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锦瑟三三

11、十一

　　大三，嘉澈的大学生活平淡如水。
　　她在郊区报了个美术班学习素描。同班大多是些高三想要报考艺术类学校的学生。尽管功利气氛浓些，嘉澈还是乐于上课，因为这样学得也可快些。
　　每次四个小时，完成一些静物写生。从几何石膏，到苹果雪碧瓶，最后是人物头像。
　　听铅笔在纸上哗哗作响。计算还有多久可以外出取景。
　　从头开始完成一件事，沉甸甸殷实的满足感。
　　偶尔铖羽去接她，等在教室门口引起一片嘘声。嘉澈红了脸，看看铖羽一脸茫然，幸福感油然而升。然后铖羽带嘉澈在附近的小饭馆吃晚饭，制作拙劣的菜，有时候可以吃到米饭里的石子，周围口音嘈杂。
　　嘉澈从不对铖羽提起谭教授对他的态度。相爱，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一直相信。
　　谭教授自把她从云南叫回来后没多久就飞回波士顿了，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确实敬业。他嘱咐韶芯看好嘉澈。

　　在西渡看黄浦江，拉铖羽坐摆渡船，快乐地像个孩子。这些古老的设施至今还保留着。斑驳的时间的味道。
　　玉宇一直对船有特殊的感情，十七年前，他站在岸上面，眼见着母亲被庞大的邮轮带走。当时那艘船，像一个巨大的怪物载走他最亲近的人，年幼的他甚至在很多年里相信他会在某只船里再见到母亲。
　　那天是他第一次到这个叫做“西渡”的摆渡口，小港口摆渡游人和汽车，连通浦东和浦西。也是他第二次邂逅，第二次与嘉澈擦肩而过。
　　嘉澈披着铖羽的外套，由铖羽护着上岸。玉宇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一秒钟而已。
　　这个世界真是小。
　　不断的擦身而过。

　　路过中心广场的时候，嘉澈总算看到玉宇，在广场正前方的巨型电视屏幕上。
　　杨玉宇的新专辑《waiting》正在做宣传。那是他个人第二张唱片，据说发片第一周就创下白金的好成绩。
　　广场纷纷扰扰，夜幕降临。玉宇在短片里笑得很阳光，他说，我们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公车，等红灯，等下班，等约会的男女朋友……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有目的的等待，但是也有一些遥遥无期的等待。
　　几乎是同时，嘉澈昏厥在铖羽怀里。
　　象牙琴键，茵茵绿草，蝴蝶形状的风筝，许愿池，金币，血液，害羞的男孩子。
　　在医院里，嘉何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明明是幻觉，却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
　　铖羽守在嘉澈身边，直到韶芯来领嘉澈回家。韶芯是谭教授的大女儿。外国语学院的高材生。她一直是一个称职的姐姐，温厚，细心。
　　谭韶芯年长嘉澈两岁，如今正在攻读研究生，看她的样子，是不读到博士决不死心。他们一家都是那样，除了嘉澈对学习不感兴趣。
　　姐妹俩长得不像，嘉澈鼻子很挺，韶芯耳垂很大，嘉澈双眼皮，韶芯带酒窝。因为据说她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并且长期分离在两地。
　　也许彼此间没有感情，但依旧相处融洽。
　　这亦是宝骊的观点。林汀烁的离开，使她认识了爱情命短。有一次在路上遇到她高中里的一个八卦的同学，对方就跟她说起汀烁，林汀烁你还记得吗？就是高中教语文的那个老师。在宝骊表示还依稀记得之后她继续说，林老师结婚了也，据说他老婆的父亲是教育局的。
　　宝骊敷衍道，那不是很好？
　　是啊。宝骊的同学说得像自己就是汀烁的新婚妻子，现在人家可是步步高升。
　　宝骊已经下决心去忘记了，关于她曾经对他有过的幻想。她想，他们是不会有前途的，她还在念书，而他要承担社会舆论，他们注定要比普通的情侣承受更多的压力。双方的父母又会怎么想？自己的父母是断断不肯让女儿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了11岁的男子的，况且对方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万贯的家财。
　　爱情是不足以在现实生活中拿来说事的。
　　所以宝骊也想开了，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不一定要有灼烈的爱情，只要有淡淡的情谊就可以了。
　　她试着给自己举例子，像耿铖羽学长这样的就很好。铖羽从一开始就是以“理想丈夫”的姿态出现。
　　宝骊和铖羽是在学生会工作中认识的。铖羽作为学生会主席做事认真谨慎，为人厚道老实，本来就深得人心。
　　10月份的时候，他们策划了一次义演，为希望工程筹集善款。主题是“音乐飘千家，爱心传万里”。邀请一些学生艺人登台演出。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一支名为“魔鬼”的乐队，曾在全国比赛中拿过金奖，而嘉澈是魔鬼的键盘，萧婷也曾是魔鬼的后勤，负责服装和舞台。只是高三之后魔鬼就解散了，老大元宝去北京念大学，主唱徐鹏去了广东发展，而贝斯史小冰则一直没有消息。
　　宝骊计划把魔鬼几个人凑齐，一定会很受欢迎，当年他们的奖便是歌迷一票一票投出来的。
　　宝骊便在书城二楼举行新闻发布会为演出造势。顺便也是借媒体寻找失散的魔鬼成员。不巧那天在书城三楼举行某个歌手的签售会，队伍一直排到底楼，二楼的自动扶梯不得不停掉，人多得水泄不通，而且半天也不见动静。
　　离发布会还有30分钟，宝骊给嘉澈打电话，嘉澈拦了辆车，说是马上就到。宝骊就站在书城门口准备接她。
　　这个时候嘉澈正坐在一辆“大众” 里，司机打开收音机，电台里正在放歌，嘉澈听到这个名字，杨玉宇。嘉澈的梦里，反复出现这个叫做杨玉宇的男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英俊，但是害羞。
　　嘉澈突然想起了关于前世今生的传言。嘉澈自言自语：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把视线转向车窗外，看见正在打车的杨玉宇。他戴了墨镜，头发做得棱角分明。
　　就在那一个瞬间，嘉澈闻到了青草浓郁的香气，与之一点也不匹配的浓郁气息。有一点点眩晕。
　　于是嘉澈让司机停车。她知道她总有一天是要在他面前停下来的，停下来，面对他，面对自己。
　　生命让人臣服的原因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它是神秘的，惟有消逝，才能终结它的神秘。
　　玉宇看着从车里出来的嘉澈，10月份的太阳有一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