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何致盼 ...
-
这道声音再次带给秦徊一种无以名状的熟悉感与安全感,尽管她在心里一直在抵触这种感觉的出现。
明明他上句话说“不行”时,语气里是掺杂着愤怒与怨气的,转而对她说下一句话时,那语气却截然不同,似乎还能听出一丝心疼的意味?
可秦徊来不及多想,她不能辜负了秋祉想让她先脱险的一番苦心,只有她先脱险了,秋祉才无后顾之忧。况且以秋祉的身手,她若想逃,没人能拦得住她。
这伙匪寇不是好糊弄的,尤其是这个情绪反复无常的匪寇头头。
为了让她们二人的身份看起来更加真实,秦徊积攒了许久的泪珠几乎是呼啸而出。
她一把扑在秋祉的身上,哭啊喊的,说她不走,“小姐,奴婢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狼窝里面,小姐不走,奴婢也不走,奴婢绝会不离开小姐半步!”
秋祉虽着急,却有些力不从心,主子这副样子怕不是没意会到她的意思。
是以,她几次都急到用力捏了捏主子放在她手心里的右手,直把秦徊那只不算白皙的手捏到血液不流通而变得惨白,也不凑效。
秦徊边埋首哭,还不时撇过脸,露出一只眼睛来斜睨还蹲在原地的那人,见他无动于衷,便加大了哭声,打算说点什么来刺激一下男人,于是道:“小姐啊,匪寇狼子野心,他们根本就不是真心想与家主合作,也就是小姐了,还傻傻的什么都答应。”
在擦破了道口子的袖口处抹了抹快流到嘴里的鼻涕,又继续装模作样,这次她加大了力度,开始捶胸顿足:“小姐的命苦啊,如今反正我们都出不去,大不了就是一死,家主迟早会找到我们的,到时候定会为我们报仇!”
诡异面具男终于有了反应,他侧头看向那个扑在另一个人身上已经有些泣不成声的女子,心如刀割。
这些话一字一句的传入他的耳中,听得清晰无比,就没有哪个字是不在往他的胸口剐血剐肉的。
以前,他只期盼着她能好好活着,却从未想过何为好好活着?
如今,她虽活着,可她活得太难了。若不是因为他,她又何至于沦落到为奴为婢,改名换姓,无依无靠又低三下四的境地?
太多的情绪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他已经没办法思考了,什么秦小姐,什么狗屁交易,这会儿他统统都不在乎了,他从来在乎的都是她,也只有她!
“秋祉姑娘,秋祉姑娘… …”他轻轻唤着。
哭得太伤心,情绪有些没收住,再加上还没习惯自己新名字的缘故,愣是过了好半天才在秋祉的提醒下反应过来。
卷翘的上下眼睫都被泪水沾湿,几根几根的黏在一块儿,秦徊一脸茫然的抬起布满泪痕的脸颊,便见一双食指和中指掌心处有两块厚茧的修长大手伸在眼前。
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疑惑。
大手又往前伸了伸,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想扶她起来。
彷佛有股强大的力量在背后推着她,秦徊颤颤巍巍的将手伸了过去。
两支手掌触碰的瞬间,是冰与火的较量。
她的手因为方才情绪激动,十分炙热;他的手因为方才情绪跌宕,十分冰凉。
一下子触摸到如此寒凉的东西,秦徊下意识的就要缩回手,却在缩回的瞬间,直接来了个全面接触。
她整个手正被他的手紧紧的扣住,柔荑纤指包裹在透着两股青筋的宽厚掌心里,显得更加玲珑纤弱了。
这… …这是什么意思,秦徊心里不安,这贼首莫不是… …莫不是口味独特,对她一个小小的婢女有了非分之想?
“我先送秋祉姑娘回房休息。”他说的是那样的诚恳。
秦徊心里苦,贼窝里的这个房,回的倒也不是那么迫切,反倒是秦府的房,她其实回得更迫切些。
“额… …”她想将话题拉回正轨,“我们,我们不是在聊合作么?”先指了指扶手椅上的秋祉,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这个色心昭然若揭的男人,最后指了指天井里的其余人等,一个不落。
好提醒提醒他,大庭广众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身为匪寇之首,可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在说、在做些什么。
男人不管不顾,还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依靠着他仅存的理智让他说出了下面这番话:
“姑娘放心,某并无恶意,今日让两位姑娘受惊实属无奈之举,为了给二位姑娘赔罪,在下只是单纯的想先送姑娘回房歇息,一会儿再给姑娘送上好酒好菜,饱餐一顿。”
虽说这话里指的是两位姑娘,可他却是看着秦徊说的,说到话尾时,嘴角还咧开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但在假秋祉眼里,比男人的面具还要诡异的是,他居然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那微笑一半露的出来,大抵是带着几分真诚的;另一半藏在那面具之下的,隐匿在那抹绯红的“血迹”里,辨不出善恶。
只不过提到好酒好菜…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瘪瘪的肚子,还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而此时真正的秋祉,还“战斗”在一线,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怕有些事情不当下就说好,以后便都说不好了,遂道:“那我们的合作呢?不谈了?本小姐已是给出了你最大的诚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今日不谈好,之后就免谈!”
“免谈就免谈,你吓唬谁呢?你以为你是谁,秦有时的掌上明珠又如何,就算是秦有时本人在这里,我们也不怵他半分,在我们山鬼帮的地盘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叫嚣!”常安提刀站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也提着大刀的。
尊主虽一直背对着他们,但他的一切行为举止他们都看得真切,且是越看心里越犯嘀咕。尊主做事向来当机立断,且有自己的原则,今日怎的完全不像他了?
可说到底他们还从来没和正经人家的小娘子打过交道。今日这才一打交道,尊主又是要扶人回房休息又是要给人送东西吃的,连合作都闭口不谈了,难不成是尊主的菩萨心肠泛滥了?
可他们到底是些粗人,不能和尊主相提并论,他对良家女子礼让三分,可他们才没这么好的素质!
秋祉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她怒骂:“你——”
一肚子的狠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便被诡异面具男的呵斥声打断了:“粗鲁,怎么说话的!你,去花婶那里,让她做几道好菜,一会儿端去我和你的房间。”
被训后常安顿时泄了气,忙退回了原地,还不忘小声嘟囔了句“为何要端去尊主和我的房间?又不是晚饭没吃饱。”
“因为今日这两位姑娘住我和你的房间。”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张大了嘴巴看向自家尊主,尤其是常安,对于自己的房间突然被征用一事他表现出了一万个不愿意,可任凭他摇晕了脑袋,男人也没再看他一眼。
… …
主仆二人这回是真的有被好声好气的分别请进了两个房间,秦徊所在的是一间比原先关她的耳房还要大上三到四倍的房间,放眼望去这间房里便不止是一张床、一道门和一扇窗那么简陋的了。
一进门,扑鼻来的便是一股没有任何异味的气息,一闻便知住在这间房的人平日里是个爱干净的。
西面用作书房,桌上整齐摆放着三摞高低不一、内容不详的书籍,旁边枯树枝做成的笔架上还挂着两支蘸了墨的毛笔;北面正对房门口,放了一张看起来不常用的崭新贵妃榻;东面是里间,简单的用了一扇扇形楠木莲纹屏风作隔断,不大看得清屏风背后具体有些什么。
将人送到房间后该说的也说了,该交代的好像也没什么需要交代,诡异面具男意识到自己不便再多留,便转身要走,结果被叫住了。
“喂,我… …”秦徊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手肘处的疼痛,想起是两柱香前被人当成“野兔”给扔在地上时不小心擦破的。
但犹豫间又未将话说完,因为她突然觉得此时说这些未免矫情了些。
诡异面具男当即收回了才迈出的脚步,等了几息后还未等到身后人开口,才道:“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不会有人敢进来的,门口会有人一直守着。秦小姐那边也一样,只是她武功高强,手脚的束缚自是还不能解。”
秦徊回了声“哦”,不着痕迹的将有伤的那只手的手袖往下拉了拉,便打算在等吃食的空档先去晚上要睡的里间看看。
“还有,我叫何致盼,宁静致远的致,翘首以盼的盼。”扔下这句话后,何致盼便轻轻关门出去了。
只留屋内一个怔愣的身影,嘴上还在反复念着“何致盼”三个字。
当晚,秦徊就做了一个许久都不曾做过的梦,画面里那个如春风一样和煦的小郎君正挺直了身板,振振有词道:“我叫沈致。”
抱着丫大西瓜的小胖墩咬了口西瓜,问是志气的志么?
什么志气的志,这么小的娃娃她根本就还不识字,只不过是胡乱说了个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词。
小郎君有些不悦:“什么志气的志,俗气,明明是宁静致远的致!”
“唔,那宁静致远的致是志气的志么?”又咬了口西瓜,小女娃歪着脑袋的看向一旁一块坐在树下乘凉的少年。
少年猛的起身,这回是真不开心了,他的名字是祖父给他取的,是他身上最引以为豪的其中一个地方,这个傻娃娃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再一看小女娃居然还边没心没肺的狂啃西瓜,边对他“咯咯”的笑,越想越气。
少年一把抢过小胖墩手里的西瓜,无情的“啪”一声将西瓜摔在地上后便大步走了。
无情到身后那道哇哇大哭的声音由近及远,也不曾回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