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夏天》鹿宜

4、锦上添花

　　肖方远还没反应过来：“不是拳击课吗？是不是前台给你打印错了啊？”

　　“……”夏屿一时怔住，忽而觉得空气都燥热起来，眼皮轻掀，对上的就是李思莞那双平静如溪的眼睛，骄阳在她瞳孔中荡漾中点点荧光，那束光仿佛可以照进他的心底。

　　“我帮我妹要的。”他清了清嗓子，视线偏移，淡定地拿回李思莞手里的纸张，叠起来放进口袋。

　　肖方远一脸疑惑：“你有妹妹？我去你家那么多次，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夏屿觉得肖方远话是真的多，李思莞就不像他，她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要追问不停。夏屿双手插兜，默默丢出两个字：“表妹。”

　　李思莞悄悄看了一眼插在他口袋里的露出一角的纸张，心念微动，却什么都没说。

　　表妹啊。

　　“你表妹怎么想起来让你健身房的课程安排表了？”肖方远才不管察言观色这一套，好奇地还要追问。

　　夏屿眸光飘忽了一瞬，拨弄了一下额上的发丝，掩住瞳孔里所有情绪。他只觉得六月份的气温怎么突然就热起来，仿佛呼吸都带着热息。夏屿挺直的背脊更热，因为他知道身后有束目光正在追随着他，他不由得连脖子也挺得更直，语气依然是散漫的：“她刚刚才跟我说放假了想来学跳舞，我就帮她问问。”

　　“哦？”肖方远还要问，“那你说去找前台领的拳击课时间安排表呢。”

　　夏屿终于不耐烦了，揽过他的肩膀：“你怎么这么多话？”

　　肖方远一耸肩，悻悻地把嘴巴拉上拉链。

　　徐琳琳悄悄凑到她耳边：“你同学对他妹妹还挺好的呢。”

　　李思莞盯着他高瘦挺直的背影很久，才缓缓点了点头。夏屿好像一直都很好心，不管是对妹妹，还是对同学。

　　高二那年的家长会，身为班长的她留下来布置场地，分发成绩单和评价册。凛冬寒夜，风雪交加，偌大的教室只剩李思莞一个人，她抱着厚厚的一大资料在座位间穿梭。在转到墙角的位置时，她的步子放得很慢，那是夏屿的座位。

　　他的成绩单和评价手册，李思莞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从她在老师办公室接到那一沓书册开始，第一件事就是从里面翻出了他的成绩单，他的成绩一如既往的优秀，她几乎可以默念出他每一门成绩。

　　永远排在最前面，永远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好像永远需要她来追逐。

　　捏起那张她已经看过无数遍的成绩单，刚准备放下那张纸时，手指忽而停在半空里。

　　夏屿的桌子上贴了一张粉红色的便签纸，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后面又缀了一个小爱心，目的并不难猜。她的目光定在那张字条上许久，直到盯到自己的眼睛都酸了，才悠悠收回视线，眉尾轻垂。

　　他一直很受欢迎，她早就知道这点。

　　她好像也不该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喂？班长！”乍起的声音让她手指忽地一抖，心尖轻颤，手里抱着书册跟着她的动作一晃，原本就已经有些斜倾的书山轰然倒塌。

　　李思莞“啊”地叫一声，手指上捏着的那张夏屿的成绩单也跟着掉落。她手忙脚乱，又想控住臂弯里的书册，还想抓住掉落下去的夏屿的成绩单，结果就是芝麻和西瓜一个都没抓住。

　　书册散落一地，而那张成绩单就轻飘飘地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在她的鞋子前。

　　在一片狼藉中，李思莞无措地看了看乱糟糟的地面，又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后门的那个少年，扁了扁嘴，眼睫轻眨，有些委屈：“夏屿，你吓我做什么啊？”

　　夏屿也没想到李思莞的反应这么大，冬日的寒意挡不住他运动后的热气昂扬。他只穿了件白色的卫衣，把手里的羽毛球拍放到一边：“班长，我只是想看看你在我座位前做什么呢，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你真的是——”李思莞语塞，有些气恼。还能做什么，还不是被想要加他联系方式的小纸条吸引了注意力，并且还是在马上要开家长会前贴在他桌子上的便签纸。

　　她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低下头准备拾起散落满地的书册。刚弓下腰，脚下一滑，正踩上那张抬头为“夏屿”的成绩单。

　　李思莞瞳孔一缩，来不及她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已经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然而意向之中的落地并没有到来，方才还站在门口的那个少年手脚敏捷，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已经出现在她身后。

　　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控住她下滑的身体。

　　李思莞惊魂未定，从夏屿突然冒出来之前，她所有事都有条不紊，然后就急转直下，各种意外纷至沓来。

　　倒霉极了。

　　“班长，就算你真的在我位置上做了什么，也不用这样给我道歉吧。”他含笑的声音响彻在她耳畔。

　　李思莞被他那句话震得眉心一跳，想要缩手，却被他紧紧地握住。直到夏屿扶着她稳稳站住，手腕上那点温热之意也随之褪去，清凌凌的眼微微抬起，瞧了他半晌，李思莞才从慌乱之中回神。

　　她搓揉了一下方才被捏紧的手腕，脚尖微动，有纸张摩擦的清脆声响。

　　“哎呀！你的成绩单。”她又叫了一声，正欲弯腰。

　　“你别动。”夏屿又捏住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重回，“我来捡。”

　　李思莞被他的大手拉住，她茫然地只是跟着他的力道碎步移动，然后被摁着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她干巴巴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后门没关，有清冽的寒风吹进，凉意让她一激灵，瞬间清醒。李思莞抬眼望去，刚刚还扶住她的夏屿已经蹲下身体，拾起散落一地的书册。

　　她想起身一起，却被他拦住：“班长，你还是别动了。教室就剩我们两个，你要是再摔一跤，我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被他这样一说，李思莞便安然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他清健的手腕翻转，捡起地面上的书本。方才教室充斥的空白冷戚好似被点上了颜色，淡淡的，能看到星点却又好像蒙了一层纱。就像隔在玻璃窗上的那层水雾，只能看到窗外朦胧的影子，想要细看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李思莞咬了咬唇角，小声嘟囔着：“还不是你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声音很轻，但空荡的教室只剩他们两个人，一切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到极致，她听到蹲下的少年一声轻笑：“那你在我的座位上站着做什么？班长。”

　　“我哪有做什么啊？”李思莞微微别开脸，“我只是看你桌子上贴了一张小纸条，怕一会儿你家长来了之后看到了你回家要被拷问，刚想帮你把它藏到桌洞里，结果你就突然出来吓我。”

　　夏屿转过身，先看向坐在他位置上的清丽少女，在她挺峭的鼻尖下停了一瞬，然后在自己课桌上的那张字条上扫了一眼，又再次转向她：“这样啊，那你还挺细心的。看来我还得谢谢你了，班长。”

　　最后两个字被他拖得很长，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样叫她，明明室内空气流通，她甚至可以嗅到夹着雨雪的潮湿味道。可就是莫名李思莞心里那把火突然被烧了起来，那股暖流顺着血液周转全身，连她的手心好像都热了起来。

　　“那当然了。”抿了抿嘴唇，突然觉得有些干渴，视线游离，“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开家长会，还一点都不注意。”

　　夏屿捡起最后一本书册，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站起来：“班长，如果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就不会在这里给你捡本子了。”

　　李思莞弯起嘴角，忍不住笑，低头的时候看到方才被她踩过的成绩单，手指顺过去：“呀！你的成绩单。”

　　她一手扒着桌沿，一边弯腰下去想要拾起那张纸。

　　“班长，你就别动了。”夏屿把一沓书册放在旁边的书桌上，再度蹲下身去捡那张属于他的成绩单。

　　隔了时间，隔了距离，瘦削修长的手指不期再度撞上了她白皙纤细的手腕。

　　短短一瞬，有炸开的酥麻，迅速周游全身，最后“叮”地一声，在她的脑海中敲响。李思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桌子和凳子随着她的动作撞到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

　　空气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李思莞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在碰撞的声响过后，陡然安静的教室，还有侧过脸望向她的夏屿，和被夜风吹乱的窗帘。

　　她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捡起成绩单，他的手背上映出青灰色的血管，筋络微微鼓起，捻住那张成绩单一角，甩了甩上面的泥渍，又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然后，才看向站得笔直的李思莞：“你很冷吗？”

　　“啊？”李思莞一脸茫然。

　　“你的手腕怎么这么冰？”

　　李思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方才分发书册时她把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在夏屿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儿，被正对着的后门风吹得已经有些凉意。她把袖口慢慢放下，摇摇头：“身上不冷，就是被风吹得手有点凉。”

　　夏屿的手指微动，静了一会儿，才转向后门，轻轻阖上了那扇门，隔绝了所有冷风。

　　“你怎么不早说？吹了半天冷风都没有感觉？”

　　李思莞鼓了鼓嘴，总不能说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出神，都忘记那扇开着的后门，和卷卷袭来的寒风吧。

　　她低下头，当视线扫到那张被夏屿刚刚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成绩单，小声叫了一下：“啊，这个脚印怎么办呀？”

　　那张原本干净的纸张上写了漂亮分数的成绩单，赫然印上了清晰的脚印，不偏不倚，在纸张的正中间，想要忽视都有点难度。

　　李思莞连忙翻出橡皮，小心翼翼地擦拭，仔细专注，五官都皱紧到一起。

　　“没事儿。”他见不得李思莞这么诚惶诚恐，抽出自己那张成绩单，左看右看，“这不是挺好的吗？嗯，这么大的脚印，时刻提醒我要脚踏实地。”

　　“嗯？”李思莞睁大眼睛，卷翘的长睫忽闪忽闪。

　　夏屿被那双大眼镜盯得有些恍神，轻咳一声：“没关系，这么好看的成绩单，再加上这个脚印，这叫什么？”

　　“这就是锦上添花。”

　　李思莞嘴角僵了一下，表情微妙地吐出几个字：“平时怎么没觉得你嘴皮子还挺溜的”

　　“是吗？”夏屿双手插兜，耸了耸肩，眼睛里只有她的身影，低声说，“其实有可能——”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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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同学对他妹妹还挺好的呢。”
夏屿：“啊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