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木秋瑾

1、初识

　　我是一个瞎子。
　　我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我的眼里只有一片黑暗与茫然。因为我没有视网膜，我把它捐给了我最爱的女孩。
　　我第一次看见她是在重回校园的第一个艳阳天，而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是随着窗外的沥沥雨声，隔着一条走廊，远远的望见，她成了一个瞎子，坐着哭。
　　所以我把我的视网膜捐给了她，我最爱的女孩。
　　我的爸爸妈妈不知道，他们以为我是出了车祸才瞎的。其实也没什么，我确实是出了车祸，只是没如愿去死而已。
　　他们说我这辈子毁了，但我不后悔。她救过我的命，在我爬上天台打算自杀的时候，狠狠抱住我，让我好好活着，还治好了我的抑郁症。
　　而且喜欢一个人，哪有后悔啊。知道她好好的活着，开心地跟自己深爱的人结婚，生子，白首，我也足够幸福了。
　　再说了，谁让我当时明知没有结果，还是要去跳这个喜欢她的火坑呢。

　　那是一个夏天，一个晴朗的艳阳天，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我满怀着对新环境的好奇走进了校园。我本以为休学一年可以治好我的抑郁症，但是当我走进去看见人满为患，到处书声朗朗的校园时，久违的绝望与恐惧中还是一齐向我涌来，顷刻间，仿佛要将我吞没。
　　心跳得好快，砰砰，砰砰。
　　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我不禁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大脑，不让它回想有关学校的经历。
　　可是那波涛滚滚涌来，岂是一人就可拦得住的?几乎是立刻，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初中时因为家境过于优越，而我有很内向好欺负，让其他人嫉妒从而校园霸凌我的场面。
　　耳边像是还响着女孩们尖利的嘲笑与男生们粗鲁的逗弄，像尖刺一样刺激着我的耳膜，让我的大脑一阵一阵刺痛。
　　“家里不是很有钱吗？还不是得被我摁着喝马桶水!”
　　嘴边泛起一阵涩苦的味道，鼻子也闻到了那股骚臭的，伴随着绝望的气息。
　　头痛欲裂。
　　一种很撕裂的，破碎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跪坐在了地上，膝盖所触碰到的冰凉坚硬的感觉那么不真实，就像是它才是幻境，而我脑海中的才是真实。我只感觉有人好像在拉扯我的上衣，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它扯下来，狠狠地撕碎。
　　我不敢动，瑟瑟发抖。我的眼睛里无声地流出泪水，但是我硬哽着，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
　　发出声音，会更惨的。
　　突然，有一只手触碰到了我的脸。那只手在眼睛的旁边轻轻地摸了两下。
　　我顿时吓得一动不敢动，嘴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不要，不要挖掉我的眼睛。”
　　脸上的手停下了动作。
　　“求你，不要，不要挖掉我的眼睛。”
　　我继续小声的哀求，呜咽着。
　　脸上的手拿开了。
　　许久，那人都没有再和我有任何触碰，像是走了。
　　“是走了吗？他们终于要放过我了吗？”我混沌地想，“她走了吗？”
　　我正打算睁开眼睛，身子却突然被人抱住了。
　　我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只能语无伦次的说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抱着我的人拍拍我的背，在我耳边轻声说：“别怕，不会有人挖你的眼睛的，不怕……我保护你。”
　　这是谁……我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浆糊，看不清楚，也听不真切。
　　“没事了，没事了……”她一直安抚着我。
　　在她的安抚下，我慢慢平复了心跳，身子也不再僵硬，各种感官逐渐也恢复了正常。我感到非常非常的暖和，不再是记忆里的全身冰水。鼻尖上的臭味也淡去了，被那人身上淡淡的清香遮盖了。
　　我试探的地睁开眼睛，看见抱着我的是一个女孩。她长得不算很好看，但是让人觉得很舒服，也很温暖。
　　见我睁开眼睛，她轻轻扬起嘴角，对我说：“先从地上起来吧，地上凉。”
　　我这才发现身上的暖意来自于哪里——我整个人都靠在她的身上，她一个人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她的手臂环过我的肩背，很温暖地搂着我，却并不束缚。我轻轻地从她怀里站起，低下头看着地面，用极小声的声音说：“对不起。”
　　她愣了一下，也许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话，但随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安抚性地扶了扶我的肩，回到：“没关系。”
　　我有些紧张，怕她问我为什么会这样蹲在地上像个疯子一样胡言乱语。这是我不敢触及的过去，也是我不愿告诉别人的伤疤。
　　但是对面的女孩很善解人意。她没有追问我古怪的行为，而是对我点点头说：“我叫浮若，是高一二班的新生。同学，你好。”
　　那天明明是有风的，我却觉得脸上烫得发烧。
　　好热，为什么会这么热？
　　站在她面前，我像是哑巴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张开嘴巴努力想说几句话，但是我的声带像是不受我的控制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见我很久都没有说话，大概以为我是害羞或者还惊魂未定吧，于是就接着笑了笑，解围似的说：“同学，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我都在学校，还有，你的眼睛很好看。”
　　说完她又弯了弯眼角，走向了教学楼。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回忆所带来的幻境才结束了对我的影响。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此时的我已经不是一个无力的初中生了，现在的我是个高中生。
　　我的高中生活才刚刚开始，它一定会多姿多彩，更别提我还遇到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有了这么好的开头。
　　想到这里，我的脸又“呼”地红了起来，然后又沮丧的低下了头。
　　刚才的我先是蹲在地上胡言乱语，如同一个神经病，又是看着她一句话不说。她就是再好的人，也会对我感到不耐烦了吧。
　　我有些失望，心里酸胀胀的。
　　很难受。

　　犹豫片刻后我从书包里掏出了学生证，学生证上写着我的名字和班级。
　　姓名：言渊
　　班级：高一（二）班
　　我握紧了手里的学生证，慢慢向教学楼走去。
　　没关系的，她和我一个班，以后就可以天天看见她了。
　　想到这里我心情莫名的舒畅，脚步也轻快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抑郁症病人。

　　站在教室外面时，我抬眼轻轻往教室里看去。她已经坐下了，坐在中间那一排第三列的位子上，低着头好像在写什么。
　　她的头发怎么那么蓬松啊?她的皮肤怎么会那么光滑，那么白皙啊！我感到我的心都砰砰砰地快速跳了起来。我看着着她，眼神好像永远都离不开了。
　　我就这样斜靠在门边看着她。她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抬起了头。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又飞快的缩回了门后面，又鼓了鼓勇气，转身走进教室。
　　可惜她已经又把头低下去了，还是在写着什么，没有看见我。
　　我刚昂起来的兴致又跌落了下去。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简直了，想跟她笑一笑，说句话，却又不敢，我到底在干嘛！
　　伴随着我的叹气声，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老师走了进来。
　　一看到老师来了，同学们都找到了一个位置，并且快速的坐了下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全班人只有我还傻傻的站在那里刷着手机。
　　“这位同学，请你尽快找位子坐下来，好吗？”老师笑眯眯地对着我说道。
　　“哦哦，好，好的。”我脸上一顿发烧，赶忙环顾班级。
　　整个班级只剩下一个位置没有人坐了。浮若后面的位置。
　　我的心跳一下子更快了。
　　我感觉我的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只剩下我跟她的呼吸声和我砰砰砰的心跳声。
　　我深吸一口气，用我能表现出来最自然的姿势，走到浮若后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然后我就看到前面的女孩转过头来对着我笑了笑。
　　“言渊，你好。”

　　老师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高中生活的一些必要的点和高中生活有多么重要等等内容的时候，我撑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师的头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脑海里全是女孩弯弯的眉眼和那好听的声音。
　　我一直觉得我的名字很难听，不典雅，但是从她嘴里念出来为什么就这么好听呢？
　　而且为什么，我会突然对一个刚见面的人这么特殊呢。

　　教室里突然开始沸腾起来。我抬头一看，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讲完了长长一段发言，已经走出了教室。同学们都在教室里互加好友，聊的很欢。
　　我比较内向，也不太喜欢跟别人交流，于是我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拿起手机，在新加入的学校论坛上随意的翻着。
　　翻着翻着，我的心猛然一惊，还伴随着一点点的不爽和一点酸酸的失落。
　　有人在学校论坛上打听浮若的名字，配的是一张明显是偷拍的背影。
　　而浮若也在下面回了他。
　　“哈哈哈，其实你是第一个觉得我很好看的人。要是想要联系方式直接上去问就可以啦。”
　　心里的酸意丝丝泛起，这种感觉同时也让我后脊一凉。
　　我好像对她一见钟情了。
　　初见时并非惊鸿一瞥，只是她笑的太过烂漫。

作者有话说

　　暗恋文，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