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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IF泽村荣纯有自毁倾向 ...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泽村荣纯对世界失去了留念。

      这对他的生活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泽村仍然是原本那个吵吵嚷嚷活力十足的泽村,只是一点:

      他开始不自觉地追逐死亡。

      溺水、跳楼、割腕……他认真对比了这些方法的可行性,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不负责任地去死,会给很多很多爱他的人带来痛苦。

      所以他努力改变,努力微笑,看少女漫画,跑步,锻炼……把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的,强迫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活着”与“死亡”。

      他努力了很多年,克制了很多年,久到从国小到国中,爸爸妈妈从未发现过他的不对劲,在朋友眼中他一直是积极乐观的小荣。

      只是,结束一切的念头并不是像用细针戳塑料膜水袋那样一触即发,而是在泽村荣纯的脑中积攒了一层又一层,装不下了,就再一次压实,挑着空隙填进去,直至将他的大脑塞得满满当当,重得连双手都托不住了。

      最终有一天,泽村荣纯站在长野的河边,清澈的水波在他的眼中荡漾。自杀的念头终于压制不住地涌了上来——他跳进了河里。

      水波漫过头顶的那一刻,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宁和放松。

      终于不用思考不被期待的明天了。

      01

      “我是泽村荣纯!来自赤城国中!目标是成为王牌和最强的捕手组成投捕搭档!”

      出乎意料的宣言吸引了二三年级的注意。仓持洋一捅了捅明显兴奋起来的御幸:“喂,你和这家伙认识?”

      “不不不,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御幸一也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口出狂言的新生,“很有自信啊,不知道会投怎样的球呢?”

      作为青道棒球部的正捕,御幸一也名声在外,对方显然是仰慕他的后辈。

      出乎意料地,喊出王牌宣言的左投实力相当强劲。尽管国中完全没有名气,可新生测试时,他一手犀利的直球、纯熟的四宫格控球、遮挡住放球点的奇特姿势,已经完全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红白战后更是和降谷一起升入一军。

      另一方面,泽村荣纯是个相当阳光开朗的人,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很嫌弃泽村荣纯在投手丘上的大嗓门,可他闪亮的笑容、稀奇古怪的应援、以及面对监督也敢透出内角球、被打出全垒打仍然活力满满的大心脏……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默认他将来会成为青道投手阵坚实的支柱。?

      片冈监督很看好泽村的未来,只有一点让他苦恼:队里的正捕御幸和泽村似乎总是配合不好。

      “御幸前辈!你今天是心情不好吗?!”

      今天的御幸一也几乎次次都向泽村荣纯要难投的球,从内角高到外角低的Cross-Fire,还试图让他尝试只有半个球位之差的欺骗性直球,搞得对方叫苦不迭。

      就连仓持洋一都感到了不对劲。训练结束后他拖着御幸走到一边:“喂,你别总是刁难泽村。”

      “我哪有刁难他!”御幸一也大呼冤枉,“分明是他自己总是不好好投球。”

      “我就是想说这个,”仓持洋一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但就我而言,泽村投得已经很不错了。虽然球速不如降谷,但控球很好,直球很难打好。他还是个一年级,你对他的要求别一下提那么高。”

      其实御幸一也自己也发现了他要的球有点为难人,只是对面的左投虽然都投进了好球带,球速和球威都不错,可他总觉得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投球上。唯有在投难度更高的球时,泽村荣纯给他的感觉才变得略微专注。

      他试图向仓持解释自己的感受:“不是控球这方面,我是说,呃……”

      “不是这方面还有哪方面?”游击手怀疑地看着他。

      御幸一也一闭眼,他破罐子破摔:“就是、就是他的球里没有投手的意志!”

      投手的意志和灵魂,这种东西说出来属实有点虚无缥缈。御幸也拿不太准,只是凭着捕手的直觉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毕竟泽村除了投球时眼神飘忽了一点,其他地方还真的数不出错误来。

      他被迫说出心里话之后就准备接受仓持的嘲笑,没想到仓持洋一居然什么也没说,皱着眉思索什么。

      “那家伙确实有点不对劲,”和泽村同寝室的游击手说,“在寝室他不是在发呆就是看手机,虽然训练很认真,但总感觉在隐藏什么。”

      02

      “荣纯君今天练习赛投得很好哦。”

      ?“我还差得远呢小春,”泡在浴缸里的泽村荣纯神情严肃,“虽然御幸前辈也很厉害,可果然我还是想和队里的正捕一起投球!”

      棕发的左投猛地从水里站起来,溅起的水花把旁边顶着毛巾打瞌睡的降谷都惊醒了:“为了和正捕搭档,要加倍努力才行!”

      “荣纯君你冷静点……”春市试图安抚住在水里到处扑腾的好友,“快停下来!水要漫出去了!”

      被水花浇了一头的降谷晓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打闹,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御幸前辈不就是正捕吗?”

      “啥?”泽村荣纯正在大力拍打水面的手臂突然僵住,“降谷你说什么?谁是正捕?那个御幸一也?”

      “是御幸一也,”降谷晓想了想之前看到的杂志,确信地说,“青道的救世主。”

      “小春??”

      面对泽村荣纯不敢置信的询问眼神,小凑春市也点了点头:“御幸前辈确实是青道的正捕。”说着说着他也有点疑惑,泽村难道一直以为青道的正捕另有其人吗?

      “他什么时候当上正捕的?”泽村荣纯急切地问。

      “什么时候……”小凑春市茫然地想了想,“应该是他一年级的时候?”

      泽村荣纯垂下眼,大嗓门的投手忽然蔫了,他一言不发地从浴缸里爬出来就要往外走。

      “荣纯君?”

      “我没事,”泽村荣纯套好衣服,“就是、我突然想起来要去看一下手机。”

      五号室。

      泽村荣纯放下了手机。他刚刚向一个人发送了短信,可信息一直是未读状态,连着他前几天发送的短信一起。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通讯录排在第一位的人已经好多天没有给他发消息了,这让他有些难以抑制的焦躁。尽管他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但他的状态已经明显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泽村荣纯不是没有发现,青道捕手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更奇怪,同寝的仓持也一直在关注着他。

      他还要再等下去吗?等那个不在青道的人?

      屏幕荧荧的微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空白一片的漠然来。

      03

      “泽村,泽村!”

      泽村荣纯眨了眨眼睛。他把视线从一旁看起来坚硬到能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球棒上收回来,重新对准了不远处蹲着的捕手。

      “御幸前辈,怎么了吗?”

      御幸一也无奈:“怎么走神了……不是让你投几球热身吗?”

      手心里确实有棒球粗糙坚硬的质感,微微凸起的缝线摩擦着掌心。泽村荣纯捏了捏手中的棒球,又动了动右手手套。

      没错……他现在在青道的牛棚。面前的是捕手,他应该投球。

      御幸一也敏感地察觉到对面投手的视线游离,他无奈地握拳砸了砸手套,用撞击的响亮声音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又走神了,今天泽村走神的次数未免有点太多了。

      御幸一也把手套摆在正中,宽大的手套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放松点,尽情挥舞手臂,无论你投到哪里我都会接住的。

      他的动作引来了泽村的注意,他毫无焦点的视线终于汇集到了捕手的手套上。泽村荣纯对着手套点了点头,他右腿高高抬起,握球的左手隐藏在手套背后,柔软的手臂向鞭子一样甩动,白色的小球飞射而出,直直地砸进御幸的手套!

      “Nice ball!再来一球!”御幸一也从手套里摸出球扔回去。

      还要投吗?

      明明只投了一球,泽村荣纯就觉得有点累了。他的目光追随着天边的云朵,一路流转到坚硬得能绞死人的铁丝网和非常适合一跃而下的教学楼,最后被手套撞击的响亮声音重新拉回牛棚。

      捕手那很适合闷杀的手套摆在了内角,面罩后的眼神无声地催促他。泽村荣纯随手转了转球,陌生的手套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泽村荣纯脑子里空白一片,他无意识地摆了个手势圈住小球,再次抬腿迈步投了出去。

      白色的小球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御幸一也没能接住这颗球,投手的暴投让小球直接跃过了捕手的头顶,即使他跳起来也没能接住。

      “泽村荣纯!”终于被大暴投激怒的御幸一也直接扔下手套走了过去。

      “啊?”感觉视线被一块阴影挡住的泽村这才回神,“不投了吗,御幸前辈?”

      御幸一也差点被他茫然的小眼神气笑:“你还问我投不投?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投球是捕手和投手合作的作品,”他点着对方的胸膛,“捕手不是你的接球机器!”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泽村荣纯缓缓眨了眨眼,他的目光突然沉静下来:“御幸前辈……你从一年级开始就是青道的正捕了?”

      “嗯?”意想不到的问话让御幸有点茫然,不过他也没想太多,“是啊,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和我成为最强的投捕吗,怎么了?”

      “不,只是想确认一下。”

      御幸一也没有发现,泽村荣纯目光空茫茫的,明明注视着他,可眼里其实没有映出捕手的身影。

      04

      仓持洋一发现泽村荣纯不见了。

      最近5号室的后辈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虽然努力微笑着掩饰自己,但敏锐的猎豹前辈还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晚饭时间没能见到对方出现在食堂,再看到和他同班的金丸不安的目光,仓持洋一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泽村人呢?”

      金丸看上去也很焦虑:“今天下午他就没来上课……我问了老师,他也没有请假。”

      左投的失踪很快在棒球部传开了,结成哲也去找监督和高岛礼,其他人也顾不上训练,在校园里四处寻找起来。

      “教学楼没有……同学们也说没看见他。”这是寻找无果的一年级们。

      “也不在牛棚。”这是御幸一也。

      “呜噶!”

      “说点能听懂的啊增子!”

      “太奇怪了,泽村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被大家挂念的泽村荣纯其实正站在河边。

      清澈的河水平静地流淌着,夕阳最后的余温为这条河流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入学第一天泽村荣纯就注意到了这条河,水质明澈、流速稍缓、深度也足够——非常适合入水。

      今天一整个下午他都坐在河岸边,注视着太阳从正中又落到西边,注视着天色渐暗黄昏来临,放在身边的手机亮了好几次,可他期待的人却始终没有发来信息。于是等到了夕阳最后一丝余温从身上褪去,他终于一步步走进了河里。

      泽村荣纯一直以来都渴求着死亡,只是有人绊住了他的脚步。他来到青道只是为了完成与对方最后的约定。但数月前,他和对方彻底失去了联系,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

      而且青道的正捕是御幸一也。

      如果是对方的话,没人能从他手里夺走正捕的位置。那就只能说明一个事实:他等的人不在青道。

      既然对方毁约在先,那他也不必再拘泥于曾经的约定了吧?

      微冷的河水漫过脚踝,又随着他的前进逐渐漫过腰际。冷冰冰的温度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觉得有点困倦,分明置于夏日却想要冬眠。

      于是他顺从内心的想法,平静、放松地向后仰倒——把自己沉入河中。

      许久以来一直期待的结局总算要来临了,泽村荣纯的心底尽是释然和平静。

      水流向他的鼻腔灌入,肺里传来针刺一样的疼痛,他隔着流动的水波最后看了一眼浑浊摇晃的夕阳,然后闭上了眼睛,仍由自己陷入黑暗。

      “泽村荣纯!!”

      似乎有人透过水面在喊他。

      仓持洋一的心脏在咚咚乱跳。

      猎豹大人的直觉总是很敏锐。虽然后辈总是吵吵嚷嚷、看起来很阳光开朗,可他总觉得泽村身上有些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大概正是这点疑惑让他不自觉地关注了对方,也正是这点关注让他想起泽村荣纯偶然说过的一句话:

      “仓持前辈!我发现1号场旁边的那条河很清澈哦!”

      仓持记得很清楚,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小投手的眼睛亮闪闪的,就像是见到什么心仪已久的东西,里头全是纯粹的喜悦和快乐。

      幸亏他想起来了。当仓持洋一把泽村荣纯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记忆力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泽村!能听见我说话吗?”仓持洋一把泽村放平在草地上,焦急地拍打对方的脸颊,湿漉漉的水珠在身下汇成水洼。

      在仓持洋一急得差点做人工呼吸的时候,泽村荣纯总算睁开了眼睛。

      “泽村,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仓持大松口气,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湿漉漉的刘海后,泽村荣纯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他遥遥注视着还在波动的河水,眼中满是遗憾。

      “……泽村?”

      ?

      05

      泽村荣纯身上绝对出了大问题。

      当看见仓持和泽村回来的时候,青道棒球部的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小子!到底跑去哪里了……”伊佐敷纯的大喊到一半就卡住了,实在是泽村和仓持两人看起来实在是太狼狈了。

      棕发的左投全身都湿透了,衣服上还在不停地滴落水珠。他怏怏地跟在仓持身后不吭声,散乱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睛,死气沉沉的样子像是换了个人。

      仓持满目凝重,他轻轻对着众人摇头示意不要多问:“我先带他回宿舍换衣服,省得这家伙感冒生病。”

      “泽村到底去干什么了?湿成那样该不会去跳河了吧?”伊佐敷纯烦躁地走来走去。

      “呜噶!”

      “增子!肯定和你的布丁没关系!”

      “是因为最近没有下将棋吗?”结成哲也提问。

      “更不可能啊!”

      “难道是因为小测吗?”另一边,金丸忧心忡忡,“我应该把笔记早点送给他。”

      东条安慰他:“我觉得泽村倒不至于因为考试想不开……”

      “是投球。”降谷晓说,“他最近投球不开心。”

      丹波光一郎恍然大悟:“御幸你又做了什么?”他和川上一起向正捕投去谴责的目光。

      “跟我无关啊!”御幸一也猝不及防被众人围攻,可他说着说着自己都开始怀疑了,“只是说他最近球速慢离王牌还差得远……应该不至于吧?”

      “果然是你的错!”伊佐敷纯勃然大怒,“泽村他又不是豪速球选手!再说他球速又不慢!你闲得没事干嘛老刺激他?”

      “泽村?你们在说泽村荣纯?”一个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许久不见的三年级捕手正站在门口,旁边是片冈监督和高岛礼。

      “克里斯前辈!”御幸一也大喜。

      “克里斯,你回来了!”其他人也纷纷招呼。

      克里斯摆摆手,他急切地问:“你们刚刚说什么,荣纯他出什么事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泽村他刚刚全身湿透回来……”

      片冈监督和高岛礼顿时脸色微变,而克里斯瞳孔紧缩,像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扭头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小凑亮介叫住他,“仓持在照顾他,不会出事的。而且有些事需要解释吧。”

      克里斯沉默了一下,他苦笑:“你已经知道了?”

      “他的掩饰太差了,”小凑亮介平静地说,“看不出来才奇怪。”

      其余·什么也不知道·青道众人被凭空戳了一刀。

      五号室。

      “为什么要跳河?”仓持洋一翻出毛巾裹在瑟瑟发抖的小投手身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还是御幸那混蛋欺负你了?”

      泽村荣纯乖乖地任由他摆弄:“……没有。”

      “说实话。”仓持洋一盯着他,“我认识的泽村荣纯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生命的人。”

      “我是。”泽村荣纯小声说。

      “什么?”

      “放弃生命什么的……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今日份的更新~

      好心虚啊,总感觉这篇会成为黑历史,但故事不能没有结局?

      还有向大家道歉啦!马上三月底有个重要的考试,最近在努力复习,下次更新要很久之后了,提前表示我没有跑路(震声)

      下篇已经构思好了是花滑荣~御泽甜饼!

      一句话:四月回来,记得等我哦(可以放屁股在评论区蹲蹲~)

      ?

      06

      克里斯和泽村荣纯的初遇是很危急的情形。

      彼时他所在的龟丸少棒正好在长野进行特训,训练结束后他背着装备随意逛到了河边。

      长野作为农业大县,水质非常清澈优良,克里斯被波光粼粼的水波吸引,不由地驻足的同时突然听见了一声落水的声响。

      顾不了太多,克里斯扔下背包跟着跳进河里,他拼命划开水波抓住对方的手,扯着他往岸上游。好在他水性不错,落水的人也乖巧地没有挣扎,就这样仍由他拖上了河岸。

      “没事吧?能听见我说话吗?”克里斯顾不上擦拭身上滚落的水珠,他轻拍着对方的脸试图唤醒他。

      泽村荣纯咳出几口水,勉强睁开眼睛。克里斯这才发现被他救上来的人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脸颊肉乎乎的还带着婴儿肥。

      “谢谢你救了我。”小孩很有礼貌地道谢,声音因为溺水微微沙哑。

      “不客气……?”克里斯下意识回答。

      他有点茫然,看着荣纯很自然地拧干自己的衣服,还顺了顺湿哒哒的棕发短发。克里斯总算反应过来,但他又有点不敢置信:“你刚刚……不是不小心落水的?”

      “事实上,我是在自杀。”小男孩平静地回答。他若无其事的语气中透出些许被打扰的不甘心。

      对方镇定的态度反而让克里斯不知所措:“呃,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荣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救了我,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

      他像小柴犬一样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看着克里斯同样湿漉漉的衣服有点犹豫:“对不起,害得你衣服湿了。”

      虽然按礼节应该表示感谢,但结束生命的念头仍然重重地积压在泽村的脑海,他又不能怪好心人打断了他的自杀,现在只期盼着赶紧离开换个地方重新入水。

      不过克里斯显然没想那么多:“为什么想要自杀?”他看着软乎乎的小孩,对方看起来还是小学生,责任心让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

      “没有哦,”荣纯说,“自杀也不需要理由吧。”

      他琥珀色的眼瞳空空荡荡的,就像有一个隔世相望的壁垒,把他和这个世界清晰地划分开来。

      不是什么玩笑也不是恶作剧,他是真心的,真心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克里斯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他看着小男孩准备离开的背影,莫名的失去某种重要之物的预感骤然袭击了脑海,一句话脱口而出:

      “要打棒球吗?”

      “……什么?”

      克里斯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过他也不后悔:“如果、如果要对我表示感谢的话,不如来和我一起打棒球吧?”

      “我是个捕手,要来投球吗?”

      很多年后,泽村荣纯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捕手手把手教他调整握球的手势,他抬腿迈步投出的第一球被对方稳稳接住。

      白色的小球钻进手套发出的清脆响声,是泽村荣纯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棒球握在手中粗糙的触感、抬腿时肌肉的拉伸感、球出手时划开空气发出的呼啸……他的目光完全被不远处捕手的手套所吸引。那也是第一次,幼小的荣纯暂时忘记了死亡的美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07

      “事实上,那孩子有自毁倾向。”高岛礼向众人解释,“简单来说,就是不仅在遇到危险时没有求生欲望,在日常生活中也会不自觉地寻死。”

      自毁倾向?那个泽村荣纯?那个吵吵闹闹总是笑得很开心的左投?

      小凑春市不知所措:“可、可是荣纯君他完全看不出来……”

      说着说着他消声了。他忽然想起之前跟泽村的对话:

      “小春用的球棒好沉!”

      “木棒是比金属棒更重一点,不过用力不当会很容易断的。”

      “唔……这么说要想一击致命的话,还得是金属球棒更好用。”

      “你在说什么,荣纯君?”

      “啊?刚刚走神了小春!走吧走吧,训练要迟到了!”

      降谷晓想起他俩的投接球:

      “降谷,好厉害的球!”

      “嗯!”

      “如果砸到人身上岂不是很痛?就像炮弹一样!会直接骨折吧?如果正中脑袋的话……”

      “脑袋?”

      “抱歉抱歉!我是乱说的!”

      一旦知晓真相,平时生活中泽村的种种不对劲立刻就有了解释。只是青道的大家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

      那可是泽村荣纯啊,一直给他们加油鼓劲,笑得很开朗的泽村荣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死亡”联想到一起。

      高岛礼叹气:“他掩饰得太好了,如果不是克里斯回来,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事实上连她自己都还不敢相信,那个穿着赤城队服、背负王牌背号的少年竟然一直心怀死志。

      “我是国中的时候认识他的,”克里斯解释,“当时他正在入水……总之后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五号室。

      “我是为了师傅才来到青道的。”泽村荣纯低着头说,“想把我最好的球投进他的手套……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没有遗憾地去死?”仓持洋一冷笑。

      泽村荣纯飞快地抬头瞅了他一眼又赶紧把头低下去:“是这样打算的……痛痛痛!仓持前辈好痛!!”

      仓持洋一双腿夹住泽村把他扭成一个怪异的姿势:“痛?痛就对了!还没长大的小屁孩在这儿说什么自杀啊!之前说要当王牌的气势呢!”

      “好痛!我想当王牌是为了和克里斯师傅搭档啊啊!可他又没来青道……快放开我仓持前辈!”

      “等等,”仓持的动作一停,“你说的师傅是克里斯前辈?”

      “谁跟你说他没来青道的?”

      “啊?”

      08

      在克里斯找到泽村并解释之所以没有联系他是因为在美国的时候手机丢了,好巧不巧他又因为复建被父亲送进了封闭医院,这才不得不与外界断开了联系之后……

      “这么说,师傅果然没有抛下我!”泽村荣纯双眼亮晶晶的,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激动和喜悦。

      克里斯摸摸对方的头:“是我的错,没能及时联系你。”

      “才没有!”泽村荣纯抓着克里斯的手不放,“师傅师傅,那我们快点去投球吧!让你看看我最好的球!”

      克里斯无奈地被兴奋的左投拉走。

      “泽村他和我投球的时候可没这么迫不及待啊……”御幸一也喃喃道。

      “因为他最喜欢的捕手是克里斯前辈,”降谷晓认真回答,“不是御幸前辈。”

      “……降谷。”

      “?”

      “你今天少投50球。”

      “!?”

      牛棚。

      泽村荣纯殷勤地帮克里斯穿好护具,又再三确认对方的胳膊有没有问题,直到克里斯反复保证自己完全康复后才一步一回头窜回自己的位置。

      旁边围观的御幸一也酸水直冒,泽村可从来没有那么主动地帮他穿护具。

      他的酸意在看到泽村荣纯投球时达到了顶峰。不放心跟过来的仓持洋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几个三年级前辈更是毫不顾忌地笑了出来。

      “不愧是克里斯。”丹波光一郎双眼放光,看起来恨不得自己上去投球,“泽村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

      棕发的左投全神贯注,他脸上带着笑容,眼里像是装着一簇又热又亮的火焰,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都因为激动浮现出淡淡的绯红。

      抬腿、迈步、球出手。一连串动作流畅自然到赏心悦目的程度,光从边上看御幸也知道泽村手臂挥舞得有多充分,自然放松的姿态使得小小的白球像一道闪电,直直地扑进克里斯的手套。

      “啪!”

      克里斯的手套没有挪动分毫,他感受着即使被手套接住也还在不安分乱动的小球,满意地点了点头。

      “Nice Ball!”

      被夸了的泽村荣纯更兴奋了,接下来的每一球他都完美无缺地投进了捕手的手套,无论克里斯的手套摆在什么位置,他都能把球分毫不差地送进去。

      接球、传球的声音反复响起,而一旁的众人已经看呆了,唯有御幸一也嫉妒得眼睛发红。

      “这个球速……是不是超过130km了?”

      和他投的时候明明还没这么快!

      “好厉害,这控球已经是九宫格水平了吧。”

      骗人,之前四宫格还不稳定呢!

      “好强的尾劲!球在到处乱跑欸。”

      怎么跟他搭档的时候没表现出来呢!

      降谷晓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也想让克里斯前辈接我的球。”

      御幸一也:?

      “荣纯和克里斯前辈搭档后变强了,那我也要。”豪速球投手的思路很简单,他也完全没注意到御幸不善的脸色。

      “……降谷。”

      降谷晓茫然扭头。

      “你今天一球也别想投。”

      “!?”

      09

      总之,克里斯的归来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靠谱的三年级捕手让他们对夏甲的信心又多了一分。只是说到夏甲,已经确定会作为重要战力登场的泽村荣纯仍然让大家放心不下。

      “作为我们珍贵的左投,每天总想着自杀可不行啊!”

      于是,泽村荣纯彻底失去了一个人的时间,去上课有金丸跟着,上厕所有降谷陪着,吃饭有春市盯着。到了训练时间那就更不得了了,总有一个捕手跟在他身边,投手们也有意无意地关注他。野手们则把棒球场好好清理了一遍,把原本散落的球棒和棒球都收进仓库,生怕他哪天对自己脑门儿来上一下。

      “别这么紧张,”最后还是克里斯无奈地制止大家,“荣纯是个好孩子,在完成答应的事情之前,绝不会抛下一切离开。”

      “这么说,那家伙确实是说过‘把最好的球投进师傅的手套就没有遗憾地去死’……”仓持洋一想了想。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心里都有了想法。

      “荣纯君,下周一起去商店吗?”小凑春市问,“我想买一双新鞋子。”

      “唔、没问题小春!”

      很好,这一周都可以稍稍安心了。

      “泽村,这是我整理的模拟题。”金丸把厚厚一摞资料拍在泽村的书桌上,“下次小测前必须做完!”

      “欸欸欸?!”泽村荣纯瞬间呆滞。

      “听到没有?”

      “可是太多了金丸!

      “不做的话,那下次考试的重点和笔记……”

      “我知道了知道了!会做的!”

      很好,金丸满意点头。至少在做完这些题之前,泽村不会想着自杀了。

      “以后晚上都一起上厕所吧。”降谷晓发出邀请,“这样你就不怕黑了。”

      “才不要!我根本不怕黑!”

      啊,恼羞成怒了。

      降谷失败。

      但是意外总是发生在不经意之间。

      “必须吃三大碗!”伊佐敷纯在一年级的餐桌前走来走去,“一粒都不许剩下!”

      绝望的一年级们只好含泪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米饭。虽然理智上明白,以青道的训练强度必须及时摄入充足营养,可放在实际行动上,让这群尚且稚嫩的新生们顿顿吃完三大碗白米饭,还是太困难了一点。

      在一群面带苦涩的一年级中,泽村荣纯的身影显得特别显眼。他埋头苦干,米饭和菜快速往嘴里塞,堆得满满的米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荣纯君,时间还早,不用吃那么快的。”小凑春市看得心惊胆战,泽村吃饭的速度太快了,他怀疑对方想把自己噎死。

      “¥%&@#你索什莫?”泽村荣纯百忙之中抬起头来,鼓鼓囊囊的腮帮里塞满了米饭。

      “慢点吃……等一下先别说话!给你水!”

      想说话又没把饭咽下去的泽村荣纯差点被噎死,春市赶紧把水递到他手里。异物带来的窒息感让泽村荣纯眼中都泛起了生理性泪花,但他拿着水却没有立刻喝下,手指摩挲着瓶身不知犹豫着什么。

      「他在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没有求生欲……」高岛礼的话浮现在春市脑海。

      电光火石之间,另一只手及时夺过泽村手中的水瓶,卡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嘴把水灌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泽村荣纯被呛得直咳嗽,不过好在借这股水流把卡在喉咙里的米饭咽了下去。来不及咽下的水顺着他的下巴滑进脖颈,他眼眶红通通的,生理性的泪花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

      “大哥!”小凑春市惊喜。

      “吃饭的时候可别发呆。”救了泽村一命的小凑亮介把水瓶放回桌上。

      “咳……是!鄙人知错了!感谢哥哥大人的救命之恩!”

      泽村的称呼让小凑亮介眯了眯眼,不过他倒没有对此提出什么异议:“嘛~下次注意一点。”

      “泽村,怎么回事?”御幸一也听到动静也过来凑热闹,他笑嘻嘻地开玩笑,“我可不希望听到食堂有人噎死啊。”

      泽村荣纯恍然大悟:“确实!死在食堂会影响大家食欲的!下次绝对不会了!”

      食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仓持一手刀敲在泽村头上:“说什么傻话呢!”

      小凑亮介笑眯眯的:“哦呀,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呣呣呣我知道了!”

      当天晚上,青道棒球部召开紧急会议。

      “我们得转变计划,吃饭洗澡购物这样的小事已经对泽村不起作用了。”

      “应该怎么做呢?”有人发问。

      “最主要的问题是泽村他根本不想活下去,”御幸烦躁地说,“我们看得再紧,只要他打定主意谁也拦不下他。”

      “得想办法让泽村知道生活是有意义的,”结成哲也说,“多带他做一些有趣的事?”

      “阿哲,别跟我说你想拉他下将棋。”

      结成哲也疑惑:“不行吗?”

      “当然……好吧、也不是不能试试。”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中,川上宪史显得有些沉默。

      “怎么了?”白州问他。

      “我只是在想,”川上轻声说,“如果活着对泽村来说很痛苦的话,我们这样尽力挽留他到底对不对呢?”

      自毁倾向。川上知道真相后查阅了很多资料,就像普通人恐惧死亡一样,对泽村来说,活着也真真切切是一种痛苦。

      他们以正常人的眼光强行要求他活下去,真的是为他好吗?

      “说起来,我们在这里开会,那今晚谁陪着泽村?”

      “不用担心,克里斯去了。”

      10

      “果然在这里啊。”克里斯走到泽村荣纯身边。

      白日活力满满的左投看起来很安静,他以一个危险的姿势坐在天台边,两条腿在外面晃荡,只要轻轻一跃就会像折翼的飞鸟一样坠落下去。

      “师傅不拦着我吗?”泽村荣纯说,“如果是其他人,他们肯定会大喊着让我别想不开的。”

      克里斯无奈地笑笑:“因为你不会跳下去的。”

      “跳楼很简单,死去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但这样明早来上学的同学老师们就会看到血肉模糊的尸体,会吓坏很多人,也会对学校的名誉有影响。”

      “我认识的荣纯虽然总是期待死亡,但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因此他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自杀。”

      泽村荣纯笑了起来:“果然还是师傅最了解我!”

      天台上的风很大,呼啦啦的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凝视着暗沉的夜空。

      “我很懦弱吧?”泽村自言自语,“明明有那么多人期待着我,想要我活下去,可我就是做不到。”

      “仓持前辈每天都念心灵鸡汤给我听,增子前辈送了很多小布丁,小春和降谷一定要等我洗完澡才走,金丸也总在班上关照我……他们为了帮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我没法回应他们的期待。”

      “你觉得自杀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吗?”克里斯问。

      “……不。”

      “人的生命总有一天会走向终点,”泽村荣纯轻声说,“我只是希望这样的结局提早到来。”

      “那么,对你来说,”克里斯温和地说,“我们所做的一切就不是在帮你,只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你的身上,阻止你达成自己的愿望。”

      “是我们应该说抱歉才对,为了私欲强迫你留在这个世界上。”

      “照这么说,师傅就是对我最坏的人了,”泽村荣纯被逗笑了,“一直以来阻止我、抓住我不让我自杀成功次数最多的人,就是师傅啊!”

      他抱怨:“从小时候就开始了,每次入水都会被师傅逮到,还骗我说溺亡会吓到河童,我好几年没敢去河边;还向爸爸妈妈告状说帮我保管零花钱,害得我连安眠药都买不到,明明这才是最轻松的自杀方式……”

      “好不容易你要回东京,还一定要跟我约定什么一起在高中打棒球,为了考上青道我可是每天都努力学习啊!”

      “但最后还是被特招进的。”克里斯提醒他。

      “师傅!”

      克里斯摸了摸他的头,坦然承认:“我想和一个名叫泽村荣纯的投手成为最强的投捕搭档,想让泽村荣纯一直留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会违背他本人的意愿。”

      “自杀是你的自由,”他说,“但救你也是我的自由。无论你自杀多少次,我都一定会阻止你。”

      “太狡猾了!”泽村不服气地嘟囔,“师傅不应该祝我成功吗?”

      “所以说,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克里斯温和地说,“如果你的愿望是死亡的话,那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在追寻死亡的过程中能够遇到很好的事和很好的人。”

      “并且,这个过程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泽村荣纯睁大了眼睛。

      总是温和俊朗的师傅注视着他,眼神透露出坚定的决心。泽村荣纯本应该失望的,他最想说服的师傅不愿意支持他,可他又莫名感到安心。

      像是站在万丈悬崖边的人,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虽然只是轻如鸿毛的力道,可仍然让他明白,有人在背后等着他。

      被牵绊住了啊。

      “那就来试试吧,”他说,“师傅能不能每一次都阻止我。”

      数年前,克里斯凭借棒球把濒死的泽村拉了回来。时至如今,“把最好的球投进克里斯师傅的手套”仍然是阻止他最重要的因素。

      “那也要等你把答应的事做完,”克里斯纠正他,他看着对方震惊的眼神不由地失笑,“你该不会觉得现在投的球就已经很完美了吧?”

      “球速平均只有128km,发挥得好才能到133km;直球不错但变化球一个都不会;控球也不太稳定……”

      “mumumu!”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往回走:“好了,快点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训练。”

      “师傅!”泽村荣纯从天台边跳下来追上去,“我要加倍训练!很快我就能学会变化球!这样你就没理由阻止我了!”

      克里斯无声地笑了,他可没说“最好的球”就是指变化球啊。

      泽村荣纯是稀世的七彩变化球投手,虽然现在还只是未经雕琢的原石,可他的潜能和可能性连克里斯都无法预测——这样的投手根本不存在所谓“最好的球”。

      因为每一球,他都能超越自己的极限。

      对患有自毁倾向的人来说,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就像一叶孤舟飘荡在看不见尽头的海上,无所来处,无所归处。但他们中的某一些人,会在生命中的某一天遇到合适的人,并最终靠岸。

      克里斯就是泽村荣纯最重要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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