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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episode 06 ...

  •   我今年送给文瑟莎的生日礼物,是一串定做的、与她眼睛颜色相同的靛蓝色的项链。
      我在珠宝店取完礼物,没直接让助理送回家,而是带着去了机场。时间卡得刚刚好,我赶过去的时候,对方似乎刚刚下飞机没多久。

      新上任的合作交流人是个俊朗的金发青年,此时正一脸慌乱地东张西望,他身边带着的几个助理兼保镖也满脸无措,表情看上去很是夸张。
      哪怕是看见了我,也只是简单打了招呼,自我介绍他叫阿伦汀,紧接着就继续投入到那慌张无措的情绪中去了。
      我没见过合作商一上来就给我表演戏剧的,看见这场面也很是新鲜,就问道:“怎么了?”

      阿伦汀似乎是就等着我这句话呢,闻言立刻手脚并用地说明道,有个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贵宾,一下飞机就失踪了。
      我想跟他说,在中文里,“贵宾”这个词不是用来自称的。
      接着,他们若有若无地提起了,失踪的那个贵宾,是个大小姐,身体柔弱不能自理,一旦出了点事回去绝对没法交待。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试探道:“你们说的这个大小姐,叫什么名字?”
      阿伦汀朝我眨了眨眼:“文瑟莎。文瑟莎·比阿特丽切·加布里埃拉·埃内斯托。”

      ………………我就知道!

      ……

      说来惭愧,在知道我是杜家家主的女儿之前,西西里那边的人一直都认为我是个男生。
      那时候我叫简绥,“绥”这个字对外国人来说很难念,我自己都是母亲一遍遍教我才学会的,因此旁人都管我叫“简”,也就是“Jane”。
      这名字男女通用,也是大家都把我当男生的一个重要原因。

      送行酒会当晚,先前一直和我一起工作的前辈对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愧疚地说早知道我是个姑娘,就不把我当牲口使唤了。
      BOSS原本也很遗憾,因为我既然是个女的,就没法娶文瑟莎——但大概是那地方民风实在开放,他过了没多久自己想通了,说女的也行,他不介意,问我还愿不愿意娶。
      我没什么不愿意的,但是我觉得文瑟莎本人的意愿更重要。

      文瑟莎是BOSS和他妻子唯一的女儿,是个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公主。
      BOSS和他妻子的故事对组织里的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了,大抵就是BOSS对一个亚裔的漂亮女孩一见钟情,两人一开始谈得好好的,后来知道了BOSS这边的事,对方惧怕于他的身份,分手又被拒绝,因此尝试着逃跑了好多次。
      最终因为怀上了文瑟莎,夫人还是妥协嫁给了BOSS,也竭力尽到了母亲的职责。
      她的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因遗传病去世,BOSS辗转整个意大利的医院,最终也没有把人救回来。由于这病遗传概率不算低,又是传女不传男,因此文瑟莎的母亲死后,BOSS对她的保护程度直接到达了巅峰。
      各种保镖不说,任何非必要的外出全部取消,定期做全身检查……诸如此类,虽然是出于父爱与自妻子身上转移的愧疚,但无论如何,这对于才只有十岁的文瑟莎来说过于压抑,也过于窒息。
      BOSS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思来想去,把当时还只是小喽啰的我派到文瑟莎身边,让我没事的时候就去陪她聊天解闷。
      倒也不是说他那时有多信任我,只是周围有不下二十个保镖看着,我有几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更何况那时我也就比文瑟莎大了没多少。

      文瑟莎继承了父母五官的全部优点,有一头灿烂的淡金色长发,一对如海洋般美丽的靛蓝色瞳孔,眉目间天生带着一股忧郁的气息。
      她虽然是被宠大的,对我却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单纯得要命,我说什么她信什么,生得又跟个洋娃娃一样精致易碎;再者,她和我很像,都是失去了母亲的人,我能保护我自己,她却还很弱小,似乎连一场感冒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我对待她,就好像对待七岁的我自己,捧在手里都怕摔。

      现在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我年纪实在太小,安慰也好、陪伴也好,都不熟练得令人发指。也亏得是文瑟莎,才能忍受我的僵硬。
      毕竟她不生病的时候,实在是活泼得不行,整天都围绕在我旁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百灵鸟。
      而在这之后很久很久,当我把崔枕朔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他的时候,也都是会先把曾经安慰文瑟莎的经历回忆一遍,再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我陪她过家家、给她讲睡前故事、教她学不喜欢的科普读物……她出不去门,就窝在家里看各种各样的书,所有童话故事的王子角色,都在我身上被套了个遍。
      她最喜欢套用的角色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罗密欧。
      十几岁,还处在对爱情懵懂又憧憬的阶段,她又晚熟,对着与她最亲近的我一口一个“罗密欧”,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她的王子。
      叫得多了,周围的人也开始打趣,不再用“简”这个名字叫我,我都快忘了自己原来叫什么了。
      可要是被文瑟莎听见,她肯定会生气,说这是她专属的称呼,其他人不许叫。

      这一陪,就陪了好多年。
      随着年岁渐长,BOSS的精神状态正常了不少,文瑟莎的身体状况也逐渐稳定下来,二十余个保镖不是很有必要了。因此,我的存在对于文瑟莎而言也变得微妙。
      组织里的工作总是越来越忙,我的地位一节节往上爬,BOSS全都看在眼里。为了杜绝隐患,他决定将我从文瑟莎的身边调走。
      文瑟莎知道他的想法后,和他大吵了一架,诘问他曾经是不是也这样逼迫过母亲。
      BOSS哑口无言,文瑟莎抹掉眼泪、丢下他,在楼下找到正在工作的我,直接把我拉了出去。
      不顾下属和保镖的阻拦,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哭得一塌糊涂。

      她哭着告诉我,她不久前才知道,她的母亲根本就不爱父亲,只是碍于她的存在才委曲求全,一直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因为她,母亲才会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都没办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喜欢的人生。
      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却都瞒着她,瞒着她这个罪魁祸首。
      而如今,父亲也要逼她去过她不喜欢的人生,把我从她的生活中抹去了。
      她问我,她真的有继续活下去、继续过着这段无意义的人生的必要吗?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听到这段话时的心情。
      我可能是在想,如果我的母亲当时没有怀上我的话,会不会就不用为了把我养大而过劳死去。
      可我的母亲也这么觉得吗?
      没有,哪怕是她死的那一天,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她只是握住我的手,用轻得需要我附耳到她嘴边的声音告诉我,她想被葬在海里,想变成海底的珊瑚、沙滩上的白鸥,变成永不停息的海浪。
      她已经自由了,可她还是会挂念我。
      所以她要告诉我她的去向,让我想念她的时候,能找到她。

      既然如此,那文瑟莎的母亲,应该也不会怪她。
      因为她过世时是那样舍不得,明明视线已经模糊,却还是要努力看清楚文瑟莎的样子。
      她是带着遗憾去世的,可遗憾的并非是死时仍旧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她是在遗憾,没法陪着文瑟莎长大了。

      于是我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带离了那个人来人往的街道。
      BOSS可以拦住我们的,但他没有。
      文瑟莎的母亲葬入了禁地,那地方除了BOSS谁也进不去。因此我将她带到我埋葬母亲的那个海岸,借着西方逐渐烧起的云层中透出的阳光,看向海的另一头。
      我告诉她,即使是她的母亲所渴求的、所看不到的一切,她也不会拿文瑟莎去换。
      BOSS的爱并非作假,哪怕文瑟莎与他生了龃龉,她也依旧将他视作最亲近的padre。
      她理应承载着两人的爱意活下去,而非带着上一辈的误会与错误结束生命。

      现在的我和她都无法违抗BOSS,但只有她平安长大,自由才会自己跑到她的手里。
      要是想母亲的话,就来看看海吧。
      这是埋葬着我的母亲的地方,可谁知道那成群飞起的白鸟之中,是否有一只就是她的母亲呢。

      我与她在那里并排坐着,一直到深夜。
      她盯着大海看了许久,看到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映亮漆黑一片的海面。

      最后她问我,如果将来有一天,自由真的会跑到她的手里。
      那个时候,她的罗密欧还在不在她身边。

      我从不承诺做不到的事。BOSS确实想把我调离文瑟莎身边,而我目前也没有资格拒绝。
      因此我说,我不知道我还在不在。但只要她来找我,我就永远不会把她推开,留她一个人。
      她对我来说,是既母亲之后最重要的存在。
      我想看着她好好长大,看着她平安度过一生。

      那天之后,文瑟莎与BOSS的关系似乎恢复了,我也正式从文瑟莎身边调离,开始一门心思地做着家族里的工作。
      大概是没了分心的事,BOSS也因为这次的事相当信任我,地位再次水涨船高,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都成二把手了。
      BOSS某一次开玩笑,说整个家族里,他最信任的年轻人就是我,比起将来便宜外面那群臭小子,还不如把文瑟莎嫁给知根知底的我呢。
      我那时候,默认大家都是知道我性别女的。因此他说这话,我想他难道嫌弃男人嫌弃到这种程度,不惜把女儿嫁给一个女性了?多半是在开玩笑。
      文瑟莎听了当即让他签协议,怕他反悔。
      BOSS当然没签,但文瑟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天就背着BOSS跑来找我,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和我玩什么地下情。
      我太迟钝,看不出她的喜欢早就变了味,就和以前一样照顾着她。
      后来,杜家的人找了过来,我还和没事儿人似的,与她正式道了别,让她别忘了给我写信。

      直到我离开西西里之后,许久都没有收到文瑟莎的信,又从BOSS的来信中听闻她有多伤心,才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我在一年后抽空回去了一趟,本意是想要见见她、与她道歉,她却躲着不肯见我,只收下了我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后来,我听BOSS说已经着手给文瑟莎在寻找结婚对象,文瑟莎也并没有不配合,才明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现如今,她虽说已经原谅了我,但断下的联系要补上却是千难万难。我还是只与BOSS通信,一些杜熙廷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我全都会和BOSS说,想借此让他转述给文瑟莎。
      比如我谈了恋爱,比如我结了婚。

      我越发忙碌,等到回过神,记忆里的文瑟莎已经是十年前的模样了。
      生日礼物一年都不曾落下,但时间却停在了我离开西西里的那一天。

      ……

      总之,不管时间停在哪里了,先把时间手动拨回到现在。

      文瑟莎喜欢和我玩这种游戏,她管这个就叫做过家家。
      自己跟下属串通好,假装被绑架,然后把线索透露给我,让我去救她。
      等到我把她救出来,她就抱着我假哭,说王子你终于来救我了,然后就能继续婚礼的剧情了。
      玩了不知道几百遍,她也玩不腻。
      BOSS嘲笑我不知道拒绝她,但说实话,我没法拒绝她。

      以前是,这次也是。
      不过她这次倒是花了大手笔,合作商都被她骗着一起胡闹,还在这里演技极其浮夸地演着戏。
      我上一个接触的演员崔枕朔,别的不谈,演技是没得贬低的。因此我此时的心情难以言喻。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我都没去看她,文瑟莎却还主动跑来见我,我很高兴。

      于是我努力调动自己的脸部肌肉,装作惊讶和担忧的样子:“她怎么来了?竟然还失踪了……这该怎么办?”
      阿伦汀看起来已经憋得非常痛苦,脸都涨红了:“您、噗、您别担心,我们刚刚找到了一些线索,现在只需要您亲自去找她就行了……对、这件事只有您能做到!请您务必要把她带回来!”

      “……他演技不行,信念感还挺强的。”助理凑到我边上低声说。
      我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接过他给的线索——不如说是具体地址更恰当——就按照上面指着的路,朝不远的拐角处走去。
      前面左转,再右转,道路最后那个小杂物间就是终点。
      怎么说呢,比起连裙摆都不想弄脏的从前,现在这个委屈自己待在杂物间里的文瑟莎,明显是长大了。

      机场里人来人往,唯有这条通道,显得格外冷清。
      我独自一人走到道路最末端,看着门上大大的“杂物间”的牌子,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还未用力,我猛地察觉到一阵气息,悄悄地来到了我的身后。
      应该是文瑟莎安排的类似于“恶龙”一类的角色……我刚这么想着,身后就伸出一双手,轻柔地捂住了我的眼睛。
      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躯体慢慢地贴上了我的后背。

      胸膛平坦、身材高挑修长、脚步沉稳,很明显是个练过的成年男性。
      我还在想,这个角色还停会给自己加戏的。
      毕竟正常来说,文瑟莎但凡发现有哪个角色和我接触过多、或者一不小心下手重把我打伤了,绝对会大发脾气。
      为了避免他待会儿被骂,我现在还是赶紧甩开他比较好。

      在我准备靠技巧从他的禁锢中出来的一瞬间,我侧过了脸,在极近的距离下、隐约闻到了无比熟悉的香气。
      曾经不分昼夜地萦绕在我身边的香气。

      我愣了一下,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文瑟莎?”

      可接下来,发生了远超出我预想的事。

      放在我眼睛上的手移开,双臂环绕住我的肩膀,慢慢收紧。
      我听见自身后传来的,与同我的后背紧贴的胸腔共鸣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嗯,是我。”他说,“我来见你了,我的罗密欧。”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episode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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