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员逼我内卷》时雨及芒种

82、（82）修罗魔尊

　　情缘似火狱，情深者百世沦陷不甚惜。
　　——小记

　　“……祭、道！……”
　　——这句话，两个字，他在心里磨了许久，而今终于脱口，一时竟觉圆满。

　　……是了，圆满——
　　这句话…两个字，至今日，念满三百四十次；
　　第三百四十世，也从这两个字开始，终结……
　　……祭道，以身为祭，迎正道；以灵为祭，渡来生；
　　——只是这是三百四十世的终结，他们，已经没有来生……
　　林染神色不动，继续着方才被洛渊阻止，都终未阻止的事。
　　——而一旦身殉此道，便再无回路！
　　祭道，祭的便是，当年的修罗魔尊自红莲狱回到人间的道……

　　烈火自他脚下燃起，却没有温度，凡鲜血所洒之处，俱是烈焰，宛若一朵偌大的盛放于十八层地狱中央的血莲。
　　烈焰起的一瞬，紫光被中心的烈火反牵制住，火势从林染脚下暴起，迅速地顺着绳上鲜血烧过去，蒸出一串紫色烟雾。
　　……毋宁说那不是雾，是洛渊倾注的，而今被烈焰吞噬的灵魂残片。
　　——
　　“啊！——不，不要……”
　　“轰！——”
　　镜像十之去九，只剩下一个洛渊，面色惨白，于紫色的灵魂碎片中惊惧却又略惊喜似地望着他，哺道：“——地狱火……你没死！？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是如何……如何会操控修罗王的地狱火……？”
　　林染抬手掸去身上绳索，那些绳索经他一碰触，便化作紫色烟雾散去，洛渊脸色便又白上一分，禁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却未倒成——林染眨眼间瞬移至他身前，抓住他手臂，生将人拽了回来。
　　可那“地狱火”火势汹涌，碰着血肉之躯，竟迅速地燃了起来，顷刻工夫，竟将好端端一条胳膊燃作飞灰散去；
　　林染眸中染血，红得怕人，静默地看着这一切，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止”，那火顺从似地就此止势。
　　他漫不经心地松了手，吹去掌心紫色的灵魂碎片，这才悠悠道：“——修罗王的地狱火？本座执修罗令，誓灭尽天下杀戮，区区地狱烈火，配得上我修罗魔尊？”
　　“林、林染——你真的是……?太好了，你不会死……可——可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选择当初归还药族一脉传承之石？”

　　修罗魔尊自地狱而来，他有什么理由，为药族归还这传承之石？——还是说，另有图谋？
　　林染一双眸中浸着杀意，红得怕人，此刻却带着几分凉薄与漫不经心：“……死人何须知道得这样多呢？——你说是不是，洛兄？”
　　林染自空中徐徐落下，脚步落地之处，一朵朵血色莲花铺开，花瓣上一滴滴不住往下淌的鲜血，染红了千机峰的土地，和其上覆盖的万年不变的霜雪。
　　他一步一步走向洛渊，血莲在一步步间凋落，又重新生长，血洒之处，无不成花。
　　洛渊眼前笼入一片杀喊，沉得像枯血的天际，血染的大地，血色长鞭，红衣人影，于尸山和骸骨中走出来，血眸中映着的……
　　——却是一朵白莲。

　　林染目光一闪，将人拖入这回忆幻境之中，低声道，“……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知道，魔，不是恶，只是这无端杀戮的胜者而己——而你，最适合，做我的见证者！”

　　……尸山、残骸、血河，血雨。
　　最初的最初，他便是从这之中醒来——无尽的杀戮将他掩埋，他只有拼命——拼命地杀人，拼命地逃，拼命地……活下去；
　　他从没有心，因为他不是人，他是一颗心——林的心。
　　森林是他的身躯，可是不知何时，遍布杀意；
　　他心本恶生，睁眼只有一个目的，杀！
　　——灭尽一切毁灭林间平静之物！杀尽！抹灭！
　　……
　　而只有少有的几时宁静里，他仰望过苍穹，茫然地看着掌心洗不去的血渍，忘了来路，忘了归途；
　　这种感觉令他痛苦——那种不知身何处的痛苦，唯有没于杀戮之中，方才解脱那么一时半刻——于是只有不停厮杀，他被杀死，又以另一个身体醒来，再度步入这循环……
　　直到林域中，再无一个活人——再无一分杀意……与生机。

　　……
　　那里，在三千年前，被人们叫做古修罗场；他在三千多年前，灭尽世间罪恶，成修罗神；
　　——须臾又堕为修罗魔尊。
　　——这没什么不可理解的，灭尽天下罪恶，他便成了天下至恶，双本的血，早已洗不干净；

　　可是身为魔尊，却是林之心。
　　——林心喜静，不愿杀伐，于是他诞生，灭恶念，成尊神；
　　——林心念善，不忍天下苍生颠覆，于是魔尊自尽，自堕入红莲狱，不愿为祸苍生，百年之后，转世为人——再度。
　　可是恶念难泯，恶果而终——这一终，便是九十九世。
　　他的心已经麻木，杀人，不过是念头动一动而已。
　　……倘百世满，那颗心集百道怨念一体，便会重召狱火，红莲狱门开，真正的修罗魔尊，踏莲归来。

　　——这不是一个预言，这是事实。
　　他每一世都知道，却每一世都在为恶，无可阻止，无可控制。
　　他亦是林心，亦不是林心，他亦救苍生，亦弃苍生。
　　洛渊在他身侧颤抖，林染的目光却不再冰冷，喃喃地道：“可是……第一百世，我遇见一个人……他是我混沌一生中，唯一的光……”
　　洛渊惊异地发现，修罗神眼中有泪光，似泣。

　　第一百世，杀戮与被杀，他心如死灰。
　　红莲狱开无可避免，他已尽力熬了一百世……无愧于苍生了……
　　五马分尸，绳索已然绷直，可一念之间，乐音涌，白衣现——苍生静，浮云止；
　　他有着好看的轮廓，可他看不见他的脸。
　　只记得那人衣白若雪，声如天籁：“在下莫山寺，云染。”
　　——带着他，跨越阻碍，飘然而去。
　　……

　　“……我救你又不是单单为了你，是为苍生——我又不是那种不明是非之人，那些恶霸该受惩罚，却也无需你脏了手——因果照应，环环相扣，总有一天他们会千百倍偿还……又何需你义愤填膺这一遭？你这样子，坏了后续因果，世间他人免不了因你，又多遭逢磨难……”
　　“喂——接着！你记得莫再为恶了……人间，总是有真情在的，并不是只有血和杀意才能生存……就算是为了我，怀着善意活一世，可好？”
　　“……”

　　洛渊在一侧抖了起来，却不敢问任何。
　　林染定定望着那白色幕离下的人的轮廓，轻声道：“——他说他叫云染，教我重新做人，所以我叫……林染。”
　　又自言自语接着道：“……可云染不是他，那个人，亦更不配“云染”一字——他不是云染，他有着很好听的名字……比那人所赐“萧玉”，好听许多……叫温黎——洛温黎……我的，殿下……”
　　——我的光……
　　“被药王殿，被穷奇阁……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人杀死过339次……而第三百四十次，是你——”
　　——

　　“光芒于黑暗中的人有多重要，洛温黎于我，这个于暗夜悬崖边摇摇欲坠的魔头，就有多重要……而那光一旦灭了，我所面对的，也便只有寂灭这一途了……”
　　“——三百四十次了……修罗魔尊已经，出来了三百四十次了……”
　　“之前的每一世，我竭尽一身修为开启时空，让彼此回到初见……已经，三百三十九次了……这一世也不会例外——可不代表着……我会放过害他的人……便是经历了三百四十次，修罗魔尊的力量已经大大减弱——杀尔等，却也绰绰有余！”
　　林染身上魔息暴涨，画面不受控地滚动，闪过无数幅炸开了血花的人体画面——有二百多世，林染都是在萧玉死后复苏修罗神力，炸碎了所有手染鲜血之人——后来有一次，温黎劝他向善，不要怨他们杀他，不要报复……而今，又要重蹈覆辙……
　　血莲忽盛，茎叶伸长数倍，缠上周遭众人的脖子，并以迅雷之势收紧，提起……
　　室息！
　　林染眼角悄然淌过一滴血泪，看了看自己的手——红衣，白掌……这一世，不……这一百多世……都未再肆意杀戮过了……真的……要重启杀戮么？
　　……
　　温黎若知道，会痛心的吧？
　　——可……这些人……
　　他又如何能忍？!
　　下了极大决心似地，他缓缓合上手掌——莲得主令，缓缓收紧，压缩尽茎叶与脖颈间最后的空隙……

　　“不要、不要……！”
　　“——阿染不要，不要杀害无辜……！”

　　林染怔了怔，目光忽地移到向他飞扑而来的人身上——墨发飞散，直垂到脚踝，眉心闪烁，却不是什么紫芒，而是光分六瓣，赫然烙印着一颗金光灿灿的六芒星标识！
　　——这是——？
　　六芒星……
　　是——神格？
　　他……他同自己纠结了三百四十世……是何时有的神格？——还是六芒星？
　　——那……专克血腥与杀戮的……六芒星神格？

　　光明神？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