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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临水照花。 ...

  •   临水照花。

      [Written By醉溪桥]

      [公子扶苏×念风]

      谁与我临水照花。

      题记。

      【一】夜深忽梦少年事。

      近几日,天气是越发的凉了。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入冬了吧。她想着,看着窗外的梅花。未到开花时节,花枝上只是有稀稀疏疏的花苞而已。

      探头看看天色,估摸着要去江老伯家里医诊了,便从屋里找出医药箱,开箱检查了一遍。见没少什么东西,该带的都带了,便锁上家里的门,去往江老伯家。

      现下已是暮秋了。一路上看来,林子里的树叶基本都掉光了,只余光秃秃的枝干孤独的立于风中,说不出的荒凉寂寥。

      原来……又到暮秋了。她看着周围的景色,感受着暮秋特有的凉风,心底蓦然浮出一片怅惘。

      来到这里已经一年了。时间真是快……看来、再刻骨铭心的过往回忆,最终都还是抵不过时间。只能任其被光阴的消磨,直至彻底遗忘。

      但她做不到遗忘。纵使心境已经平静很多,她骨子里那份决绝也已被磨平,她却仍然无法忘记那段时间她所经历的一切。

      一年了……他还好吗?她淡淡的想着,唇边浮现一抹苦笑。

      罢了。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何必又再一次把自己束缚进去。

      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竭力驱散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影子。现在帮江老伯熬过这个冬天才是正事。

      “真是麻烦姑娘了啊。我爹这个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了。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还麻烦姑娘跑大老远来给爹看病……我、我真是……姑娘大恩无以为报,改日……改日我给姑娘送些衣裳去吧。家里除了这家传的缝衣手艺外,便真是没啥了。”

      “啊……?不用了。谢谢。念风并不缺衣服。你们一大家子,就靠你一人缝制衣裳过活……我怎好意思再拿呢。”她微微有些诧异,但很快就释然了——这些村民,怕是十分讲究知恩图报的罢。

      “姑娘若是不肯收……那便是瞧不起我们了。”出来送她的大娘道。

      “啊不是不是,我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只是……”她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为难的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姑娘的意思,我懂。我们讲究受人恩,就要图报。姑娘就还是接受了吧。”大娘看出了她的困窘,微笑着劝说。

      “好、好吧。”她应了,随即向大娘告别,“那么念风先回去了。天色不早,你们也要吃饭了吧。念风就不打扰了。”

      “既然这样……姑娘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江大娘再次发出邀请,眼底一片关心。

      “这……怎能再麻烦您呢。”她打定主意要回绝,江家本就不富裕,她怎能得寸进尺。

      “没事的,今儿正好我相公不在家,姑娘来不会添麻烦的。快快快,进来吧。外面风大,冷。”大娘热情的招呼,顺便向屋里吆喝:“姑娘留下来吃晚饭啊,大家快去准备!”

      这让人没法拒绝啊……算了,以后更加尽心的给江老伯看病好了。她暗自思量着。

      “姑娘这一顿晚饭,可还吃得满意?”江大娘再次送出来,向她殷殷的问。

      “很好吃。多谢大娘款待了。”她微笑着道,不出意料的看见江大娘眼中一亮,面上神色是满足而欣悦的。“如此,念风便先告辞了。再过个三日,我会再来给江老伯看病的。”

      “哎,好。真是多谢姑娘了。”

      辞别江大娘,回到家时便已是晚间了。

      她也不去点灯,放好医药箱后就这样坐在床沿。她想,刚才那一顿饭,该是她吃过的最温暖的一次。饭菜并不丰盛,甚至可以说粗糙的很,但她却吃得很香——也许是因为,周围的人的眼神中言语间,尽是对她的的关心和照顾吧……

      烛影明灭间,她可以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单纯的温暖。

      而这种神色,在她以前的记忆里,便也只有那一个人,是肯对她展露的吧……

      她忽的就想起了过去。那段让她铭记一生的日子。

      【二】心悦君兮君已知。

      她尚且记得,与他初遇的时节,正是初夏。

      初夏热汗沾衣。她独自一人在日烟溪畔浣衣,身上衣物被一层薄薄的热汗濡湿,粘在身上,好生难受。

      她想着赶紧把衣服洗完,好回到家里痛快的洗个澡。手上便不自觉的加快了动作。

      待到她好容易全部结束,正准备收拾东西往回走,却见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手上还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

      那一刹那她真是吓得不轻。随后反应过来,顺着手往上看,一见惊艳。

      手的主人是个清秀非常的白衣公子,大约也就十六七岁年纪。眉目清隽,一如画中的神仙般好看。她怔怔的看着他的微笑,恍惚间想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仙人。

      她毕竟是苗疆女子,不若汉家姑娘一般矜持扭捏,向他微微笑了笑,便接过他手上的帕子擦起汗来。

      “姑娘可是……”他似有些犹豫,顿了顿,却仍旧道,“不良于言?”

      他问完之后颇觉懊恼,正想出言解围,却见她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眸子深处仍旧是静如止水,透彻澄净,丝毫不显不悦之色。

      内心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释然了。他对她再一次伸出手,诚挚的发出邀请,道,“姑娘……若不嫌弃,可愿意跟在下一起走?”

      不出意料看见她因惊异而睁大的眸,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温暖的光芒,碎碎的如同细小宝石一般好看。

      他的微笑很安心。她想。若是……若是跟他走,必定会有不一样的生活吧?

      她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她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了一个字——

      “好。”

      白衣公子笑了,清淡而温润。他看着她,道,“初次见面。

      “——我是扶苏。”

      十分普通的初见,一如越女歌里所唱的那样,“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但是他明白她的心意,所以他带她走。带她领略一个新的世界,是苗疆青葱树木间所没有的雄浑瑰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已、知。

      她当时是如此的欣喜,并为之盼望着。却不知、这一去,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后来她被带回了秦的都城,咸阳。

      高大华丽的咸阳宫,本是她从未奢望过的地方。她望着繁复瑰丽的朱阁宫阙,恍然间以为身处梦中。

      他已经进宫去了,去面见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嬴政,而他,是秦国公子扶苏。

      她现在想来,蓦然惊觉当扶苏说出“秦”的那一刻,命运已无可更改。

      终其一生,她都无法逃脱。

      后来——后来是怎样了呢?她慢慢的回想,内心深处渐渐浮现出一幅图景来——白衣清瘦的少年公子,于初夏明媚灿亮的阳光中,对她说。

      从此以后,你只要跟着我就好。我会保护你。

      【三】扬州十年一梦。

      嬴政。

      对于那位一统天下的帝王,她并没有太多了解。记忆中唯一一点印象,却还是她为了公子而被召进宫时留下的。

      那时公子因不满嬴政残暴的作为,上书直谏,却因此被嬴政派去北方蒙恬处监管修筑长城。她当时也要跟着去,不料刚收拾好行囊,便接到了来自咸阳宫的召见。

      她被领到正殿之中,黄金龙椅上端坐的男子眉目和扶苏有七八分相像,英挺如同刀刻,浑身上下有种帝王君临天下的气度。一望即知,那是秦王嬴政。

      她于大殿之上俯身拜倒,行礼之后便静静的跪伏于地,安之若素的等待嬴政说话。

      他召自己前来,必是为了扶苏。她想。

      那金座之上的帝王,忽然发话了,极轻,却也极冷——

      “说。你接近扶苏,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蓦地一惊。未及回神,便听得男子继续道,“不必装了。我是早已知道你是谁的。

      “——祈风圣使念风姑娘。”

      极具压迫力的话语从他唇边滑落,神情也变得肃冷森寒。

      震惊过去之后,她反倒沉静下来。忽然一弯唇角,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不错。我是。”

      声音如冬日清凌凌的泉水,一般的清澈灵动,也是一般的寒意彻骨。

      “我来到扶苏身边,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利用他威胁到你。

      “如今看来,竟是我失算了?谁料到你竟能识破我的身份。谁又能想到,你居然会把他放到北方军中去!想来,对于这个儿子,你也是不在乎的吧。在你心里,儿子,怎能比得上你的大业?!”她蓦地扬唇冷笑,心中一刹那间闪过复杂的感情。

      她想,在那一刻,她是恨着那个男人的。不仅仅是任务未能成功,更多的,是为他。对他来说,父亲是极为重要的人。而这位父亲竟无情至此!

      嬴政却低沉的打断她,道,“那是为了他好!他现在这样的性子,日后必定会害了他自己!如此软弱!朕将他协助蒙恬修筑长城,也是希望他能有所改变。经过此次的历练,他必定不会再如此的软弱愚蠢!必会成为朕所期望的那样——刚毅,果敢,毫不容情!”

      她还能说什么呢。那一刹那,她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然而心里的苍凉却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这样的父亲。以扶苏的性格,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然而此时、她却突然感觉到四周缓慢滋生的寒意。一点点,一点点将人的心理防线拖垮的冰冷杀气。她警觉起身,屏息静气全意感受四周的一动一静。

      凭她的经验,可以感觉到,在这宫殿周围,必定有十位以上的高手!更甚至于,这大殿深处,就藏着一位极擅阴阳之术的高手。

      与此同时,大殿深处的黑暗里,缓缓闪现出一抹湛蓝,轻柔的宛如情人的丝带。

      其实它就是根丝带。系在一位女子身上的丝带。那女子身着一身蓝紫衣衫,头戴冠冕,垂落下来的淡蓝面纱遮挡住那一双深邃神秘的眸子。她双手放于胸前,当胸结着手印。

      她一见到蓝衣女子,神色便变了变,恍然大悟般的喃喃道,“月神……阴阳家……我还在想你是如何猜破我身份的,却没想到是借助阴阳家……这世上,瞒得住阴阳家月神的事,只怕还没有。”

      “念风姑娘夸赞了。”月神目注于大殿前方,似是在看嬴政,又似什么都没看,淡淡道。

      事已至此,她之前的种种惊慌全部消散,淡然的微笑道,“你们想要什么,说吧。”

      “告知我们‘燕歌行’的具体方位,或者,放弃你们的计划。”月神的声音淡淡的,宛如九天月光般飘渺。

      她稍稍惊愕了下,“就这样?”

      “就这样。念风姑娘,再多了你也给不起罢。”

      说的也是。她微微苦笑了下,闭上眼睛又复睁开,“我答应你们就是。我会离开他的。”

      ——其实自己内心,也是不愿他受的一点伤的吧?

      她突然抬眼,直直的看着月神,“但也请你们,遵守你们的承诺。”

      说罢,她转身走出咸阳宫正殿。夜风吹起她素色的衣衫,飘飘摇摇。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复又转身道,“最后一个请求。

      “我,能不能跟扶苏一起北去?”

      【四】心事已成灰。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她暗自估摸着,注视着地上的日影,心下掐算时间。

      今日午时三刻,便是白鸾蛊发作之期了。

      这几日,扶苏的身体一直不好,身形更见清瘦,面色也渐渐的有些苍白。他也曾私下里与她说过,每每她都会苍白了脸。

      最近一次他向她倾诉,见着她脸色苍白,有些担忧的望着她道,“阿念,你若不爱听,我以后便不讲了。”

      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深吸口气,道,“不。扶苏。我不会让你有事。”

      她很少叫他扶苏。平日里她都是唤公子的。他曾打趣的问她为什么不愿叫他的名字,她回答说是因为她喜欢“公子”这两个字。觉得念出来很好听。

      是的。公子。二字的发音是那么绵脉,却又含着一丝不可亵渎的味道。

      她很是享受日日唤他公子的生活,感觉那绵绵脉脉由口口声声唤着的称谓里化开来,氤氲了她的一生。

      而如今,她唤他扶苏。不仅仅是为了显示一种决心,而是她想真真正正的唤一次,他的名字。

      他并不在屋内。她坐在房内,真气探出,穿越人海,到达他的身前。她能够感应到他身上的蛊虫已经成熟,正缓慢的接近扶苏的心肺之间。

      那么,就是今天了。

      午时整。

      扶苏从外面撩帘进来,面上笑意清浅,跟她打着招呼,“阿念。”

      她应了一声,忽然走上前去扑入他怀里。扶苏始料不及,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她趁此点了他的穴道。

      把扶苏放到床榻上,看着他清秀的面容,安静的睡颜,心底忽然就用上一片凄凉——

      如今,竟连这最后的温暖,也要失去了么?

      看着看着,不禁掉下泪来。那颗眼泪落上他的白衣,留下一个水渍印子,却也在一点点消失,直至湮灭无痕。

      她这一生,并未亏欠什么人,可他是个例外。当初奉命接近他的时候,又怎知这便是自己一生的劫。他待她如此好,可她却——她却——在他身上下蛊,想要将他作为筹码威胁嬴政。

      这让她情何以堪。

      所以那时她决定答应嬴政,保扶苏安全。

      之前蛊虫一直还不成熟,她无法将其转移,怕会伤害到扶苏。如今终是到时候了。

      事情完了之后,她便会回到苗疆,在它特有的清新空气与青树翠蔓之间安眠。

      那是她的家。她终究只要回去的。

      如愿以偿的听到蛊虫爬动的悉悉索索声,她闭上眼睛任由蛊虫钻入自己的手臂。

      再见。
      我的……公子。
      请保重。

      再见。

      【五】谁与我临水照花。

      那一场劫难并未能致她于死地。她在赶回苗疆的途中终因白鸾蛊发作而昏倒,而那个地方,距离她的家乡也只有二十来里路了。

      但当她再醒来的时候,却是身处“燕歌行”总部里她的房间。

      她知道是组织里的人救了他,或许就是“燕风”本人。然而她却不愿意再去想,默默的养好伤,便于一个露水湿重的清晨独身离去。

      她毕竟是个没完成任务的失败者,按组织里的的规矩应当是不能再出现的。如今虽已破了例,但还是在没多少人知道的时候离开比较好。

      而且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在失败中活下去。

      她来到了这个极偏僻的小山村,处于秦朝北方边界。平日里靠着以前学的医术为当地的村民治些小病,日子倒也过得清净。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蛊虫并未消除,只是被压制住,在她身体里的某一处隐秘而安静的蛰伏。总有一日,她会遭受此蛊的反噬。

      那一天已经不远了。她知道。

      在这世界上的最后几个月,内心无比平静的度过。

      她忽然想起一幅图景来——

      记得那是很久前的一天了。彼时她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带着孩童的懵懂与天真。

      她的大师兄很宠她,什么事都让着她。或许在他看来,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比他的小师妹更加重要。

      一日大师兄带她到日烟溪畔,她玩水玩腻了,看见对岸草丛里生长着一种白色的花,十分欢喜,央求大师兄摘了给她。

      大师兄拗不过,叹着气给她摘了这朵花来,插到她的发髻上。

      当时,她记得大师兄是这样说的——“风儿。这叫白鸾花。如今我将它插在了你发髻上,将来、在这日烟溪畔,你可一定要找到另一人,能与你如这般临水照花,才好。”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数年后,她果真在这日烟溪畔遇到了公子扶苏。

      昏迷中她模模糊糊的想,师兄说的与我临水照花的人,究竟是谁?

      脑海里淡淡的浮出一个人的影子——白衣,清瘦,面容清秀,笑意温柔。

      是他?是他。

      ——将来在这日烟溪畔,你可一定要找到另一人,能与你如这般临水照花,才好。

      师兄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数日后。

      村庄南边的树林间。林间空地上用泥土堆了一个小小的坟茔,前面立了一块碑。

      然而那碑却是无字的。

      碑前跪了一群人,大多都是这坟主人生前曾医治过的病人,还有村里的一些老人。每人脸上尽皆是悲痛之色。

      跪在最前的江大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还捧着说要给她御寒的衣裳。他尝试着将衣裳盖在坟茔之上,却未能成功。一件淡紫色碎花夹袄就这样飘落在地上。

      有一只手捡起了它,手的主人一身白衣,容貌清秀温和,笑容极是好看。他道,“大娘,我来帮您放上去,可好?”

      江大娘止了泪,许久才点点头。

      待到江大娘应允,白衣公子才一扬手,那衣服便飘落在坟墓顶端。

      他静静凝视着这座坟茔,突然轻微的叹息了声。

      “有这么多人给他送葬,这人生前一定是个好人。”

      江大娘耳朵尖,听到了,急忙道,“姑娘自然是极好的。这附近,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医术高,长相漂亮,性格也好——这样的好姑娘,可是难找了哟。

      “姑娘还这么年轻……竟然就去了……”

      江大娘复又要落泪,那公子忙递了条帕子给她。

      一时间,风过叶落,满地的纸钱也给吹得满天都是,天地肃杀。

      那白衣公子望着这番景象,无心的问了句,“那这姑娘,芳名为何?”

      ——“她,唤作,念风。”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临水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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