晟把图纸找了来,给你做参考。”

      程少商正愁不知如何改善自己的靠背设计,此时听到有图纸,还是专门为她找来的,瞬间喜出望外,“谢陛下!”

      文帝右眉一挑,要得这小女娘真心感谢也是实属不易,于是又顺水推舟,牵起红线,笑着转身同义子道:“子晟,你带着图纸陪少商去后院吧。”

      凌不疑愣了愣,余光在帝后间扫过一眼,又向宣神谙示了意,才携着程少商告了退。

      宣神谙朝文帝瞥了瞥,见他仍旧是四天前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兀自叹了口气,只是她心思落在了帝王身上,倒没注意到那人是故意给凌不疑和程少商搭了个培养感情的局,一不小心便给那个局送去了个小灯泡:“小五,你同少商一起去吧。”

      文帝双眉一拎,伸着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翼,转眼殿内只剩三人,只听她又平平静静地道:“陛下,子昆即将大婚,妾想趁他还在长秋宫时再与他多交代一些,怕是会扰了陛下,陛下不若……也随子晟他们……?”

      文帝热气一呼,吹得唇上短须一震,她竟是要赶他走?
      虽说是他刻意避着,可好歹四日未见,她就一点也不想见他么?
      “神谙但说无妨,神谙是母,朕亦是父,朕正好也有些话时要教导给子昆。”

      文子昆觉得自己本就尚未大好的伤势处似乎又冒起了寒意,却又不敢有反驳之言,只得在殿内安安分分地听着父母的教诲。
      只是他的父皇母后你一句我一句的,虽说讲的都是让他如何疼爱新妇,如何管好府邸,可他总觉得哪哪都有些不对。

      母后说:“婚后你要多疼爱泠君,要用心去关心爱护,得了闲也要多陪伴新妇。”
      父皇跟着说:“你母后说的是,但夫妻定有意见不一的时候,你一定要多让着些新妇。”
      母后又说:“也不能只是让,既是心中有结,便要说出来,不能事事都让新妇去猜,有些事,说开了、就好了。”
      父皇又追着说:“但你也要有考量,有些事能说有些不能说,有些说了豁然开朗,有些说了、就是覆水难收了。”

      ……

      翟媪来提醒午膳已备妥,可以准备用膳时,太子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期待一顿膳食。

      瞧着儿子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宣神谙暗自叹了口气,不再与那人较劲,转身朝他福了福,“陛下,妾去唤那三个孩子用膳。”

      不想那人却双手叉上了腰,走在了她的前头,“一起吧。也去看看他们研究出什么新花样没有。”

      宣神谙望了眼那人的背影,有些摸不清楚他到底意欲何为,她有意讨好,他却爱搭不理,她借故分开,他又紧跟不离……刚才教导子昆时,他又说什么“覆水难收”……
      他是想说他不敢问避子汤的事吗?
      还是其他什么呢?

      她已不记得后来她是如何走到他身边的,只记得穿过回廊没多久,一支小弩朝她飞速射来,她尚来不及反应,便听得身边人焦急地唤了一声“神谙”,而后她便被他扯进怀里紧紧地圈了起来。

      她在他怀中听得他闷哼一声,可那拥着她的怀抱并没有松开半分,四周霎时安静下来,那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便隔着厚实的冬衣传进了她的耳膜,直等了半晌,她才听到小五跑上前来请罪。
      “父皇,儿臣犯错了……”

      圈着她的双臂终于松了松,她微微仰起头,刚巧与他低垂的双眸对视,一瞬之间,仿似那震如擂鼓的心跳声仍在耳畔,脑中竟是空了半刻,只将琥珀色的眸子凝进他的瞳仁,直到眼睛酸涩,她才眨了眨眼皮子,怎的连鼻尖都酸了?

      文帝瞧着怀里的人,她的双眸略微泛了红,从最初的震惊到此刻竟微微染了些湿,仿似是存了半腔的委屈、蹡蹡都存在了眼眶里。
      她是因他而委屈的吗?

      这九日来,他从最初的想冷一冷她,到后来发现她一直在躲着他,而后意识到自己的靠近反而在将她推向深渊。于是他试着不再找她,不再见她……不再理她……
      可越是逼着自己不见她,他的脑海里便一遍一遍地都是她的影子,他想她,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的肌肤,更想念和她呆在一起的时刻……

      小五带着她的折子来找他时,他心中一喜,又恰逢得了子晟将回来的消息,他似乎有了一个看她一眼的理由。可他不敢多看,更不敢留下用膳,瞧一眼已是心动不已,他又如何能放任自己留在长秋宫……
      可回了自己的寝宫,他又开始纠结……她明明有主动地搭讪他呀,她是不是也并不是一定要舍弃他的呢?

      好不容易等到子晟回来,他又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看她了!
      只是她不再主动,反而对他视而不见。他借着教导子昆的机会,将心中烦扰托盘而出,她却道“该说该问”?
      是否在暗示他呢?

      他一路都在思索着以后该如何与她相处,却不想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无暇再思考该攥紧她还是远离她,他只是想着不能让她受伤。

      宣神谙吸了吸鼻子,从那人怀里撤了出来,才低头瞧见了掉落在地上的毛笔,矮下身去拾了起来,才同眼巴巴立在一边的女儿道:“以后不可如此鲁莽了。”又朝她身后的子晟和少商看了眼,“你们俩年岁长于她,也该起个好头。”

      三个孩子纷纷垂下了脑袋称“是”。

      宣神谙抿抿唇,眼神示了示意,又道:“去前殿用膳吧……”

      文秀愣了半晌,只听得她已在一旁教育三个孩子,想来刚才那委屈的眼神定是他慌乱后晃了神,瞧错了吧……
      刚想抬起手指摸一摸鼻下一撇短须,以掩饰自己心中的怅然若失,却不想才蹡蹡抬起手腕,一阵冰凉便覆在了手心。

      他怔怔地颔首去瞧,那人已牵着他的手往前扯了扯。

      “神谙……”

      “先去用膳吧。”她没有看他,握着他的手却紧了紧,“陛下今日不如同妾讲讲,到底哪些是‘说了便会覆水难收的’……妾想听。”

      文秀转身时正对她的双眸,只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扇,眉眼间又柔和几分,“有些话、妾也想讲。”

      冬日的暖阳总带着几丝温和,她精致的发髻因着刚才那一通事故而散落了一绺,轻风拂过,恰将那绺青丝拂至面颊,未被她牵着的手便这般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她的额头……
      在将那绺青丝捋至她的耳畔时,她颔了首,可他好像瞧见她颔首前,浅浅挽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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