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不成书，纸短情长》七月山城

1、祁野

　　高三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父母给我办了休学，我回到了老家去养病。
　　老家只有外婆一个人，外公因为救人时受伤后被错误医治去世了。
　　因为这事以及自己生病的原因，所以我一直都有个梦想，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在外婆家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除了看高三的资料外就是有关医学方面的书。时间长了也开始无聊了。
　　.
　　在外婆家住了好长时间。
　　也知道了外婆家隔壁住着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我经常能听见她疯叫和摔东西的声音，起初还被吓到过。
　　后面习惯了，却也在无聊时好奇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在她的身上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我常常坐在院子里那棵大大的槐花树底下晒太阳，眼睛却总会忍不住瞥向隔壁。
　　但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
　　直到那天晚上，我因为思念在市里的父母以及朋友们睡不着觉。
　　独自一个人坐在槐花树下赏月。
　　也是这晚，我见到了隔壁的人。只不过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生。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老家没有和我同龄的，基本上都是小孩子和老人。
　　所以当看见和我同龄的人时我不免有些开心。
　　我看着他走向隔壁的房子里。
　　心中疑惑，他是隔壁的孩子吗？
　　外婆只和我说过隔壁有一个疯女人和一个男人，没说过还有其他人。
　　关于那个疯女人，有人说她是被拐卖过来的，也有说她是被救下来的。
　　正确的答案没有人知道。
　　因为那个女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而带她来到这里的那个男人整日酗酒。
　　嘴里说的话分不清真假。
　　.
　　我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
　　他却先看了过来。
　　我愣住了，他长得很好看，像大明星。
　　他看向我的眼神淡淡的又带着一丝疑惑。
　　最后没有犹豫的打开门，转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
　　后面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见过他。
　　我向外婆问了他的事。
　　外婆说他是那个疯女人在这里生的孩子。
　　从小就不爱说话，经常会被父母殴打。
　　那个男人常常在酗酒后动手打他们。
　　而那个疯女人发疯的时候不仅仅是大喊大叫砸东西，也会打人，甚至是动刀。
　　那个男生大了点之后就出去赚钱了，白天不在家，也少了些毒打。
　　听了这些，我心里难受的紧。
　　那个男生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不应该被那么对待的。
　　.
　　第二天晚上我再次见到了他，我向他打了招呼。
　　这一次愣住的人是他，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向他打招呼。
　　我突然想起外婆说过，因为他父母，所以大家都不愿意靠近他。
　　曾经有个老人，因为见不得他受苦，所以对他非常关照。
　　却被他那个父亲逼迫说要每个月交出养老金才算对他儿子好。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们家。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外婆就说过，让我离他们家远点。
　　.
　　我主动介绍了我自己，下意识的说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我的名字叫做沐芷柔，因为父母希望我温柔贤淑。
　　我以为在我介绍完自己后，他也会说出自己的名字。
　　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进去了。
　　我尴尬的站在原地。
　　.
　　之后本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交集。
　　却没想到，在我去买菜的时候他出现帮助了我。
　　帮我抢回了被偷走的钱包。
　　我很感激，提出要请他吃饭。
　　他却别别扭扭的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我跟了上去，他比我高很多，走的也很快。
　　因为身体不大好，走的快了些我就有点受不了了。
　　我靠在路边，捂着心脏，有些不舒服。
　　眼前的光亮突然被遮住。
　　我抬头，是他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焦急的看着我，着急的眼神好像在问我怎么了。
　　他的手有些慌乱的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指了指我捂着心脏的手。
　　我看着他嘴巴张开却没有说出话的样子不确定的问出口：“你不会说话？”
　　他面露难堪的点了点头，视线下移。
　　所以上次他没有和自己打招呼，是因为不会说话吗？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
　　后面他陪我买了菜，又陪我一起回家。
　　一路上我都在问他问题，他就只是点头或摇头。
　　我知道了，他不是从一出生就不会说话。
　　那大概率是后面逐渐不说话导致的他不愿意开口吧。
　　我问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他却摇了摇头。
　　我接着问是没有工作吗？
　　他又摇了摇头，因为实在是想知道，便拿出了手机让他打字给我看。
　　他却拿着我的手机不知所措。
　　我接过手机道：“是不会吗？”
　　我一拍脑子，外婆和我说过的，他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字。
　　心里对他的心疼更深了。
　　这个年龄段的我们都应该在校园里度过。
　　我看着他，说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教他认字。
　　他眼睛一亮，用力的点了点头。
　　.
　　之后的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教他说话和写字。
　　都说日久生情。更何况他还长得那么好看。
　　说句不害臊的话，他是我很喜欢的那种类型。
　　我也越来越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了。
　　我喜欢他在菜市场帮助我的样子。
　　喜欢他认真听我说话的样子。
　　喜欢他对我笑起来的样子。
　　喜欢他不懂却又装懂时眼神乱瞟的样子。
　　喜欢他酣睡时的样子。
　　喜欢他帮我一起做饭的样子。
　　喜欢他看着我发呆的样子。
　　喜欢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名字。
　　喜欢他很多很多。
　　我想，他对我应该也是有好感的吧。
　　不然不会在我教他认字的时候，不看书本，只看我。
　　在我看向他时，那双满是情切的眼眸闪现出一层惊慌失措。
　　.
　　外婆回来了，他也走了。我忍不住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外婆看着我摇了摇头，问我可还记得刚来的时候答应她的事。
　　我看着外婆一脸忧愁的样子很不解。
　　外婆急了，“丫头，你答应过外婆不会与隔壁来往的，但你为什么不听话？”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外婆要这么担心，他人很好的。
　　“总之，从今往后你都离那小子远点，不要出院子，也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
　　第二天，外婆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
　　甚至还不让我出房门。
　　我和外婆说了他人真的很好，和他父母不一样的。
　　外婆却说我什么都不懂。
　　可我相信他不是坏人。
　　他一天都没来找我，是因为看到外婆在家了吗？
　　.
　　外婆也只在家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便出去了。
　　只是他还是没有来。
　　我不放心他，走出了院子，敲响了他家的门。
　　“阿姨叔叔，你们在家吗？”
　　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又想起了自己经常听见的尖叫声，有些吓人。
　　不等我往下深想，门打开了。
　　给我开门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淡色旗袍，头发半扎在后面。
　　她就是大家说的那个疯女人吗？
　　不，不应该叫她疯女人的。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她很美，美的像一幅画。
　　眉目温婉，看起来像一个很温柔的大姐姐。
　　只是她的眼睛里可以看见悲伤。
　　不过她的眼睛也很漂亮，和他一样。
　　也是，他们是母子，怎么会不像。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她说话时笑的一脸温柔。
　　我想会不会是自己搞错了，她并不是那个疯女人？
　　“我找祁野哥哥的。”提到祁野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祁野，那个男生的名字。
　　女人有些愕然。
　　随后打量了我半天才道：“他啊，他每天都去找他女朋友，经常不在家。”
　　刹那间，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我没有听祁野哥哥说过他……有女朋友啊？”
　　“小姑娘，你是隔壁的孙女吧？”
　　“我说他祁野怎么老是不回来，回来了身上也没有钱，原来是都花在了你的身上吗？”
　　她虽然是笑着的，可笑意不达眼底。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从来没有要过祁野一分钱。
　　这一刻，我才发现她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祁野不在家，我也不想多留，说了再见就离开了。
　　.
　　晚上我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也不见祁野。
　　最后被外婆叫回去休息。
　　我想说不定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入睡不到五分钟，隔壁就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被声音惊醒。
　　是那个女人又发疯了吗？
　　那祁野呢？他在不在家？会不会有事？
　　我急忙打开门冲了出去。
　　刚好看到祁野被他父亲拽着头发从屋里拖了出来。
　　我看着祁野的身上和脸上都有明显的血迹。
　　我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心里发疼。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我不敢相信前两天还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会被打成这样。
　　那个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
　　即使心里很害怕，但我还是立马跑上前趴在祁野的身上护住了他。
　　和胳膊一样粗的木棍落在了我的背上。
　　好痛，真的好痛。
　　喉咙里腥甜，一股血吐了出来。
　　我的脑子开始发晕，我用力睁开眼看着身下的祁野。
　　模糊间看见了他眼睛里的诧异和痛苦。
　　“沐…沐芷柔……你怎么样啊……不要有事好不好？”
　　他颤抖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真不错呢，能听到他一次说这么多话。
　　可是他后面说的话我听不见了。
　　我晕了过去。也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被送到了附近的大医院。
　　心脏病复发，加上被打出的重伤，让我在医院住了好久。
　　这段时间外婆一直在照顾我。
　　外婆红着眼说我差一点没有抢救过来。
　　也气恼我没有听她的话。
　　我想问祁野怎么样了，可我不敢。
　　我想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当时肯定会有人像自己一样帮他吧。
　　.
　　我出院回到家后，外婆每天都看着我让我好好休息。
　　我睡不着，因此也听见了门外的声音。
　　外婆在和别人吵架。
　　我下床后外面的声音也停止了。
　　因为背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所以我还需要扶着墙。
　　刚走到门口我就看见那个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小老太太在我的面前倒下了。
　　她的腹部和嘴巴都在往外面溢出鲜血。
　　满头白发的脸转向了我的方向。
　　她的眼睛没有闭上，一直看着我。只是那双眼睛黯淡无光。
　　她不会再眯着眼睛对我笑了。
　　我呆愣的看着外婆。
　　心里好似有千斤重，压的我喘不过气，心脏也如被刀割般痛不欲生。
　　我想尖叫想哭，可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哭不出来。
　　一连串泪水从我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
　　我伸出手颤颤抖抖的走向外婆。
　　几米的距离而已，对我来说好像有几百米那么远。
　　我轻轻晃了晃外婆，她躺在那不说话也不理我。
　　脑袋歪向一边，眼睛还是看着我刚才在的地方。
　　泪珠聚在我的眼眶里，然后顺着我的脸颊滚下来，滴落在外婆的脸上。
　　我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了起来。
　　怎么会呢？那么疼爱我的外婆，说要看我痊愈的外婆怎么会离我而去呢？
　　我看着外婆奄奄一息的样子，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知所措。
　　我无助的喊着不要，看向周围的人，想寻求帮助。
　　可我看到的，是跪在地上的祁野，是手里拿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刀的祁野。
　　他眼底的情绪剧烈的一颤，忍不住发抖，最终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我好像听到他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我的耳畔翁翁作响，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缓缓站起身，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震惊。
　　这一次，我清楚的听到了他说的话。
　　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先是一愣，继而大声尖叫，声嘶力竭的冲他喊着问为什么。
　　我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可是外婆她真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外婆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小孙女而已。
　　是我的错吗？对，是我的错，是我没听外婆的话。
　　祁野没有再说话。
　　我绝望的跌坐在地上，身上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我几近崩溃的样子也痛不欲生。
　　一阵阵的心悸传来，心脏处痛到麻木，紧跟着呼吸困难。
　　我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
　　再次醒来时，已经过去了四个月，我昏迷了好长时间。
　　陪在我身边的人不再是外婆而是我的父母。
　　他们说外婆早已下葬，杀害了外婆的人也被判刑了。
　　我躺在床上艰难的说出了那个名字——祁野。
　　妈妈说，是祁野刺死了外婆，被判刑的人也是他。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是他做的。
　　我想去监狱找他，我想当面问清楚。
　　父母劝不过我，还是先带我回到了外婆家。
　　收拾好东西出来时，我看见了那个疯女人，她说：“你知道祁野是被冤枉的吗？”
　　虽然那天看到了祁野手里拿着刀，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知道她这么说一定是知道真相的。
　　我追问她真相，她却只是冷笑。
　　我发现自己当初觉得她温柔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你没听说过不能招惹我们家吗？”
　　“竟然招惹了就要付出代价，那个死男人打伤了你，你外婆要报警，一旦报警，他就要入狱。”
　　“那个死男人恼了，他拿起刀就要杀了你外婆。刚好被回来的祁野看见了，”
　　“他拼命和那个死男人夺刀的时候，你外婆过来帮忙，最后那个死男人握着祁野的手将刀刺入了你外婆的身体。”
　　我缓缓闭上眼，眼眸止不住的颤抖，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才出声问道。
　　“所以，杀了我外婆的人不是祁野，是那个男人。那为什么最后入狱的是祁野？”
　　女人讥笑道：“因为他是个法盲啊！他认为他握住了那把刀，所以他就是个杀人凶手！”
　　“警察怎么可能会不调查清楚就判他入狱？”
　　听着我的反驳，女人脸上的讥笑更深了。
　　她一脸的轻蔑：“因为他有个好爹啊！一个让他顶罪入狱的好爹。”
　　“他才不会管祁野的死活，因为祁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野种而已，谁又会在意他的死活。”
　　不，不行，绝对不可以让祁野被冤枉。
　　“你陪我去警局给祁野作证！证明他是清白的！”
　　“呵！我只不过是一个疯子，有谁会相信我说的话。”
　　“不，你不是个疯子，你说的话他们会信的。”
　　眼前的女人根本就和正常人一样，哪有半点疯傻。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给你作证？真是可笑。”
　　女人不屑一顾。
　　“不行！你必须去作证。你要还祁野一个清白！”
　　我有些急了，能给祁野作证的只有她。
　　“算我求你了好吗？我求求你帮帮祁野。”
　　我几近哀求道。
　　可女人却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我不懂为什么，祁野是你的孩子啊。”
　　“为什么？”女人低头冷笑。
　　“因为我恨他的亲生父亲，那个□□了我的人！他祁野也只是□□的产物罢了！是他们毁了我的一生！”
　　“不管是他们中的谁，我都不会原谅也不会帮助。”
　　女人怒气冲冲的甩上门。
　　我知道她不会帮祁野了。
　　.
　　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爸妈，爸妈去找了那个疯女人。
　　可爸妈说那个疯女人只会砸东西骂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清醒的人。
　　爸妈不信我，他们说我是在为祁野开脱。
　　我和他们吵了一架，自己一个人去监狱见了祁野。
　　我等了好久才见到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的他。
　　而他的精神好像……出了问题。
　　他不看着我，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有那张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对不起。
　　我有些哽咽的喊着他的名字。
　　听到我的声音，他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祁野，我知道不是你伤害的外婆，不是你的错，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祁野的情绪突然失控。
　　之后被一旁的人推走了，我也被赶来的父母强行带走。
　　我错过了祁野眼底的一抹清醒和失落。
　　芷柔，你的前途一片光明，烂泥配不上鲜花，祝你高考顺利，平安喜乐。
　　.
　　我回到了市里的家，爸妈不准我再提老家的事。
　　他们让我专注学习，我在老家待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回归学校了。
　　回到学校复读高三，参加高考。
　　再一次回到学校，我曾经的梦想也变了，曾经的我想做医生。
　　如今的我只想做律师，我想还祁野一个公道。
　　高三这一年，我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在想祁野。
　　祁野是我努力学习的动力，我也真的好想他。
　　我想快一点结束高考，回到了老家去找他。
　　.
　　终于迎来了高考，我顺利完成考试。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收到了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可以去实现我的梦想了。
　　坏消息是，祁野死了，他受不住监狱里的欺凌，惨死在监狱里面。
　　他还没有等到我还他清白就先离开了。
　　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再一次进了医院。
　　我知道这一次，我的病好不了了。
　　【此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