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春涧》风过山丘

12、第 12 章

　　陈继岚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他：“去星城吗？”

　　“是啊，这边教育质量比老家好，我之前就想把你接过来的，但之前户口问题没解决，今天我刚把户口办下来了，你跟我现在都是星城户口了，我还买了一套学位房，你过来就可以上这边的好中学，虽然不是星城最好的，排名也很靠前的，比阳县最好的初中都好。”更不用说镇中学了。

　　陈继岚对这一切完全不知情，她的户口不是上在爷爷奶奶家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星城户口了？

　　“小岚？你还在听吗？”
　　“怎么不说话了？”
　　“能听到爸爸说话吗？”

　　陈继岚只觉得变故来得太突然，她已经习惯了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习惯了村里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爸爸和星城对她来说都太陌生了，本能地有些抗拒。

　　上学读书拓宽了陈继岚的视野，知识的海洋无边无际，越探索越无止境，她很想走出重重大山看外面的世界，学更多的知识，但她只想靠自己一步步走出去，而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

　　“嗯，我，可以不去吗？”陈继岚小声说道。

　　陈明华有些不可思议，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这孩子居然不想来。想想自己为了办户口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他自己一个单身汉有没有户口有什么关系，有钱就行了，搞这些还不都是为了孩子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吗，真是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片子。

　　陈明华越想越气，语气就冲了：“你不想来也得来，我前期投入了那么多钱要打水漂吗？我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风刮来的啊，让你这么糟蹋……”

　　陈继岚觉得自己特委屈，握着听筒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一种没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无力感。她被生下来，被亲妈抛弃，被亲爸扔给爷爷奶奶，现在又要被亲爸带走，她从来就是被选择的，大人们想把她怎样就怎样，没有人关心她的感受。

　　在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想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了。

　　一时之间，电话两头谁都没有说话。

　　陈明华现在有三个档口，请了些员工，自己当着小老板，已经许久没人忤逆他了。他对孩子没什么耐心，又缺乏跟孩子交流的经验，在他看来，我是你老子，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哪有反对的道理。

　　他对陈继岚有多深的爱谈不上，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需要朝夕相处培养的，但出于血缘和责任，他确实是想尽力给她最好的。

　　“等你爷爷奶奶回来我再打电话，下个月我就回来接你，挂了。”这算是一锤定音了。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真的就这么挂了，陈继岚把听筒放回原位，心里难过极了，难过得喉头发紧想哭一场。

　　秦芳芳在兔舍逗了一会儿兔子，左等右等还没等到陈继岚出来找她。谁的电话要接这么久啊？

　　太阳越来越晒，室外温度越来越高，秦芳芳有些受不住了，便往堂屋走去。

　　咦，好安静啊，没接电话了？

　　“小岚？”

　　没人答话。

　　秦芳芳探头进去，只见陈继岚窝在沙发上抱着脑袋缩成一团，脊背一抽一抽的。

　　陈继岚自从上学后就很少哭了，上幼儿园那会儿，老师常说：“乖乖的小朋友是不哭的哦。”

　　秦芳芳从没见过这样的陈继岚，可怜又无助的样子，让人看了怪心疼的。在她眼里，陈继岚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强大的人，她比同龄人有主见，想做什么都能做好，只会让人钦佩，不会让人可怜，就像她小说里的女主角。

　　秦芳芳停在了堂屋门口，她有些不知所措，是进去安慰小伙伴呢还是退回兔舍假装不知道？犹豫了一会儿，秦芳芳轻手轻脚地溜回了兔舍。她想，陈继岚一定跟她一样，不想被好姐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还是跟兔子们一起等她自己慢慢缓过来吧。

　　谁的电话让陈继岚这么失控呢？秦芳芳蹲在地上用尖锐的石头在泥土地面画圈圈。

　　销声匿迹多年的妈妈回来找她了？她爸爸给她找后妈了？不仅找了后妈，后妈还生孩子了？秦芳芳同学不愧是语文满分的偏科小公主，画一个圈就在脑海里构思一个跟陈继岚有关的狗血故事，思维如此发散，不愁以后写小说没素材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继岚出来找她了，脸上干干净净半点泪痕也无，只一双发红的眼睛出卖了她。

　　应该是洗过脸了，秦芳芳心想。

　　陈继岚冲她浅笑了一下，说：“进屋里吹风扇吧，外面多热啊。”

　　秦芳芳嘿嘿笑着跟她进了堂屋，佯装无事发生一般，问：“谁给你打的电话啊？”

　　陈继岚语气有些低落，“我爸。”

　　不是失散的妈妈，看来是有后妈了，秦芳芳同学对自己的推理迷之自信。

　　她灵机一动，问道：“哦，他暑假要回来看你吗？”
　　如果有了后妈，肯定要回老家摆结婚酒的，四舍五入就是回来看陈继岚了，秦芳芳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赞，这问题问得太机智了。

　　去星城读书的事已成定局，陈继岚心情低落，想着早晚秦芳芳会知道，不如跟她倾诉下自己的烦恼。

　　“我爸下个月回来接我去星城，以后在那边上学。”

　　秦芳芳愣在了原地，脑海里天雷滚滚，“啊！！！！！”

　　陈继岚被秦芳芳的夸张表情逗笑了，“我们以后做不了同学了。”

　　秦芳芳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他们做了八年同学，比亲姐妹还亲，突然之间分别在即，相隔千里，现在轮到她想哭了。

　　*

　　8月初，陈明华坐飞机从星城飞回了阳县机场，从机场花高价包了辆出租车回家。阳县机场是今年年初投入运营的，每天有一班往返星城的航班，交通越发便利了。

　　回来之前，陈明华已经打电话让家里收拾好行李，他回来接上祖孙三人就直奔阳县机场，正好赶上返程航班。他的档口现在一天流水几十万，没时间耗在老家。

　　得知爷爷奶奶要一同前往星城照顾她的衣食住行，陈继岚心里很高兴，便不再排斥去星城了，甚至心里还隐隐有点期待，毕竟是从没去过的繁华大都市，小孩子都是充满了好奇和求知欲的。

　　陈继岚像做梦一样，第一次见到出租车，第一次从车里看到了从未来过的县城，心里渐渐激动了起来，睁着大眼睛到处张望，看什么都新奇。经过阳县市区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家BC银行，那就是隔壁姑姑工作的银行啊，看着挺气派的。她随即想到了何时鸣，两年没见了，哥哥肯定又长高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县城的楼房很高，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公路都是水泥地面，又宽敞又干净。县城里人很多，年轻人大多打扮时髦，道路两旁各种各样的店铺也很多，看起来热闹极了。

　　这就是哥哥生活的地方啊，跟陈家村差别太大了，难怪他不去了。不过去不去都无所谓了，她就要离开这里去星城了，以后都没机会见面了吧，陈继岚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和不舍。

　　而这点淡淡的愁绪在她呆头呆脑跟着爸爸登机的时候就彻底消失了。近在眼前的大飞机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一番就被漂亮的空姐领到了属于她的座位，示意她坐好。

　　陈继岚的第一反应是，坐飞机居然不是先到先挑座位？！搭车去镇上赶集都是要抢座位的，去晚了只能站着。

　　跟陈继岚一样惊讶的还有陈广文老两口儿，两位老人跟儿子和孙女的座位隔着窄窄的过道。

　　“原来飞机里面是这个样子的啊。”陈广文坐在位置上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飞到天上的时候看着挺小的，没想到里面这么多座位，还有好多空位。”

　　“还有比这更大的飞机呢，这趟航班人不多。”陈明华帮父母扣紧了安全带，嘱咐他们全程不要解开。

　　机舱广播播报已经关闭舱门，即将起飞。

　　陈明华照顾完父母坐回自己的位置，又帮趴着舷窗往外看的女儿扣好了安全带，提醒道：“一会儿起飞上升的时候可能会有颠簸，安全带千万不要去解开。”

　　陈继岚点了点头，双手死死地抓着座椅扶手。上升过程中遇到了不稳定气流，飞机出现了短暂的颠簸，吓得第一次坐飞机的祖孙三人出了一身冷汗。

　　进入平流层后，飞机一直平稳飞行。陈继岚这才放下心来，把手从扶手上收回，扭头从舷窗往外看天上的景色，只见大片大片的云山云海似仙境缥缈，特别像电视剧里面的天宫，里面会住着神仙吗？

　　天呐，我现在在天上飞了！！陈继岚后知后觉地兴奋了起来，对飞机降落的城市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