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155）大结局七 ...
-
“陛下陛下！检测到天机之力暴涨——前天机神祇怨恨值清零，自堕于时间之中，无迹可寻！”
小玑现身时，眉目间尽是哀伤，可是仍旧恭敬地将数据报给萧玉，让他决断；
萧玉几乎立即想到天机趁着他无法分心相拦，去找林染了，脸色一白，“林染！——”
想要起身去寻那个人的魂泽，却被列了一半的法阵困住身形，本就失血过多的身子似乎比方才更白几分，似一张飘忽不定的阴符；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修罗神主呢？”
天玑小声道，”怨恨值-1，有下降趋势……”
萧玉神色一僵，心中气血翻涌，侧头便吐出一心血！
——别人兴许不知，但他却再明白不过，怨恨值由正到零，还可以解释为爱的转化，但若已成负数却还在下降……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林染不知听了天机什么话，竟无师自通入了济渡道的门！
“不——小玑，阻止他！找慕秋风他们——他不可以……”修济渡道！
这一条路走到现在，只他一人知道，济渡一道是怎么一番灭绝人性，修习之人须得以苍生为先，小我为后，亲缘断绝，忍受无边孤寂……他不希望林染再背负起什么天地重任——像当初的时间一样——他只想他下辈子做个普通人，拥有简单又普通的生活……
他只想他可以好好地活一回；就如他自己曾经期望的那样……
林染知道他的心情，也知他只是看不见自己而已……
他一点点从破碎的虚空中走出来，走到他面前，仰头吻上他的唇；萧玉似有所觉地眨眨眼，却很快错开唇去，闭上了眼。
你不该来的，傻瓜……
林染似有所觉地又上前一些，伸手去拥抱他——当然只是徒劳地穿过他的肩。
忽然之间，背后一阵战栗之感，他感觉到危险，条件反射地想转身护住他，下一秒却见一道蓝光穿胸而让，融在萧玉体内。很凉，却无一丝痛感，林染惊异转头，望着萧玉，却发现蓝光从他身周蓝开，都似乎并无伤他之意；
——可……那蓝光是什么？
萧玉怔了怔神儿，半响，喃道，“天机剑？原来……从那次之后，便一直在我本内……天机身死，居然近似地达成神位传承的条件？”
林染默默地听着，不知该是什么心情。
他什么也做不了了……让这样的他知道这一切，何其残忍……可是天机自决于天地，他有心怨恨他告诉自己一切，可是现在却连恨，都没了归处。
——阿玉……我只能将生机神力一并奉还，尽我所能地偿还，赌你，为自己留过后路吧？
“陛下……其实我……我能够看到天机爸爸的一部分记忆……”天玑低低道。
萧玉坐于阵法之中，周身被无形的链子束缚，可是动作不停，依旧推着整个世界回到真正的时间线，“我知。”
“你身为时间传承者，那时就看到了当年他自尽陨身的真相，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又为什么还是要到这里……？”
萧玉吃力地抬手，摸摸鸟头，“……倘若是一开始的我，可能知道他唤醒我是别有用心之后，真的会走——可是没办法，谁让我这三百四十世里，爱上他了呢？——那个位置，如果不是他，就只能是我了啊……”
……
“亡魂，该走了……”
那是一个低沉的声音，不似人声，从地下深处闯了出来，“头七已过，你也该入你的轮回，忘却前生了……”
林染深深望了一眼不远处黄，绿，蓝三色环绕的身影，依着铁链声响，身形穿过地表，潜进地府；
他随着或悲戚或宁静的亡魂一同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桃林，桃林尽处，竟是万仞刀山，千里火海！
遥远的山对面，是一座若隐若现的塔，塔尖一道翡翠光柱，指向浑茫的天际——那里，便是轮回路——他逃了三百四十世的轮回路。
众人止步，望着深渊对面的轮回路，和反射看磷磷刀光的深渊，不由齐齐退了几步；
“稍安勿躁，诸位——”
一个年轻有力的声音从一侧冒出来，一个提着水桶的青年从一株桃树后闪出来，“入轮回须得忘却前尘，无牵无挂——各位，都是走来的吗？那是因为你们心中还有牵挂，使你们的身体沉重不堪，这才无法腾空而起——只要饮下这忘川水，你们皆可飞至对岸，不必受这刀山火海之苦楚……”
人们怔怔地望向他，窃窃私语，“——这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男人笑了笑，指了指桃林——“我是这里的主人，孟婆的接班人，你们可以唤我小桃……走了这么久的路，大家也都累了，不妨坐下来摘些桃子吃……”
“哥哥，你是桃树精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忽地响起，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男人蹲下来，笑看摸了摸女孩儿的脸，“——你可以认为，我是你的引接者——如果你想把我当做一棵桃树成精的话，当然也可以……诺，桃七七的第一颗红桃——送你啦！……”
“谢谢哥哥！——哥哥真好，哥哥是阿香认识的，最好的人！”
女孩笨拙地抱着那颗桃子，张嘴咬了一大口，“真甜。”
“乖……”男人面色温存，声音却几分荒凉，可惜阿香并不听得出来，“我啊，我陪你一遭，送你一程，自此天高路远，你无需回头……”
在场亡魂无不惊异，看着那吃了桃的许多人，身子一点点变轻，意识都渐渐消散，身形一幻离地而起，一点点向那青光方向飘了去——
那高耸入云的两道山崖之间似乎有看不见的桥，众人走在其上，竟半点不受那火焰影响——径入轮回；
“诸位想也明白，自己已是逝者，至于喝是不喝，忘是不忘，自行抉择……”
男人说完，才抬手结印，一条长而细的清河显现，从桃林之中，一直到刀山火海深处，最后竟蜿蜒着钻出火海，没入对岸石山洞隙之中——正是忘川之河；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林染看着或若有所思，或低头抽泣，或仰天长啸，或开怀痛饮的形形色色的亡魂，神色木然地弯下腰，掬了一捧水，一饮而尽；
“太子妃！”
一个声音有几分心急地在身后响起，“太子妃先不要喝！……”
林染淡淡转身，略微扶了扶额，“沐小桃，”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轻声纠正道：“是皇后娘娘。”
沐小桃卡了一卡，“你——您还没忘？”
“抱歉……”
林染头疼得紧，忘川之水在于忘情，可他这辈子，或者说永远却难以忘记这一切，记忆被驱逐却又驱逐不得，这分痛还不知会持续几时：“我可能……是忘不了了……不影响你KPI吧？”
沐小桃，“……”
又半晌，看林染神色稍缓，周遭众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沐小桃小声道，“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唐卿唐将军？——他？”
那模样竟让人看出几分扭捏；
林染心揪了一下，暗暗地想：两处相思，当真痛不可言。
口上却是不忍，道：“他……后来成了暮月城城主，后随阿玉出征熹微，征服北境……现下还是御北关的万户候……不曾娶过夫人……”
沐小桃怔了好久，久到把有关他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中，才缓缓开口，“太久太久了——我都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了，可是却忘不掉这个人；这里的每一株桃树，都是我对他的相思，只可惜桃树都要种不下了，还是见不到他……”
林染一怔，想起过年时节宴上那豪言壮志威震四方的大将军，气势恢宏地抹着泪说，“还想再活一二十年，见一见他的转世……”
——原来男人也会有一天在醉后失态成那副模样……
原来阴差和阴错，真得是永不相见；
原来有的距离，哪怕两情相悦，也走不完……
——原来，世上多的是和阿玉，一样的痴人……
他明明该要怨恨的，可是偏偏……
林染本能仰头，却未能阻止泪流——心中的痛和忘川水的扰让他难受得紧，可又无法消解，而，也许他一辈子也找不别办法消解，正如天机说得那样，永远活在自我折磨之中，悔恨终生！
“皇后娘娘，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您，也该走了……”沐小桃虽然不忍打扰他，可职责所在，也没什么办法。
只是奇怪，明明喝了忘川水，林染却仍未忘记，甚至身体仍然是那么沉重，一分要飞起来的感受却没有；
林染揉着抽痛的额角，另一只手挽了挽裤角，“多谢提醒……我确实，不配去拒绝来世——哪怕是为了阿玉那个…希望我有一个好的来世的愿望，也必须要走过轮回路……”
如果忘不了，那么就用永生永世，去赎罪好了……至少……
心里会好受一些。
脚没入水中，立即是一种千万细针扎过般的痛，林染吃痛地擎了眉，却义无反顾地伸入另一只脚——
“呃！……”一声闷哼。
“皇后姑娘！你——”林染踏入志川的瞬间，木小桃已惊叫出声，“您？——”
忘川之河贯穿刀山火海，那些不愿忘或是不能释然的人，若想轮回，只有从这河中走到对岸，可是纵使有水，这里实质上也只是幻象——也便是说，这路再走下去，过了河沿，势必就会走在刀尖火海之上，其滋味几何，不言自明；
林染好容易站稳了身形，皱了皱眉，道，“不必，管我，哪怕忘不了，我也一定会入轮回！——他会看着我的……”
其实若是他不知自己错了这么多，他这轮回路，大约要顺遂许多，再不济，他不想吃这苦头了，转头在忘川河找棵树把自己挂死，从此魂飞魄散，也好过这刀砍斧劈似的疼；
可是他不肯；
不肯释怀，心理上不容许自己忘记这一切；又不肯去死，因为内心里还想替他守护他曾经守护的世界，不论自己能力几何，愿意与否。
他只是想偿还，却早已不知是在偿谁的愿，还谁的情——
只是想着——这一次，不要再逃避了……
不会。
沐小桃望着那固执的不断走近刀山火海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苍凉，一时也不知是拦还是不拦一一拦，是他作为引渡者的取责，可是他当拦的应是不愿喝忘川水的人，而不是喝了水却不见效的人；况且——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林染的坚决，是什么人都拦不位的。
林染一脚踏入刀山之界。
火焰自刀尖闪烁而出，无数飞刀影从身体各侧划过，双足早痛得麻木了，淋凉的血带着蜿蜒的血泽向前，麻木不仁似的，只有机械地向前……向前……
血光竟生生压过了刀光与火光。
渐渐地头越来越沉，步子越来越重，林染的身子在摇晃着，几欲跌倒，却依旧咬牙硬撑着，快要被这种痛折磨地失去神态，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到对岸去……
可是对岸……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遥远……忽然变作了萧玉的样子——却也在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不，不要！不！”
他踉跄地向前数步，重心一倾，扑在水中，骤然清醒——青塔只是青塔，那个人……却永远不可能在那里……他将自己做了压阵之石，早已沉沦于千百年之外，再无法同这个世界有任何联系——
……不过那样也好，他就不用一点点看着他远去了。
——这是自他倒在水中前，脑中闪过的最后一句话……
沐小桃眼睁睁着着一个明显还有意识的生魂，轻车熟路地躲过所有刀剑，横飞过去，揽住他们皇后娘娘——昏迷的皇后娘娘——的腰，几乎没沾地地，又飞回——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潇洒不己，人都蒙了，“你是——”
有点眼熟却又不那么熟……故人？
那人将林染放下，淡淡道，“——药王殿，慕秋风。”
——毕竟神主的身份，还是不想暴露的，只要没人发现，他和玲珑还可以在人间猫着，不至于回天界批公文……
沐小桃知道哪里眼熟了，“你…性转了？——我记得你之前是个女子……”
慕秋风抬手招来一杯忘川水，“再多嘴信不信我给你灌？！”
——这是他这些年来的伤……一直不停地有人间他是不是性转是不是性转；关键是还有许多大姑大姨因此来追求他！更有甚者，找他求生子丹……
沐小桃吐舌头，见林染有人照看，拎着水桶浇树去了。
慕秋风将人挨树放好，以手结印，眉间芙渠花闪亮，再张眼时，双目已是幽蓝色，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的沧桑。
那目光将树下的人仔细端详着，半响眨了眨眼，任泪从中坠下，砸在林染掌心。
许是心灵感应，林染挣扎着醒了过来，茫然四顾，目光定格在那双目上，“……阿玉！——是你么？我……”
蓝眼睛微眨了眨作回答——自萧玉永天机神力之后，眼睛便成了蓝色，这世上的蓝都不及他的眸光纯，因这色彩之中，蕴藏着洞察天地的力量和柔情，林染永生永世都不会认错。
他向林染伸出手去，从他领间摸出那穿着雪莲真身的项链，轻轻抚了抚；
白光涌出，刹那间漫过林染身体，掩去四肢百骸的一切痛苦，然后是一道金芒，金光过后，一片黑得寂静的虚空。
不远处，白色影子，墨发三千，背对他负手而立。
萧玉的声音如隔千里——也许真的隔了千里——轻飘飘地，“傻瓜，怎么就被天机骗了呢？我骗了你那么久，你全然不信，可他一句话，你全信了……”
明明该是责怪的，可林染只听得泪流满面，“阿玉……换我！——我来压这轮回眼好不好……那本该是我的罪赎！”
萧玉的声音尽量地轻，仿佛这样就没人听到他掩在语中的颤抖似的，“……可是，木已成舟了林染，我想替你赎这罪，想你离开这个你不喜欢的位置，想了几万年了，你就，让我这一次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他没有任何立场再劝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他放手！
他的话梗在喉口，周身被一种要被灼热灼尽的热包围，疼得分不出经络来，无可述说，无法脱解！
萧玉语速极快，“秋风的身体承不了我的气息太久，我长话短说——你魂体为忘川水灼伤，无可医治，除非能入轮回，否则魂飞魂散……听话，忘记我，忘记这些痛苦，你会活得比现在自由……那些已经过去了，阿染，我只想你下辈子自由自在，不受牵绊……”
“不！你知我不可能忘记你的！……萧玉，你把时间权柄给我，时间轮回是我所设，这一切错也都因此而起——也当由我来换你……给我——否则……”
否则什么呢，他没有任何可以威胁那人的……
萧玉的身子抖了一瞬，脸色近乎灰白，半响，叹了口气，“阿染，你这又是何苦？你当初心心念念地，不就是离开么？怎么能因为我，就放弃了呢？走吧，听我的——算我，求你！”
林染固执着，“我逃避太久了，这一次，不会再逃了——给我，或者，让我死！”
萧玉几乎要忍不住转过身来——可是，不能，三大神力在体内交锋，已将他的身体腐蚀得不成样子，他只求最后，能给林染留一个好一些的模样，不要让他带有那样多的忧虑……
林染盯住那肩，那人，心下存疑，踏着虚空一点点走过去，“回答，阿玉！”
一面向那背影伸出手去——
将触上的刹那，闻那人低低一叹，“阿染……还记得，我们的初见么——”
初见……
思绪一下子牵处到万里冰封，苍莽荒原；
一曲《惊魂入梦》，入梦之人清醒，惊魂之人忘情；
他坐在那株将化形的雪莲身边，百感交集。
——上一世，他不知如何面对这样一株雪莲，在他将化形时离他而去，无心之举，却划定了他一生的轨迹……
如果能重来……他要作那个，第一个看见他的人……和他相守永世的人……
……
“秋风，他今后，便劳你罩着了……”萧玉的声音一点点远去；
慕秋风顿了一下，回神，“你我二人神格之间的联系，经此一番波折，也将不复存在——你就这么，和这里断了联系？……”
萧玉的声音渐远，“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该走了……”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上古神祇，仅有一个天界而已，”他轻轻道，“你便作我，从来都不存在便好……”
“那修罗神位——”
萧玉眨眨眼睛，“待他神格修补完全，让他回去便是——他不会想起什么的……他带着那份回忆，都被我引入离忧梦境——他会过得很好，在梦里不想醒来……而那个没有回忆的他，在成神之后即使会找到那份记忆，但也只会见如前尘，过眼云烟，不可能入得心去了……”
“可是你——”
“我……我会在时间轴，一直看着他，陪着你们的……”
……
“阿玉，你承袭我对时间的理解，执掌时间——那你可曾想过，钻时间的空子啊？”
“我愿意试一试，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好不好？——”
“离忧梦境固然好，可是，我要一个真实的你……”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等我……”
——
时间轴与实际相合其实没有一点儿动静——只全国上下发生了一件大事——
守皇陵的老兵称先帝的陵墓，一夜之间踪迹全失，仿佛成了十几年前未开星的楼子，什么痕迹都未留下，
新帝下令搜寻，却不了了之，后因奏言扰了先帝清静，不得己作罢；
又十载，后产一双子女，帝宣布退任，举国选用贤者居高位，庞邙，再兴。
——只是没有人知道，每一年的莫阳节，先帝空荡的陵寝前，那一双静立的人，哭着说了什么……
河清海晏，不只存在于离忧之梦之中；
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155）大结局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