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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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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周元熙压抑着怒意,与此同时,魏溶惊喜的声音响起:“你还活着?”
这叫什么话!周元熙正要发火,却看见魏溶笑了起来,说:“活着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热死了,幸好没有。”
他笑得极是惊喜,看得出是真心高兴。周元熙原是怒意盈满了心中,眼下只觉自己心里的火似乎是被这个纯真的笑容浇灭了,一时有些失语,良久才问道:“你方才以为我中暑了?”
“是啊。”魏溶不太确定地问道:“难道不是吗?”他脸上的表情由惊喜变成疑惑,又逐渐担忧。
周元熙只觉语塞,他莫名不想说出真相来。他怕若是否认了,对方会有更加离奇的反应,当下只得点头。
“没事就好。我那里还有消暑的药,我给你拿来。”魏溶说完,一溜烟走了。
看着魏溶比平日急切许多的步伐,完全没有平时那般没有精神气的样子,周元熙低头喃喃:“怎么这么呆啊。”
自那之后,魏溶同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同窗熟络了一些,周元熙虽然对谁都凶巴巴的,对他倒还算客套,也会在听魏溶嘀咕的时候偶然回应下。
那时候,叶帧因家中有事时常在家,没人给魏溶布置多余的功课,魏溶只觉书院的生活轻松了不少,除了郑菏等人依旧让人厌恶,再无烦心之事。
可他过得舒心了,那起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发现叶帧走了,同他交好的人又换了一个,又在背后嚼起舌根。
“要说还是我们小魏公子有手段,刚送走一个呢,如今又迎来一个。”娄洛说道。
“什么意思啊。”另一个同窗最近忙于考秀才,没注意近日的事情,当下问道。
“当然是夸我们小魏公子了,就连那么凶的人,都有办法。”娄洛笑得颇有几分奇怪。
“有那么夸张吗?”那位同窗不太相信:“他使了什么法子。”
“我自然是不知的,想是长得好看吧。”娄洛啧啧道。
郑菏的朋友们嚼舌根惯了,越说越是无所顾忌,没想到这次踢了铁板,他们正在兴头上之时,门口忽然一阵巨响,娄洛回头,还没看清楚情况,自己被人拎了起来,扔了出去。
“再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腿。”周元熙挥出拳头喝道。
“快拉开他们。”娄洛在书院里颇有几个朋友看他吃亏,自然上前帮忙。
魏溶原是去更衣,走到一半,听到吵嚷,忙快步过去。看着两边对峙的情形,他跑到周元熙面前,说道:“怎么回事?”
“他满嘴胡说,活该被我打。”周元熙面带寒意,眼漏凶光。
因着这件事,书院里闹得厉害。娄洛面对盛怒的周元熙,最终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踉跄着腿离开了。
那天过后正是端午,书院里放了五日假。
等到端午过去,叶帧再次回到书院,听到娄洛离开书院的消息。
同他关系不错的左同光将最近之事同叶帧讲了个遍,最后道:“听说是魏溶家里将人撵走的。这小公子可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叶帧凝眉点了点头,放下书袋,正要去找魏溶问清楚,忽而注意到自己的桌案上又多了件东西。从封面看那是一本注疏,他拿起来打开,却发现里面竟全是不堪入目的东西,他看着扉页上的印章,是一个“溶”字,唇角再无一丝弧度。
节后,魏溶到了书院,只听了个大概,猜测娄洛大约是得知了周元熙的家世和以往行径,心中惧怕,不敢再来了。可他还没有进书院坐下,就听见长生道:“公子,大爷在门口等你。”
魏溶吃了一惊,没想到魏浚来书院找他。
魏浚自去岁开始,一直在永宁城当差,前几日因过节才返家,今日应当是回永宁城的,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大哥。”魏溶同他问好。
“郑菏说你在书院里打人,并将人撵出了书院,是真是假?”魏浚问道。若是打架也就罢了,将人撵出书院实属仗势欺人,传出去并不好听。昨日周元熙将消息传了回来,正好族中几位长辈在西府里商议事情,听闻后,脸色都不太好看。
魏溶微微皱眉道:“他是这么说的?”
“他同家中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这事当真如此?”魏浚肃声问道,他见魏溶面色不太好看,语声和缓下来,道:“若是他弄错了,或者他冤枉你,你同我说,我们一起回去同长辈分辨。”
魏溶垂眸道:“确实是我撵的人。”
魏浚脸色一变。
“那人每每在背后中伤我,我实在受不了他。”魏溶说道。
“若是他欺负了你,你可以找先生,找家中长辈,自有人为你出头。为何要做此主意,背了仗势欺人的恶名?”魏浚不理解,更是不愿意看见魏溶如此。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想让他得些教训。”魏溶说道。事涉郑菏,有的事情就算是分辨清楚了,也没什么意思。那对母子,但凡有不如意之处,都能搅得阖家不宁,甚至几次将祖母气得晕厥过去。更何况前年二太太王氏同魏丹因事别了苗头,结果是自己的儿子被撵到了永宁城。
魏浚在西府里,哪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地方。魏正茂实在是宠爱郑菏远胜魏浚,魏溶不想他因着自己的缘故,再被自己父亲责罚。
魏浚见魏溶态度如此,终于是失望。前几天他背着魏溶回了如意苑,见魏溶同自己道谢时谦逊有礼,还以为那个乖巧懂事的弟弟回来了。原来只是错觉。
等到魏浚走了,魏溶转身走过茂林书院的那片竹林,看见叶帧站在林道的尽头。
魏溶心情不好,没想和他说话,正要径直走过去。
叶帧出声问道:“我书桌里的东西是你放的吗?”
魏溶没想到他是问那些药膏,于是轻轻点了点头。时间太久,他都快忘了。
叶帧来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印章是可以仿制的,那春宫图册的印章未必是真的,可没想到竟然真是魏溶给自己的。
“你来书院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叶帧再次问道。
魏溶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猜想是娄洛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满不在乎道:“只是应付家中长辈罢了。”
叶帧还是劝道:“来书院读书,皆是求上进求明理,你不应如此轻慢。”
魏溶自然不会同他细讲家中龃龉,只是说道:“我做的一切事情,只是为了能多陪陪在乎的人,自没有你那般大道理。”
叶帧彻底沉默下来,他目送着魏溶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
自那之后,书院里再也没人提起此事,也更没人敢编排魏溶。可魏溶终是有点心灰意冷,将桌子搬到了周元熙那里,彻底不在乎书院里的一切事情了。
再过半年,魏溶离开了书院。
叶帧想完往事,尤其是郑菏的挑唆陷害,还有隐晦的身世,兼之魏溶与对魏浚的态度,那日魏老太太含混的话,让叶帧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人往往因着对另一个人的印象,先入为主影响判断。他曾经认为魏溶心思古怪,是以下意识地不信任。他原以为自己被算计冲喜,是魏溶的主意,魏正茂只是帮自家侄子的忙。如今了解到两府暗地里已闹得这种地步,他明白过来,自己进入魏府,实则只是魏正茂的算计。
他不由叹了口气。
魏溶坐在院子里逗狗,冬天到了,茉莉昨日闲着没事,寻了一件染色的旧衣,剪了些齐整布料下来,拼凑在一起,做了一件小衣服,给毛团套上了。
毛团是浅金色的毛,穿着一件花色衣服,平添几分滑稽,又因着月份小,跑起来仍旧摇摇晃晃,更是惹人怜爱。魏溶手里拿着一个系了绳的绒团,甩来甩去,毛团于是跟着绒团跑来跑去。
扔了许久,魏溶扔得有些腻了,将绳子拆下来,把绒团甩了出去。毛团高兴地压住绒团,整个一起滚了。他转过身要进屋喝茶,瞧见叶帧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魏溶不明白他下午不读书杵这干嘛,但毛团之事让他对叶帧多了点好感,于是同他打个招呼:“喝茶吗?”
“嗯。”叶帧应道。
魏溶转身进屋,正要吩咐小丫头向次居送茶,没成想叶帧跟了进来,竟是要和自己坐在一处。
小丫头倒好茶自退了出去,魏溶意识到,叶帧有话要同自己说。
魏溶不急着问,慢慢地喝着茶,终于听见叶帧开口道:“当年书院里的人说你将娄洛撵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溶还以为他要探听懂西府里的隐秘事情,没想到是这桩旧事,一时间颇是讶异,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他如实道:“当年娄洛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周元熙听到了气不过,将他打了。我猜测娄洛应当是听说了周元熙的家世和以前的事情,方才跑了。”
“他们冤枉你。”叶帧皱了皱眉。
“他们一贯如此。”魏溶不欲回忆那群人的行径,顿了顿说道;“不过周元熙是个直脾气,横竖已经打了,若是旁人不再生事,自然不会报复,娄洛应当是想多了。”
“你倒是相信周元熙。”叶帧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那自然,我们从小便认识了,他打小就是这性子,虽然是个不吃亏的,但从不会主动招惹人。”魏溶笑道。
叶帧看了看他,问道:“打小认识?”
“嗯。我小时候去看过我姑姑,她家在临安么,在那里玩过几天,说起来还都是亲戚。”魏溶回忆道。
怪不得在书院里那般熟络,原来是自小的交情。当日叶帧还以为是周元熙将人带坏,听到他们实际上是总角之交,而且一起被人冤枉,一时间心绪颇为复杂。良久,叶帧问道:“那你和郑菏魏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魏浚郑菏交好又交恶的过往,倒是后宅常事,并无新鲜之处。小狗的事情之后,魏溶对叶帧越发信任。他大概同叶帧讲了讲,无非是小孩子的玩闹。一次魏溶和郑菏幼时一起玩耍,郑菏故意将魏溶爱惜的草编摔坏了,然后自己摔倒在地,诬陷是魏溶推的,魏浚为魏溶说话,反而被偏袒郑菏的魏正茂罚跪。那件事最终拿不出证据,魏丹借故大闹了一次东府,气得老太太险些晕厥。自那之后,魏溶很少与西府往来,与他们都疏远了。
叶帧闻言,皱起了眉头,魏溶对于魏浚倒是有几分兄弟之义的,但看魏浚往日形容,似乎并不明白这个弟弟的用心,真是过于迂直了,甚至可以说是愚蠢。只是被魏府中人这般算计着,他能好受么?
叶帧心里不舒服起来。他现在看魏溶,一如刚认识时那样,只觉心思单纯,像是自己的弟弟。他们如今的关系,是魏正茂在背后操纵,说到底魏溶也是被算计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迁怒魏溶。
他想,以后的日子里,他应当像兄长一样,护着弟弟不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