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相爱》奕斐

2、 二

　　社科院的全称是社会科学院，听上去很高深很精英的样子，但其实是个清水衙门。不象理工科的研究院，一个技术一旦成为专利就可以马上转换为钱，而社会科学要么太超前要么就滞后了，总之，它很难直接转换成生产力，因此，也就是一个盛产具有社会知名度的白领机构。但是因为还能够产生一些社会知名度，因此善于利用的人也能发点小财，不能利用的，感觉也还不错，至少被称为学者，感觉还是不错的。
　　而马列部现在叫马克思主义研究所，马列部是过去的名字，现在结构都喜欢往大的去，所听上去比部门大，所以，都改成所了。但其实改革也就这么几十年，名字可以改来改去、经济可以飞速发展，但是人们的观念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因此无论正式名字是什么，大家还是习惯的称为马列部。
　　王德厚所在的工会分享了社科院的清贫，但是却没法分享它的社会声誉，不仅仅因为工会在单位内部是个群众组织，更重要的是，虽然学者们产出的东西其实没什么价值，工会却什么都产出不了，是群众服务的。这个年头，服务业在哪都是受歧视的。没有产出并不意味着很清闲，实际上工会的工作异常忙碌，一年到头忙个不停，搞各种各样的活动、评选，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常常忙到要加班。活又累，钱又少，这样的地方就很难留住人才。忙的时候，就不得不从别的部门来找人帮忙。
　　王德厚就是这样认识刘琴琴的。
　　5年前，上级来了个指令，要求思考如何在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指导下，进一步改革工会的功能和运作机制，要求写一篇研究报告。工会的人谁都不愿意干这个活，也干不了这个活，于是，只好请马列部帮忙。马列部的老师也很忙啊，最后就把刚进来的刘琴琴推到了工会来帮忙。刘琴琴很内向，话不多，但是文章写起来速度很快，而且基本上随叫随到，因此特别得到工会干部的赏识，尤其是张全，万师师这类自己不愿意写也没能力写的人，更是主动和刘琴琴套近乎。因此，工会的人和刘琴琴其实都挺熟的，包括王德厚。
　　王德厚第一眼看到刘琴琴的时候，就觉得她特别像马列部的人。虽然马列部其实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但是，刘琴琴似乎就代表了人们心理一贯的马列部老太太的形象。其实，那时候刘琴琴30岁还没有到，正当好年华，本应该是喜欢打扮，风采摄人的年龄，但刘琴琴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打扮，不仅穿的很素，而且款式都是相近的，永远是有领子的衣服：夏天是有领子的体恤和短袖，春秋是有领子的白衬衫外面加一件毛衣，一开始是薄的鸡心领土黄色的纯色毛衣，然后是厚一点的绛红色毛衣，总之，露出那个领子来；冬天看不到衬衫了，就是一件高领毛衣，颜色依然是纯色的。不仅如此，外套也总是同一风格的夹克衫，有的时候换一件中间收紧的短风衣。当然，一开始的时候，王德厚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穿着，他是听万师师说起才发觉的。王德厚一开始只是觉得刘琴琴的眉眼太淡，眉毛和眼睛都很细很淡，鼻梁不挺，嘴唇很薄，而且似乎缺乏血色。发型是那种年轻女孩子都不喜欢的齐耳短发，看上去头发很少很轻薄。总之，刘琴琴不仅不是美女，而且身上还有一股子挺僵化的味道，王德厚把它总结为“马列部的味道”，而万师师则说，那是未婚女博士的样子。
　　万师师其实是相当喜欢刘琴琴的，但是结了婚的女性对没有结婚的女性常常有一种说不清的优越感，在评价刘琴琴并不出色的外表时，万师师用了“第三种人”的说法。为了改造刘琴琴，万师师也是动了脑筋的，包括教她化妆穿衣等，但是刘琴琴就是这个样子，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笑笑，然后继续写文章。万师师还帮刘琴琴介绍过几个对象，刘琴琴也去约会了，但是总是没有第二次。
　　五年来，大家就逐渐习惯了刘琴琴的这种淡然，有时候还觉得她与世无争的性格其实挺好的。这次听说刘琴琴生病了，大家都很关心，因为刘琴琴最后终于住进了王德厚妻子的医院，所以，王德厚就成为了大伙和刘琴琴之间的传话筒。
　　本来以为刘琴琴不过是劳累过度，结果查出来的结果让人大吃一惊，竟然是骨癌，而且很可能是恶性的。
　　面对一个行将结束的年轻生命，人们不仅唏嘘万分。万师师更是觉得这实在是太悲惨了，太可怜了。刘琴琴是属兔的，因此，算下来今年才33岁，生命之花还没有完全开放呢，就要凋零了。
　　工会开始打听刘琴琴有什么家人在上海。虽然在一起五年了，人们突然发现其实刘琴琴一直离大家很远，人们每天只是热情的打着招呼，实际上并不关心别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