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春涧》风过山丘

34、第 34 章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环境，并不适合向何时鸣坦白自己。陈继岚知道自己冲动了，任性了，但她一点不后悔。

　　在她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时候，她想了许多。每个人之于浩瀚无垠的宇宙，渺小如尘埃，人的寿命之于时间长河，短暂得如白驹过隙。所以，在不伤害他人不违法乱纪不违伦常道德的情况下，随心所欲一点，让自己少些枷锁开心一点不是更好么。

　　她不能百分百肯定何时鸣跟她说袁敏有了男朋友的意图，只好自己先踏出这一步，大不了早死早超生，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何时鸣没想到任性的试探探出了他内心最想听到的答案，那个他不敢抱什么希望的答案。他因为陈继岚的一句话而心跳加速热血沸腾，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想，陈继岚在他这里到底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是一般的远房亲戚，也不是一般的朋友。

　　待心跳平缓之后，何时鸣扭头对上了陈继岚的目光，他的黑眸融进这夜色，像今晚的星空一样美。

　　陈继岚听到他轻声说，“他是谁？”

　　就是你，陈继岚在心里说。

　　可说出口的却是：“这是我的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陈继岚冲何时鸣笑，笑容在盛满月光的夜里绽放，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有几分狡黠，有几分可爱，还有那么一点点诱人。

　　何时鸣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意外地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进可攻退可守，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今晚的任性用光了，不适合单刀直入地去挑明这个问题。陈继岚还是想等到更有把握的时候，在一个更适合的场景再表白。

　　“鸣哥，今晚月色真美！”

　　“是啊，月色很美。”

　　月色下的你也很美，我的心情也很美，两人在心里如是说。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静谧又躁动，像是有鼓动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敞开了心扉，不过是几句话，就让两人之间无形的屏障出现了裂缝，而裂缝一旦形成，就有土崩瓦解的一天。

　　院子里种着夜来香，一阵夜风带来了浓郁的花香。

　　何时鸣问陈继岚：“你知道夜来香的传说吗？”

　　陈继岚：“不知道，你跟我讲讲呗。”

　　“古时候，有一个喜欢吹笛子并且吹得很好的俊美少年。在一个月色很美的夏夜，大约就像今晚吧，少年靠在树下吹笛子，笛声悠扬婉转，吹着吹着，忽然从天上飘下来一个美丽的仙女。少年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被仙女的美貌惊艳到了。仙女对少年说，月宫里的嫦娥很喜欢他的笛声，想邀请他去月宫当乐师。”

　　讲到这里，何时鸣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向陈继岚的方向，问她：“如果你是那个少年，你会跟她去月宫吗？”

　　陈继岚想了想，答道：“只有一面之缘，最多跟仙女是一见钟情，相爱容易相守难；月宫对他来说太陌生，甚至可以说去了之后前途未卜，所以，不管是从爱情还是事业的角度，盲目跟仙女走风险都很大，我应该不会去。那个少年去了吗？”

　　何时鸣：“他留恋人间，没有去。”

　　陈继岚：“不去是对的，现实生活里，不管不顾的爱情大都没有好结局。”

　　何时鸣：“是啊，就像我爸妈那样，年轻的他们毋庸置疑是相爱的，以为只要相爱就能战胜一切，不顾家里反对结了婚，等爱情的保鲜期过了，那些一直存在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把爱耗尽了也就到头了。”

　　陈继岚：“所以啊，找到那个能跟自己相爱相守一生的人不容易。一旦我找到了，不管他在哪儿，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追着去。”

　　不知何时，两人的姿势变成了面对面坐着。

　　陈继岚说这话的时候，何时鸣似乎从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爱慕和情欲，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你喜欢的人应该会很幸福。”

　　她自恋地想，何时鸣现在会好奇她的感情生活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并不是全无感觉呢？

　　这一晚，陈继岚做了个梦。梦里何时鸣是踩着七彩祥云的谪仙，一身白衣道袍衬得他仙风道骨，出尘脱俗，让人一见就挪不开眼了。何仙人温柔地问她：“你可愿与我共赴天宫做那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愿意！我愿意！”

　　陈继岚在梦里傻笑。

　　醒转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阳光都有些晃眼了。

　　楼下院子里传来长辈们的说话声，夹杂着厨房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热热闹闹的一天开始了。

　　待头脑清醒，陈继岚掀开薄毯下了床。她穿上拖鞋，整理好床铺之后才下了楼。

　　“小岚，你起来啦。”何时鸣在院子里给夜来香浇水，用水瓢在洗衣池里舀水的时候看见了从楼梯间走出来的陈继岚，“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挺好的，还做了个美梦。”

　　何时鸣逗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路过你房间的时候，好像听到你说结婚誓词了。”

　　“……”

　　农村的房子隔音不好，她要是在梦里喊得太大声，在门口是能听到的。

　　陈继岚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翻新的院子是水泥地面，地缝是没有的，还是钻厨房吧。

　　“我，去看早饭好了没有。”落荒而逃。

　　何时鸣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心道，还真梦见跟人结婚了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陈明华若有所思地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早餐是鸡汤面。鸡汤是昨晚用蜂窝煤慢炖的香菇土鸡汤，香味浓郁，闻一闻就忍不住咽口水。众人对早餐赞不绝口，陈继岚和何时鸣更是连吃了两碗。这独属于家乡美食的味道，在星城和北城都是吃不到的。

　　村里的人对外人在自家田地里安坟非常忌讳，哪怕给钱也不同意。长辈们昨晚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定下了去看陈广文家里的两块地和一片没主的山林。

　　陈广文坚持要跟崔大师他们一起去，理由是这次怕是唯一的一次机会看自己百年后的家。在场的老人们心有戚戚焉，谁说不是呢，下一次就是入土为安了。这个理由没人反驳，便同意了。

　　他腿脚不利索，陈明华便一路扶着，父子俩走在最后。陈继岚有些不放心想跟着去，又想跟何时鸣待一起，那纠结的小心思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何时鸣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我还挺好奇的。”

　　“好啊好啊，走走走。”

　　这些年，近山林的地都响应国家号召退耕还林了。陈广文的两块地就在山边，几年未耕种，杂草丛生，树和小灌木都长出来，再过几年就能跟边上的山连成一片了。

　　山里凉快，空气清新，一路上几乎没遇着什么人，说话都能听见回声。

　　陈广武走在最前面带路，感慨道：“想当年，这些贫瘠的地都种着玉米和红薯，一分一厘都舍不得浪费，田地是我们全部都收入来源。现在都没人愿意种地啰，种地挣不到钱，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和小孩儿了，这些地方很少人来，路都快没了。”

　　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而这里的情况是，本来有路，走的人少了，便没有了路。

　　崔大师边走边观察，接了句，“时代变啰。”

　　陈继岚和何时鸣走在陈明华后面，随时准备着上前帮把手。陈广文自从回到陈家村后，精气神格外的好，爱说爱笑，变回了生病前大家都喜欢的模样了。

　　“哇，野生树莓，鸣哥，你快看，这个特别好吃。”

　　他们在杂草丛生的路上走了半小时，到达这里已是人迹罕至，这株野生树莓生得好，果实一颗都没被摘。一颗颗红色的树莓半遮半掩在绿叶间，似乎在等着有缘人来采撷。

　　何时鸣是第一次见，很是新奇，他身体微微前倾仔细观察了一番，“跟超市里卖的有点不太一样，真的能吃吗？”

　　“这是纯天然野生的，比超市里的好吃多了，我小时候跟秦芳芳一放暑假就满山坡找它吃。”她边说边摘了几颗放到手心里，递给何时鸣，“尝尝，这里环境这么好，干净着呢，不用洗。”

　　何时鸣将信将疑地拿起一颗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真的好吃哎，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树莓，又香又甜。”

　　俩人被树莓吸引逗留，跟长辈们的距离越拉越远，待看不见他们时，陈继岚拿起一颗树莓递到了何时鸣嘴边，“啊……张嘴。”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得极近，近到何时鸣可以清楚看到陈继岚脸上的细小绒毛和刚出毛孔的汗液。陈继岚是晒不黑的体质，大概是有点热，她的脸白里泛着粉，两片薄唇鲜艳欲滴，看着比这树莓还可口。

　　何时鸣愣愣地张嘴含住了那颗树莓，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个不小心嘴唇就碰到了那修长白皙的手指。

　　陈继岚触电般收回了手指，满脑子都是他的唇好软，好想耍流氓……但是她怂，不敢冒冒失失地去破坏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暧昧。

　　是的，陈继岚可以百分百确定两人现在正处在暧昧的氛围里，因为何时鸣转瞬即逝的慌乱与羞涩没能逃过她的火眼金睛。

　　在这无人的山间小径，其实特别适合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