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承太郎还是像风一样,抓不住,摸不到。
      只有很少的时候,他会开车带着一家人出门。
      但这也不那么顺利。
      汽车收音机里,蝎子乐队那个怎么都记不住名字的主唱,激情澎湃地喊着“Rock You Like a Hurricane……”
      珍妮弗听了几秒就换了台。引得徐伦哀嚎不已。
      “让她听吧。”承太郎说。
      “这里面歌词太低俗了。”珍妮弗说。
      “对,”我说,“我想他们的意思是F*ck You Like a Hurricane,是吧?”
      “恕理!”珍妮弗从前排转过头瞪我。
      “怎么了,”我憋住笑,“不是有部电影里说……‘你昨晚干得好像暴风雨中旋转门’吗?”
      “……暴风雨中的旋转门。”承太郎重复了一次,好像也觉得很好笑似的,扬了一下嘴角。
      “你这个小混蛋,JOJO最近的脏话全是你教的吧。”珍妮弗从前排伸手过来拍我。
      “不要解开安全带。”承太郎说。
      “恕理只教了我‘Putain’.”徐伦晃着腿说。
      “喂!”我对她就这么出卖我很不满。
      她忽闪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我,露出一副“我可是在帮你澄清呢”的表情。
      “Putain太脏了,”承太郎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蓝绿色的眼睛一本正经,“punaise还好些。”
      他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后面的路途全在珍妮弗对我们三个人的抱怨和训斥里度过了。当然承太郎是被炮轰最多的那个。作为父亲,孩子说脏话,当然是他的责任。更何况他还没把这个错误当回事。
      我们在公园的停车场下来,这里到处都是松木和柏木,松脂的气味异常浓郁。
      进入树林时,承太郎走在前面,我和徐伦走在中间,最后是珍妮弗。
      装着驱蚊水、三明治、水壶、毯子等杂七杂八东西的背包全在承太郎一个身上。在这点上他和日本男人或者美国男人都不一样。空条贞夫到现在出门还会空着手让荷莉拎包。而美国男人总会说,亲爱的,你是独立的。
      林子里刚下过雨,空气中有树叶腐烂后的清新气味。如果不是恼人的蚊子,这地方就真的是棒呆了。
      几只金刚鹦鹉发出响亮的叫声,我看了看附近,连一棵棕榈树也没有。真不知道它们吃什么过活。
      “这玩意儿百毒不侵,还吃土,”我对徐伦说,“能活到八十岁。”
      “骗人的吧。”徐伦不信任地看看我。
      “金刚鹦鹉可以活六十到八十年,”承太郎听见我们的交谈,回过头科普道,“在岩壁上啄食土块是为了中和毒性,因为泥土里含有特殊的矿物。”
      “看,”我指指承太郎对徐伦说,“连他都说可以活八十年。”
      徐伦点点头,表示完全信了。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以前看见我这样用手去指承太郎,她一定会对我翻白眼。
      然而自从前年她发烧时他没有及时从杜王町赶回来之后,她就很少向着他说话了。
      承太郎对此连个表态都没有。看起来就跟得了阿斯伯格综合征似的,对别人的情绪一无所感。
      “喂,JoJo.”
      徐伦和珍妮弗去小溪里玩水时,我单独叫住了他。
      徐伦没出生时,我经常故意叫他JoJo,这还是有一年周末他抱着我去超市被同学看见的后果。
      她们围着他不停地说着“早上好JoJo”、“日安JoJo”、“这孩子是你的亲戚吗,JoJo”、“今天我也很喜欢JoJo哦”……
      于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模仿着她们语气对他说,早上好,JoJo,今天我也很喜欢JoJo哦!逗得荷莉笑个不停。
      每到这种时候,承太郎都会皱皱眉,说,真是够了。
      就像现在一样。
      他拉了一下帽檐,有点儿无奈地看着我。
      “你该和她们一起下去玩,”我走过去对他说,“站在岸上什么也解决不了。”
      “我脚上有伤,”他说,“不能脱袜子。”
      “我帮你。”我说。
      他想要避开,却被我抓住了手。
      “别甩开我,”我警告地看他,“我不会全部转移,但至少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Rockferry,这浅紫色的大漂亮,也跟着我点了点头。她只花了不到两秒就完成了转移。
      相应地,我感到从脚背到脚掌疼得像地狱一样,皮肤和肌肉裂开,渗出了血。脚筋没断还真是万幸了。这么严重的伤口,他肯定不会愿意让那母女俩知道了。
      “别这么干,”承太郎说,“让你的替身回去。”
      “只是你下水去的这一会儿,”我扯着嘴说,“等你们上了岸我就再给你转回去……”
      他妥协地叹了口气,强调道:“就这一会儿。”
      “我保证。”我说。
      他脱掉鞋袜,露出脚上愈合后的新肉,可以看出是一个很深的贯穿伤。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的。”
      “我吃了止疼片。”他说。
      我也说不出什么不要滥用止疼片之类的话,毕竟这真叫个疼。而且以他的意志力,是不会对止疼药上瘾的。
      他挽起裤腿,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就这么看着我。
      “Jori.”他说。
      “我会很快上来。”
      我对这种混杂着感激的温情眼神一向接受无能,于是只朝他摆摆手。“请你别再搞砸了,爸爸。”
      “还有,别把水溅到徐伦头上了。”
      他将风衣铺在地上。“坐着吧,不要让脚受力。”
      “哦。”我说着,在那件白得发亮的风衣上坐了下来。心知这衣服会被草地染绿报废掉。
      但承太郎一定是不会舍得丢的。
      他会跟所有的东亚人一样先兑点消毒液浸泡,然后再慢慢把草渍手搓下来。
      我学走路时弄脏的衣服,他都是这样在空条宅的大洗衣房里搓洗干净的,并不给荷莉添麻烦。
      回忆起这样的事来,总是没完没了。
      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个谜,即使从屏幕上了解过,并且真正地相处了十二年,我仍旧认为自己并不了解他。
      在前面的溪水里,他与自己真正的女儿玩闹着。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女儿用水去泼他。
      他就那么站着,偶尔轻轻地将在鹅卵石上站不稳的徐伦扶住。
      珍妮弗也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他们的关系正在慢慢恢复着。
      我是感到高兴的。
      但疼痛也在所难免。
      我想把鞋子脱下来看看这个伤口,但完全做不到。我看着旁边承太郎的宽大的鞋,想象着他是怎么把伤脚塞进去的,一时竟然颤抖了一下。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空条贞夫回日本的时候。
      结束了在欧洲的最后一场演出风尘仆仆回到家的贞夫先生,看见妻子又抱了个孩子时异常震惊。
      “荷莉……”这个气质忧郁的瘦高男人看着我,不确定地叫了他妻子的名字,“我上次走的时候,你已经怀着孩子了吗……”
      虽说后来弄清楚了我是承太郎的孩子,但让娶了美国太太却依旧传统的日本中年男人立刻接受念高中的儿子有了私生女未免太过难为人。
      如果放在往常,承太郎根本不会给他教训自己的机会——空条贞夫着实算不上什么有资格教训他的父亲。
      更何况他那时正因为荷莉承载替身诅咒的那五十多天里对方没有回家探望而耿耿于怀,虽然这其中也有荷莉的刻意隐瞒,但通过她昏迷时无人接听的电话,总该能感觉到一些端倪吧。
      然而,不知道成为父亲让承太郎在心理上是否感受到了微妙的不同,他难得地忍耐了下来。
      贞夫先生抽他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叫替身白金之星出来抵挡。
      回到房间他对着镜子背过身,大致查看了一下伤口,便不做任何理会了。
      我的视力还没有发育好,因此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他似乎在流血。
      那时候我就是像今天这样感到一阵颤抖的。
      【一定很疼,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不疼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以后,就有一团小小的影子突然出现,攀在了他的脊背上,不知道在捣鼓着着什么。
      承太郎显然也看见了,他条件反射地跳到了远离我摇床的地方。白金之星闪电般出手,一把将那个东西扯了下来。
      我痛得快要弹起来。仿佛被捏在巨人的手里一样,挤压变形。响亮的哭声回荡在卧室里,我甚至都没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我自己发出的尖叫。
      承太郎却没有理会,而是集中注意力与白金之星手中的东西对峙着,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一团濛濛气雾一样不成形的替身,因为颜色相近,被白金之星攥在手里就像是要与它融为一体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我这蠢货父亲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于是试探着放松了对我替身的约束力道。
      我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本能地呻(和谐)吟起来,可能听起来就像婴儿不适的哼哼唧唧声。
      他谨慎地走过来抱着我安抚,慢慢站到了白金之星射程能达到的最远距离。然后让白金之星放开了这团雾气样的替身。
      替身在屋里跌跌撞撞的转了一圈,才试探着接近我们,最后回到了我的身上消弭无形。
      婴儿替身使者并非没有先例。但承太郎大概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可能在他看来,有白金之星的保护,我并不需要这种“天赋”。
      他解开我的小衣服,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实际上我自己都能看见手臂上被白金之星捏出的淤青。
      然后他突然埋下脸,鼻尖轻触着我的鼻子,低低地叹息着。
      我感到自己的灵魂都柔软下来,替身再次出现,顺着他的头发游走上去直到他的后背。
      刚才有两道伤口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结痂了。
      所以是可以治愈他人的替身吗?
      并非如此。
      我的痛感被放大了无数倍,他的伤口在我身上出现了。
      我收回替身,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他着急地收拾东西准备带我去医院的时候,那团气雾样的替身再次出现,本能地紧贴在他的身上,不一会儿,他后背的伤口重新崩裂,隐隐还有了溃烂的迹象。
      但我的情况却迅速地好了起来。伤口愈合后,烧也退了。
      自此,我便隐约猜到,自己的替身能力更接近于置换转移。
      可以将别人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
      当自己难受时,替身也会本能地吸收他人能量来治愈自己。所以当她紧贴着承太郎吸收能量时,承太郎原本愈合的伤口就再次崩裂了。
      不过,也许在做父亲的眼里,女儿能够治愈自己显然比能够治愈他人更重要。承太郎明显彻底放松了。
      “Ferry.”
      他对着我说了“渡口”这个单词。
      这个作为替身的名字太过单薄了,我并不满意。却无法表达给他。
      好在他又说了一句“Rock n' Roll. ”
      【Ferry……Rock n' Roll……】
      “Rockferry.”
      他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亲,明知道我并不能回答,却还是问道:“你觉得怎么样,Jori?”
      【岩渡】
      我想。
      这名字不算太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