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难容》童宿

4、叁、墙外黄花

　　始容立于墙头，她在等风。

　　忽始容的裙边如水潋滟，是时候了——始容双足离开墙沿，倾身而下，除却春云的一声尖叫，耳际只闻猎猎风声。就于始容身影消失于春云双目所见之处时，始容手举一把白色油伞，油伞展开于千钧一发，始容原本翻飞的锦绣丝帛黄裙和腰间长穗彩绦骤然如同舞者般左右轻摆，仿似守护仙妃的灵女。伞面上的祥云及黄花恍若跃然于油纸之上，浮于始容上方，如同仙光之庇佑，始容便是如此自四丈高墙缓缓而落，此时此景，当真如同仙女下凡。

　　这把白色油伞叫白妃伞，始容用它遮阳挡雨，从不离身。

　　始容收起白妃伞，轻抬下颌一笑，轻蔑而妖娆。仅仅她撑着白妃伞缓缓降落之时，她像一个仙女，其余无论何时，她都不像也不可能是……仙女。但她现时身处之境，无边绿翠，槐树林立，却真像一个人间仙地。青草槐花本无稀奇，然稀奇的是青草盎然之时，槐树枝头却开满串串黄花。“草色萧条路，槐花零落风”——槐花开得极盛之时，正是入秋草色衰败之时，如今正值六月中旬，未入早秋，枝头槐花却已开得以黄掩绿、缤纷繁盛，如此槐黄草翠，着实少见。

　　正当始容诧异于眼前之景时，一人数个跟头翻到始容面前，居然是个年约六旬的瘦老头。此老头一把胡须长及腰部，背部微驼，站于始容面前也矮了一个头，身上衣服用料华贵、裁工一等，但于眼前这瘦骨嶙峋的老头而言，却是既宽且大，领口位置空荡荡露出一排胸骨。瘦老头抬头对始容一笑，双眼眯成一条缝，一口金牙露出来，“你刚才墙上跳下来？”金牙拈拈花白的胡子，把鼻子凑到始容身上左嗅嗅右嗅嗅，边嗅边道：“难道你晓得什么能够不让敌人发现内息的绝世武功？”又绕到始容身后再嗅，突然嘿嘿笑了几声，“天下之大，什么事能逃出我裘铁老的鼻子？你确实会武功是吧？”

　　如此乖张行为，始容也不愠怒，只顾抬目赏花，如同这金牙瘦老头从未存在。反倒是这自称裘铁老的怪老头得不到理睬，又气又急，“你不必不承认了，我嗅出你身上有兵器的味道，而且你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过这把兵器了是吧，都要起锈了。”始容依旧沉默赏花，裘铁老便继续喋喋不休，“让我想想，你不用它是为啥？难道你有什么情伤？譬如……你用这兵器错手杀了你的相好之类的？”他捋捋胡须，眼珠子不停转动，“还是……”裘铁老瞪大眼珠子，“难道你武功太过高强了，多年来从未遇过敌手，所以多年都没用过它不成？”

　　果然强者都是寂寞的……就在裘铁老仍在叹息无敌之人如何孤独时，黄花之间传出一把低沉冷峻的男声，“铁裘，你在做何事？”，语调似有喝斥。

　　一人自槐林走出，身材高魁，背负一长约七尺的重剑，依旧步履沉稳，面廓峻厉，浓眉墨眼，极具煞气。始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负剑的男子，然后冲他一笑，这笑与她往日不同，虽依旧娇媚，但妖冶之色已收敛了几分，“阁下可是西楼楼主漆楼歌？”

　　“哎呀呀！你敢直呼我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艺高强聪明绝顶家财万贯的漆楼主的全名？”裘铁老本来是漆楼歌听见骚动，派至槐林一探究竟的，但后来他竟然说东道西的忘了正事，心虚之下便说了一大堆赞词。“想不到你身子那么瘦小，里面却藏着一个这么大的胆子啊！”裘铁老比始容矮出一个头，又瘦得衣衫不整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显得无比滑稽。说完这话，裘铁老发现自己正指着始容的胸口，连忙缩手，几个跟头翻到漆楼歌身旁，“楼主，我看这女娃胆子这么大，绝对会武功，肯定是个女贼，来偷东西的！”

　　“姑娘是何人？”始容听漆楼歌这么一问，嘴角微牵，“是一个弹琴的人。”漆楼歌听后，转身往槐林方向，“走吧”，语间听不出丝毫情绪，也不知是对始容讲还是对裘铁老讲的，然后一步一顿地走进槐林，始容姿态妙曼地紧随其后，裘铁老先是抓抓脑袋一脸不解，突然又贼贼一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