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童话》钱岁

7、第 7 章

　　那是三年级才开学不久。

　　自从陆琴不再给林朔穿谈错的衣服后，他整个人变得更加活泼，学校里不再受排挤，连邻里的小孩都开始给他好脸色。

　　他天生心思多、又会玩，逐渐成了小孩堆里的头头，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身后总跟着一串小孩，朋友多了，顺其自然的就忽略了谈错的存在，甚至有一天上学忘了和谈错一起走，为此他那个周买了好多的玻璃糖纸，都没把谈错哄回来，接下来的半个月，谈错都不再站在院里喊他。

　　就这半个月，他就睡过头无数次，校门口带着两道杠袖章的纪律少先队员威风凛凛，本本上记满了林朔的名字，次次都写着迟到。

　　林朔逐渐开始出名，某些班上的同学，为了不被班主任发现自己迟到被扣分，开始频繁的冒用林朔的名字。

　　一天，正巧碰上林朔的班主任才进学校大门，听到身旁的小孩报名字就立刻察觉到不对，他将少先队员的记录本接过来，一连串，个个都叫林朔，看得他火冒三丈。

　　校门口还排着串迟到写名字的人，班主任脸色发青，眼睛一掀问他们。

　　“你们是不是也叫林朔。”

　　孩子堆里除了几个有眼力见的没表示，其他的都一本正经的点头。

　　班主任怒火中烧，立即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
　　“放屁，林朔在老子班呢！我还能不认识！”

　　难怪自己这个月班级分被扣那么多！自己绩效被扣那么多！
　　原来学校不少好小子都顶着林朔的名字化缘呢。

　　班主任七窍生烟。

　　正赶上学校周一在升旗，全部的班级都站在操场上。
　　他揪着领头学生的衣领，把这群迟到的学生娃往讲台带。

　　“来来来！”
　　“杀鸡儆猴！”
　　“我让你们看看林朔长什么样、让你们以后再撒谎。”

　　他拎小鸡仔似的将这行学生带到自己班级面前，却被告知林朔竟然还没有来上课，瞬间暴跳如雷。

　　勒令学生站好，赶去办公室给林朔家里打了个电话。

　　床上的林朔被座机的铃声刺激醒，冲到桌前接起来顿时吓得五魂七魄全飞了，班主任的责骂声如雷贯耳的催他去上课。

　　班主任仍然牢记着自己今早的使命，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让他们看看真正的林朔什么样，把扣掉的绩效分给加回来，除了让年级里各个老师来认领学生，他还跑到校门口给林朔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地址让师傅立即去这个地方接人。

　　一个班的谈错目睹了全程，在出租车师傅对着地址一脸懵的时候自告奋勇的要去带路，班主任也没多想，由她去了，千叮铃万嘱咐要在第一节课前赶回来，谈错拍胸脯保证了。

　　那边的林朔挂掉电话，套了件衣服风风火火就往楼下跑，站在路边等了一阵，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自己面前，想也没想就往上面坐。

　　他不敢忘班主任电话里交代的，他给他找了辆出租车，要他用最快的速度去学校。
　　他以为，这就是。

　　远处的谈错眼睛尖锐，发现不对后将头探出车窗叫他，但隔着车流，她声音太小，林朔根本没听见。

　　她一急，就叫出租车司机往上追，晨间道路拥挤，车子走了半晌后直接堵在原地。

　　眼看视线里的车越来越远，谈错干脆下了车，用脚跑着去。
　　那出租车缓慢的走了百米，一个左拐反常的进了路边小巷。

　　谈错脚步翻飞气喘吁吁，刚到转角处就听见一阵几不可闻的啜泣声。

　　出租车隐在角落，男人正抱着林朔坐在驾驶室，姿势是她说不出来的怪异。

　　“林朔！”
　　“林朔！”
　　她大叫着跑过去，到窗前又愣在原地。

　　里面的情形令她目瞪口呆。

　　林朔嘴里被塞了东西说不了话，裤子半褪跨/坐在那人腿上。
　　男人正低头整理自己的腰带，嘴里骂骂咧咧，表情愤懑失望。
　　“妈的！长这么秀气，怎么是个男孩！”

　　骂完一抬头，就和窗前的谈错视线相撞。
　　刹那间，车内外三人都呆住了。

　　男人最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打开车门将谈错扯到怀里。

　　谈错刚想喊叫，嘴上就压住一双大手，视线里多了一块白色方巾捂住她的鼻尖，下一秒，就绝望又不甘的闭上眼睛。

　　林朔眼睁睁看着谈错挣扎一会儿就不再动，如一滩烂泥被男人扔往后座。
　　男人手里的方巾上到底有什么，或许是毒药，像他在电视上看过的那些武侠剧一样。

　　他妄断揣测的同时身子抖如筛糠，忘不掉谈错闭眼前那双绝望的眼睛。

　　他不知道谈错是不是死了。

　　他惊恐的眼神很好的取悦了男人，他朝他怪异的咧嘴笑，像一柄充满危险的弯钩镰刀，语气里全是恐吓。
　　“别出声，不然我连你一起办了。”

　　林朔点点头，手脚并用的往后座爬。
　　谈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伸手推了推，她依旧毫无反应，接下来林朔就一脸呆滞的坐在她身旁。

　　车子迅速启动，窜街走巷，都是林朔平时从来没有走过的路线。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们住的这座城市，除去他家去学校、除了那些繁华的商业广场外，还有那么大，大到令他心慌。

　　他不知道男人会载着他们去哪里，但他还不蠢，那一定不会是个好地方。
　　林朔很想摇下窗户向街边的人呼救，却又十分忌惮男人手里那块白色的方巾。

　　这头没接到人的司机着急忙慌的往学校赶，班主任正急得在原地打转，见他回来大喜过望，随即却发现车内是空的。

　　司机满头冷汗向他解释，班主任怒目瞪视，声音激动。
　　“开车几分钟的路怎么还能接丢了！”
　　他大声质问。
　　“走的时候不是有一个在你车上吗？”

　　司机赶紧将弄丢的整个过程跟他讲，紧张得连声音都在发颤。

　　班主任顾不上其他，赶紧上了车，要司机带他去那个两人失踪的巷口再找找。
　　可哪有什么小孩，最后丢了魂一样回到学校。

　　学校紧急联系家长，林峰和谈书平是在会议上紧急脱身过来的，到了的时候陆琴和苏青正坐在校长办公室哭，身旁还立着那个出租车司机和班主任。

　　幼童被拐非同小可，报了警当即就赶到事发地进行调查。

　　对方是个老手，除了在教师院前的马路和巷口的监控被拍到外，几乎毫无行踪。
　　连车牌也是个套牌照。

　　这一天的警局内也是鸡飞狗跳，当晚就接到上面指示，封锁全城所有的大小出入口，严查一切路过的大小车辆。

　　队里这才知道，原来早上来报案丢的两个孩子全是市里领导家的。
　　加班加夜风风火火在全城各路口查了一夜，却是什么线索没捞到。

　　林朔浑浑噩噩被男人拉着在城里转了几大圈，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城中村。

　　破落宅院上挂一副老式大锁，上面挂着的链条重重叠叠。
　　男人扛着谈错，上楼梯的脚步丝毫不费力，拉着林朔不喘气的就到了二楼。

　　房间门打开，一股臭味弥漫出来，林朔捏着鼻子往旁边躲，被男人用力扯了回来，嘴里不耐烦的骂着。

　　“过来！他妈的跑什么！”

　　屋内一排窗户全被封死，贴上黑胶布，外面大太阳，却透不进来一点光。

　　屋内四五个小孩，有年纪跟他相仿的，也有比他还小的，瑟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屋内开灯的一瞬间，猝不及防被强光刺激，尖叫着抱成一团。

　　一瞬间，林朔就知道他刚才闻到的是什么味道了。

　　屋里没有厕所，大小排泄都在这里，屎尿一堆，活像个牲口圈。

　　林朔蹲在门边儿，从缝隙里盯着男人的后脚跟越走越远，直到楼下传来那串锁链的声音。

　　屋里恢复黑暗，他回头凭着记忆飞速的摸到谈错身边。

　　“谈错！谈错！”

　　他使劲儿摇她，地上的人木头似的没有反应。

　　他开始哭起来。

　　“谈错！谈错你别死啊！”

　　“你死了我怎么办！”

　　哭声渐大，黑暗中他感觉有东西靠过来，不一会儿身旁响起一道稚嫩无比的声音。

　　“你别哭，她没事的，一会儿就醒了。”

　　林朔转头，望向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

　　“真的吗？”

　　他带着哭腔。

　　那道声音又肯定的回答。

　　“嗯，我就是这样被带过来的。”

　　这句安慰像是定海神针，让四神无主的林朔一下安定不少，他安静下来，不再哭喊，默默地守在谈错身边。

　　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的话当真应验，谈错意识模糊的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开口第一句就在找他。

　　“林朔！”

　　“我在！”

　　他扑过去抱住她。

　　想起昏迷前见到的场面，她声音开始颤抖。

　　“他、你、你没事儿吧？”

　　林朔摇头，拉着她来到紧锁的门前。

　　“但是我们出不去了。”

　　蹲在他身边的谈错沉默了很久才说话。

　　“学校有人迟到冒充你的名字，班主任给你叫了车，让我来接你去学校。”

　　黑暗中林朔嗯了一声。

　　“我们不见了班主任一定会找我们的，对吧？”

　　林朔又嗯了一声。

　　他始终不说话，黑暗又压抑的房间像一个随时会吞人的牢笼，让谈错感到崩溃。

　　她问他。

　　“我们是不是以后都出不去了？”

　　这回林朔直接嗯都不嗯一声了，彻底沉默。

　　紧接着谈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次林朔没有再哄她，手里没有玻璃糖，而且他自己也想哭。

　　就这样煎熬到了晚上，男人回来了，往屋里瞄了一眼，见没有异常又锁上了门，再回来时往他们屋内放了一些馒头。

　　一群小孩饿了一天，一个馒头根本不够吃，甚至有人为了多吃几口开始争抢。

　　谈错还沉浸在悲伤里，没什么胃口吃得慢吞吞，馒头到嘴边没咬几口就被旁边的小孩抢走。

　　林朔追上去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不像平常和同伴之间的玩闹，为了活命，动手的力度都是实打实的，等馒头重新回到谈错手里，上面已经沾染了血腥味儿。

　　见她又要哭，林朔有些不耐烦，擦了擦脸颊的血，动作野蛮的将馒头塞到她嘴里。

　　“快吃！”
　　他语气恶狠狠。
　　“再丢我可没力气给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