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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拍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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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州郡,百香阁,方圆百里最大的拍卖阁。
来人一袭白衣,怀中揣着一只兔子,斜背了一个包裹,白色幕离遮住面容,于门前站定,似是在等什么人——半晌,轻轻一颌首,步入楼中。
阁内另是一方境界,步得门内,比之室外,倒开阔不少。
林染寻了高处一席,“施施然”坐下,抬手揪了怀里兔子一把兔毛——几乎是在咬牙一般,一字一顿道:“伊、岚,你这是要带我来干嘛?”
很久之后,怀中兔子才拱了拱身子,心疼地抖掉纷飞的兔毛,道:“呃……可是她是这么说的啊……离月的感知就是这里——气息总是不会错的……”
——
离月魂泽极不稳定,一直昏睡无所反应,直到两日前忽然惊起,竟是感知到萧玉的气息——萧玉与她有过主仆血契,彼此魂泽有一定感应——于是他借着那模糊的方向感追来,却不想寻至这里;
百香阁这个地方,说得好听一点是拍卖阁,说得难听了那就是个大型黑市,林染自认也算是“有夫之夫”,感觉自己随意出入这种场合奇奇怪怪的……就好像自己是背着萧玉来偷情了一样……
可是离月说他在此……那“偷情”就跟“抓奸”性质相当,他倒也是大可不必回避这一遭了……
伊岚表示我才是最悲催的那个好么,又不是我指的路,也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就中间传个话,凭啥只揪我毛!
……
做为一个没带钱的人,林染在拍卖阁呆的每一刻都无比艰熬,不知道昏昏欲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扯了扯他下衣摆:“娘娘……”
林染打了个哆嗦,拎着脚边不知何时从包裹内钻出的兔子的耳朵,举到眼前,涌到嘴边的带着被打扰的怨气的话生憋在口中,心道——这是他的属下……他……他不喜欢自己这样子的吧?……
于是说的是:“怎……么了?”
离月浅声道,“主人……就在这附近——我感受到了——”
林染抬头四望,目光越过重重人头,望着台中央正在拍卖的物品,人有一瞬间失神,许久,张口无声地唤了一句:
“殿下……”
——
……场中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笼子,不知施加了什么咒术,竟看不到笼子形态,只是虚虚一个轮廓,困着那之中一棵剔透的人参娃娃——不晓得是多少年的人参,已隐约可辨识出面容来,可是便是面容模糊至此,却不妨林染认出他来。
萧玉。
——他怎么……会——?
不待他细想明白,身子已不由己似地推挤开争相竞价的人群,冲了上去,将那生上的小小人形护住——
“殿下!——温黎……温黎,醒醒!——醒醒啊?!?你怎么了?”
竞拍场上先是一阵慌乱,随后便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个持铁棍的打手,一个黑衣女子自窗台翻入,冷声道:“——这位客人,如果要拍下此物,还请遵守我们百香阁的规矩!”
林染已小心翼翼打开了牢笼,轻轻抬手将小人参捧出来,挽在掌心:“——殿下!——你......怎么了……”
那人参娃娃神色恍惚,似没听到他说话一般,头一歪,也不知哪儿来的信任,倒在他肩上便昏昏睡去,身周短须轻轻摇摆,仿若极舒适似地;
林染心弦大动,几乎是颤抖地将之塞进身侧包裹里,然后抬头,冷冷望向那黑衣执事,神色平静但是寒意森然:“——是谁,伤了他……?站出来!”
黑色衣服乃是百香阔最高戒严执事的标志,防的便是有人会大闹拍卖场,自不会理会他叫嚣什么,只是依照规矩,叫停了拍卖,道:“……既然客人执意要带这件拍品离开,也不是不可——按照拍场规矩,百倍要价,便可直接带走——”
林染将袖中两只白兔也丢进如意袋中,手腕一翻,不知怎么便不见了那袋子,他拍拍手上尘土,望向那人:“……百倍?——这本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来要钱,我还未追究尔等伤他之过,尔等却要来找我麻烦?!……敢问阁下,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黑衣执事道:“这棵雪参是本次拍卖压轴之物,如何会是你的?——没钱,便将拍品交出来,不则别怪我百香阁不客气!”
林染抬手摸向腰间长鞭,却捞了个空,并未捞着染霜,不由神色僵了僵——
染霜的分量在鞭子中算上等,寻常人持着便吃力,但一经滋注内力,便轻若飘絮,灵动非常,可是当初回清虚宫因为没有内力,嫌碍事儿,便舍了它丢在清虚宫里没带着……
……这一摸不着不当紧,倒是让他想起来——自己因为漠如烟报复似的喂的那药,——现下,是没有一分内力在身的……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放下撩了一半的衣摆,光棍儿道:“……我没钱。”
那黑衣执事本来都打算一场硬仗了,哪知这人这么摆烂,生生给气笑了,“没钱?——哦,那就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将那雪参交出来为止!”
林染虽没内力,但毕竟清虚宫宫主出身,自有办法让那如意袋不露人前——那帮人在他身上搜不着东西,气恼不己,却也没有任何主意,最后容那黑衣执事上禀,将人锁在一间暗室便不管了,大有你不交东西便等死的意思。
林染身上没少挨棍棒,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别说动弹,就连呼吸都是疼的,任人剥了衣服,将两手锁了锁链,拷在石壁上,自去艰熬;
暗室宁静且幽暗,不见天日,不分昼夜,也不知是何年月,不知过去了多久。
——兴许是小半日?——不过他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什么也做不了,这么在识海中沉浮了许久,才勉强挣扎出一丝神识来,在脑中通过灵契叫了伊岚,要她转告伊洛伊泽随便哪一个来“救驾”,这才缓慢地抬了头,四下打量起这间囚室。
整间屋子没什么特别,全然是空荡荡一片,也就不必提出去的事——如果非要说些什么的话,那就是……
——啊!……刚抬头猛了撞的头疼……
这是一间标准到没活说的囚室,言内之意就是,他现在没有内力,就不用想着自己出去了——林染心大,知道如意袋还在身上,伊岚又已通知了救兵,便一歪头,又靠在墙上自去休养伤势了。
……三百来世,能让他这么憋屈的,还真是头一遭。
——似乎自打他做那个要让他想起来一切的决定之后……事态就已不在他所能掌控的范围内了……
“醒醒……醒醒——”
不知是什么时间,被人这么唤着,林染忍不住一个激灵,悠悠转醒。
石壁浸透了凉意,直达背脊,而他双手被分开锁在石壁上突出的铁环里,也无法挣脱开来,凉意很快透入骨髓,让他的意识都有些被冻住了。
可是勉力睁开眼看见眼前这“人”时,却还是猛然清醒了来:“……温黎殿下!”
萧玉——此刻只是个虚虚的人影——点了点头:“我时间有限,只有子时这午夜之交的一柱香有意识……你听我说——族中,嗯,出了一点儿……小事故——你带着我这一魂回去——就行了……剩下的事,我慢慢讲与你……要快……”
四下环顾一番,忍不住道,“——我们这是在哪儿?你——嘶,谁把你伤得这样?”
林染:“……”
萧玉未听到他说话,人却已急了:“你怎么——你、你!——是什么人封了你内力?”
“……是我不好……我当初因为父皇的缘故,什么也来不及不告诉你便走了,还因此让你错去了北川!——我……”
那虚无人影在抖,林染只觉胸前一凉,就真的有水渍——而这样一来,那人影似乎更虚无了,连轮廓都有几分看不真切……
林染哪敢让他再哭,急忙道:“——你不要担心……是漠如烟——当初在北川,她给我食了封禁内力的药。等此间事了,我再找她要解药便是……”
“药王殿……漠如烟……”萧玉一字一顿咬出这个名字,声音骤寒:“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不管是谁,敢伤我的人,就要她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哇,他家太子殿下好A啊,他真是爱了爱了!好想从此臣服于他的东宫之内,再不醒来……
林染很受用似的,眯了眯眼,用唯一能稍微动作的脑袋去挨拿虚无的人形,就这么虚虚倚靠他半晌,才意识朦胧地补了一句,“……可是,是我负她在先的啊?”
萧玉,“?”
林染:“……”
萧玉时间有限,连拗气也不能全意,放了一番狠话之后便伏在林染肩头,身形已然是飘忽了。
他将唇浅浅覆在林染唇上,极轻地道:“……我不能输……那是我的…身体……阿染——我一定要……回去的……而且,要快……”
身形却化作无数光点,渐散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