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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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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叫郑荷,按辈分来算,算是魏溶的表哥。郑荷的母亲名叫魏丹,是西府旁支的女儿,西府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将这个侄女接到眼前养过一段时日。魏丹出嫁后,没过几年丈夫便死了,魏正茂念及当年兄妹亲情,将魏丹接回了府。
郑荷是魏丹的独子,他自小在魏家长大,当年亦在茂林书院读书。
“表弟一个人在这?”郑荷摇着一把扇子,笑道。
因着从前的过节,魏溶并不愿意理他,怕生出事来才避了出去,谁料他又追了上来。郑荷见他不语,笑得愈发明显,“表弟都成婚了,怎生还是独自一人呢,莫非他对你不好?”
魏溶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他好不好,与你何干?”
“哎,看来是对你不好了。我就知道,叶帧那样的人,一向极为冷傲,如今迫于银钱入府,自然是不满的。”郑荷语气怜悯,“表弟,你就算一心牵挂他,也不该用这种法子啊。”
“我一心牵挂?”魏溶冷笑道,这又不是在上房长辈面前,郑荷出言不逊,他自然懒得忍让。更何况他大病初愈,想是郑菏也不敢太过分。
“当年在书院之时,表弟你对叶帧的心思就与旁人不同,好多人都瞧了出来,如今倒不承认了。”郑荷摇头道,“大家早知道你想把叶帧拐进府里呢。”
听着郑菏添油加醋的话,魏溶冷笑更甚,“不劳你担心了,旁人一句闲话你惦记这么久,莫不是也看上了?”
“你……”郑荷没想到他会如此反驳自己,一时没想出话来说。
魏溶做出果然如此的样子,笑道:“那倒也不必惦记了,横竖是我使了银子买回来的人,与你没有关系。”
“我只是怕表弟你的银子打了水漂。”郑荷一派担忧道。
“我倒从来不缺银子。”魏溶笑道:“你何必如此担忧东府的银钱盈亏呢。”
“你这什么意思?”郑荷脸色变了。
魏溶没再理他,抬步要往回走去,却看见叶帧站在自己不远处,正望着自己。
难道他听到了?魏溶心中估算着这个距离,不好说听没听到。
“祖母叫你过去。”叶帧声音淡淡。
这声音打断了魏溶的思路,他忙过去寻祖母。
郑荷被魏溶怼得下不来台,心中自是忿忿。他本要追上去再说几句,可看见了魏溶同叶帧站在一起,不远处又是茉莉,只得忍气下来。
一路无话,魏溶方才同郑菏吵架,说话有些随意,担忧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被人听去,于是时不时地看一眼叶帧,叶帧只做不觉。
茉莉看见新婚小两口眉眼间的官司,笑了笑,自觉走快了几步,向前打起帘子。院中的其他人注意到了魏溶反复地看向叶帧,纷纷笑而不语。
魏溶见到了门口,都没什么事,想是自己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放下心来,正要进屋,却没防备叶帧在前面步子忽然一停。
魏溶险些撞了上去,好在最后一刻扶住了门框。
“看路。”叶帧低声提醒。
魏溶反应过来,忙道:“哦哦。”
等他们再进去的时候,西府的人大多告辞离开了,午饭两人在老太太院子里吃。吃完后又整理了明日去叶家的礼品单子,一直到了晚饭后,方才回到如意苑。
一番洗漱后,终于是四下无人,魏溶想着白日的事情,不禁在屋中走来走去,白日里人多,他没法解释,如今夜深人静,他想了又想,坚定了要和叶帧将话说清楚的决定 。
他不喜欢叶帧,可不能让对方误会了。
他快步走到次间门口,听着里面全无动静,心道不会睡着了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魏溶犹豫起来,可想要解释的心情比较强烈,一时站在门口发呆,忽而听到里面有动静传来。
叶帧没有睡!魏溶鼓起勇气,只觉气血上涌,一把推开了房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浴桶,继而魏溶看见叶帧站在屏风旁边,正穿着中衣,露出部分紧实的肌肤。
魏溶下意识后退一步,捂住眼睛,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洗澡。”他转身走了几步,又低头转回来,说道:“白天的事情他们说得都不对,我没有那个意思的,你别误会!”刚才那一幕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旋,他实在说不下去了,转身走了。
叶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抬手关上了门。方才魏溶站在门口,他不是没有察觉,谁料刚穿上衣服,魏溶竟然推门而入。
叶帧皱起眉头,今日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他出去寻找魏溶时,正好听见郑荷的最后几句话。
那几句话,让他想起了一件往事。
叶帧家中贫寒,叶父是个全然没谱的,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操持,照顾一双儿女。为补贴生活,叶母白日里在农地里操劳,晚上在家中编筐,昼夜不歇。叶帧自懂事以后,帮着母亲做各色活计,从收割编筐所用的荆条,再到每日挑水,搬运竹筐,一应需要体力的活计,均是他来做。
所幸叶家曾是发迹过的,家中有不少书籍,叶帧于读书上甚有天赋,每日五更起来读书,夜间极晚方才歇息。终于有一日,他在上山收割荆条的时候,偶然遇见了一个中年儒生,那儒生见他走路时默念诗文,于是考了他一些学问,叶帧均是答了出来。
那儒生正是茂林书院的莫夫子,他让叶帧来书院读书。叶帧自是感激,平日在书院里帮着莫夫子约束学生。
因着叶帧极为勤奋,文章作答多有机锋之处,莫夫子对他愈加欣赏,每每赞誉,书院里许多人对叶帧十分嫉妒。
自从他们知道了叶帧每日都要在家中做些活计维持生计,其中有几个爱嚼舌根子的说道:“学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篾匠的命。”
魏溶那时候刚来书院,对叶帧印象极好,闻言皱了皱眉头。他的父亲是进士出身,母亲却是商贾人家,因着出身,早年间不乏有人闲话。魏溶虽然不记得具体事情,可家中的老人们和他讲起过往事。如今听到有人以门第之见说人是非,心里自是不快。
一人注意到魏溶的神情,那是个极能挑唆的同窗,就道:“他是个篾匠,魏公子似有别的见解?”
“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吗?”魏溶不解道。
魏溶那时候性子软和,说话时全无杀伤力,那人见状当即道:“既是操持农务,不多看些《齐民要术》,何必来读圣贤书呢。”
“我听说潭州府有不少才子都出自耕读之家,做些农活也没什么。何况篾匠算不得贱业,同院读书,何必咄咄逼人呢?”魏溶道。
其中有人同叶帧关系好,帮腔道:“正是了,我听说莫夫子前些年在家中著书,农忙时亦忙于农务。”
那人没想到自己竟是不小心将莫夫子骂了进去,一时间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莫夫子才名远播,可来读书的学生并非是个个仰慕其名,有的就是被家里人送来,每日点卯后就糊弄事件,再不济就是嚼舌根子。其中他们最看不惯的就是两人,一个是极有才学,得夫子青眼的叶帧,另一个就是出身富贵家中宠爱的魏溶。
如今魏溶为叶帧说话,他们自然就将两人一同编排起来。
“我就知道他俩不正常。”一人道。
“听说他刚来的时候还要把自己的饭塞给人家呢。”另一人道。
“估计是瞧上了。”
“瞧上了又如何?”
“你不知道他,听说自小就是这样,魏家老太太对他宠得不行,凡是看上的,没有不搬回府去的。”
“那是个人,又不是件东西。”
“是人又如何?魏家有的是银子。”
“魏家不过是祖上有过荫封,这一代早就没有了,能如何呢?”
“不说魏老太太家中本就富庶,陪嫁极多,魏溶那早死了的亲娘当年可是富商独女,多少银钱搬进了魏家东府。”
“竟是这样。”那人不怀好意的笑笑:“叶家祖上虽有秀才,如今不过是破落户儿,就算日后能考上,他那等死读书的性子,家中又无帮衬,最多是个清贫小官,算不得什么,不若跟着这魏家公子。”
叶帧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那几人见到叶帧过来,自觉噤声。
先前那起口角纠纷,叶帧不在场,事后也没人告诉他。等到他发觉事情不对,已然听到了大家编排魏溶想要将他买入府中,他心中疑惑,但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他眼里,魏溶只是一个从未受过磋磨的小少爷,性子天真烂漫,并不会生出他们说的那些邪念。
可没过多久,他收到了魏溶写的露骨情书,收到了魏溶送的春宫图册。他方才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后来,他们渐行渐远。在魏溶离开书院后,他本以为二人再也不会见面。
如今思及往事,叶帧意识到,他们不仅重逢,还应了当年的话。府中人人都说魏溶身体不好,故而才要冲喜,可他冷眼瞧着,只觉魏溶身体“恢复”的时机过于巧合,而且怼起人来精神十足,看不出半点身体不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