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番外（四）上元节 ...
-
“来来来，殿下，怎么愣着了？”章崃不由分说地把斟满酒的酒杯塞到顾凛的手里，随后直接碰了一下，仰头把自己那杯喝干。
他看顾凛还是没啥动作，忍不住戳戳顾凛的胳膊，“殿下，今儿可是上元节。你怎么还魂不守舍的？婲花姑娘又不是不回来，快喝酒！”
顾凛回神，难得白了他一眼，先把酒喝完，最后才道：“我不过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好的坏的，真实的虚假的，乱七八糟，有苦有甜。
“以前的事儿有什么好想的，”章崃满不在乎，又给顾凛续上，手稳得不行，嘴里继续说，“大家皆大欢喜不就行了，你就是活得拧巴又受罪。”
他斟满，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句，“改天要不让宋薄揍你几顿？”
“滚。”
顾凛说滚又不含怒气，跟说安静没啥区别。章崃耸耸肩，用筷子夹了颗花生米。心里默数三二一。
“一”刚在心里头落音，顾凛就起身。边走边说要出去看看。
外面雪下得大，积得有一指深。
章崃可不愿自己独自待着，太没意思了。于是放下筷子，就要跟过去。
木门堪堪开了条缝儿，那风混着雪就迫不及待地涌进来，钻入他的脖子处。
顾凛看章崃缩着脖子打哆嗦的样子，直觉得新奇，便少见地开起了玩笑：“冷成这样，还跟我？”
“唉，谁知道会这么冷。”章崃也没想到自己都成了鬼，居然还能有一天切实地感受到寒冬的凛意。这样想着，把讨来的狐裘裹得更紧了些。
“雪域的时候，我都没见你这样。”
“雪域我进的是密道，密道懂吗？那里飘雪刮风吗？而且我总共待在外面也没多久，忍一忍就过去。”
“你现在忍一忍也可以过去。”
又见顾凛挪揄的眼神，章崃忍不住开口，“好好好，我不跟着你，行了吧！”
看章崃真有几分要走的架势，顾凛及时叫住了他。
“怎么，知道你兄弟我的好了嘛？”
“不是，”顾凛不客气地打断章崃不切实际的幻想，指了指南方的位置，“给你提个醒，你要是想见白芷，往那儿走。”
“见色忘友！”章崃恼羞成怒。
“彼此，彼此。”顾凛淡然处之。
章崃也不是非要跟着顾凛，他就是抹不开面。既然都出来了，那就是见上一见呗，他如今一个老头子模样，怎么都不可能是自己吃亏。
心里废稿一堆，临了碰见，还是哑口无言。他想，他还没往那儿走几步呢，这么快就碰到了？
“婲花让我带的冰凝花，给。”白芷一如既往地冷淡。悬浮于空中，似乎还覆了层保护罩，那是半点儿都不挨着雪。
章崃接过，不经意间碰了一下她冰冷的指腹，打颤了一瞬，但很快镇定下来，然后道：“上元节快乐。”
白芷本想立刻走，听到这话硬生生停住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章崃瞧着她这幅神态，自己也虚心，悄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打扮。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同乐。”半晌，她道。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包含，但总归是送了句祝福给他。随后就如风如雪，很快没了踪影。
已然绽放的冰凝花，花瓣尖是浅蓝色的。章崃顺着风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当然，还有冷意。冻得他鼻头一红，当即就想回去木屋躲着。
不过都出来许久，他自然还是顺便去镇上看看。
萍镇他原先也来过几回。前身何家村嘛，再往前，湘国境内的荒地。如今过了几年，竟也有了人气。前前后后的纠葛加起来，绕在嘴边，他顶多就感慨一句“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只是他顶着一头白雪，当真有几分后悔。
因而看见了正和小狐狸垂首说话的宋薄时，突然迸发出一股遇到亲人的滚烫热意，慌慌张张跑过去——躲在宋薄的伞下。
“嚯，还是你这儿安全。”章崃满意道，把头上的雪拍了拍。
宋薄抱着狐狸，微微侧身：“往旁边拍去。”
“我知道。放心，绝不会让你家狐狸沾到！”
章崃把雪拍完，俯身瞧了一下眼珠滴溜溜的狐狸，抬头问宋薄，“这么冷的天，你还把他带过来？”
“布置屋子，总要叫他一同看看。”
“什么时候能住上？”
“约莫春节。”
章崃乐了：“你这是两件事一块办，也不怕累。”
“又不是大宅子，家具齐全，简单搬进去就可以了。”宋薄又换了个姿势，好让苏瑜躺得舒服些。
“你还给他披了件袄？”章崃惊呼，他现在才注意到苏瑜的不同——那袄看得出做工粗糙，应该是宋薄亲手所做。
盯着狐狸的红袄，章崃的眼睛都要盯酸了。要知道他身上这件，还是攒了许久，才从顾凛那边讨来的。婲花亲手制作，保暖效果一等一。
“你自己都没斗篷披肩呢！还真是舍得。”章崃咂舌。
虽说他也仅仅是罩了件狐裘，但怎么说，也比什么都没有，看着异常单薄的宋薄强。
“我不怕冷。”宋薄答得轻巧，目光投向章崃，“你不是……怎么也怕冷？”
毕竟是大街上，宋薄没说那么细。章崃听出来，也只是简单道：“哎，情况不一样。人死的时候，惧怕会比记忆更铭刻在骨子里。”
他压低声线，姿态却很随意，仿佛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雪地挨冻的滋味可不好受。”
宋薄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知道？”
章崃嫌弃地睨了一眼宋薄：“跟他废什么话。他每天不也疼得厉害？”
“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起？”
这回轮到章崃沉默。良久，良久，他含着怒不可遏的声音，忿忿说道：“他见色忘友！”
“你没有？”宋薄视线往下，看着章崃手里的冰凝花。
“……那个，情况不一样，不一样。”
风雪交加，宋薄不想在外面多待，便说：“我要去成衣店，你要一起？”
“去去去，我一个人无聊着呢！”
然而半个时辰后，章崃就后悔了。
“我太天真了，你已经不是当初的宋薄了！”他捶胸顿足，满脸悔不当初。
“我要抱着苏瑜，又要拿伞，东西自然得麻烦你。”
“我可以……”帮你抱着苏瑜……
“你可以什么？”宋薄眼神一凛。
章崃毫不怀疑，如果他真把那句话说完，等待他的，呵呵……
所以他从善如流地说：“我来，我来！”
“东西已经买齐了，等会你可以进我们的新房看看。”
“你愿意？”章崃挑眉。
“都做鬼了，哪还需要那么多规矩？”宋薄领着一狐一鬼往家门口走着。
街上因着大雪，一时间也没多少人。章崃是个静不下来的鬼，受不了一路无话，便主动问起：“你家狐狸什么时候恢复人形？”
“想讨杯喜酒喝？”宋薄说的直接，狐狸的尾巴就稍微拂过他的手背。
“你们真要办？”章崃表情奇怪，倒不是说不高兴，他还是第一次见。听说雾蒙国有关于同性之间的成婚流程，不清楚宋薄会不会作为参考。
走着走着，便真到了地儿。推开门，宋薄把伞放在院内，靠着木柱：“不知道，看他的意见。”
“行，反正左右你们自己拿定主意，真要办，跟我们说一声，都给你道贺。”
章崃说完，一眼就看见了院内的一棵红梅树，起了兴致地围着看，“啧啧，长势喜人。你该不会是看中这棵树，才花钱买下的吧？”
宋薄想了想，说：“算是吧。”
他多少还是有点喜好梅竹的风骨，只可惜这边不种竹子，寻寻觅觅许久，也只有这一套比较衬他的心意。好在，苏瑜也挺喜欢的。
他把狐狸先放进屋内的床榻上，那里软且暖，总比地面要好上许多。他摸摸苏瑜的脑袋，在获得了狐狸的蹭蹭之后，起身，又烧了炭火。
“进来烤个火。”宋薄朝外喊道。
“来了，来了！”章崃提着东西两三步就跨过来，他没着急烤，环顾四周，问，“东西放哪儿？”
“放地上。”
卸完，章崃才把手伸过去：“呼——总算暖和起来了。”
宋薄不怕冷，自然选择先整理采购的东西，边整理边问：“顾起他们呢？”
“婲花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送点吃食衣物，本来殿下和我一起在木屋等着的。估计他等了急，干脆去找婲花了。”
宋薄听后，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弯腰找了找，从一堆包着的货品里掏出个精致的盒子，随后递给章崃：“和棠斋的点心，分你一份，你带回去顺道给他们一起尝尝。”
章崃调侃：“这玩意儿可不便宜，你舍得给？”
“你要是再贫嘴，我不介意打你一顿。虽然源头是顾起，但你是他部下，也应该替他受罚。”
章崃立即住了口，收下点心，规规矩矩地烤着火。等他暖和的差不多了，宋薄也把东西收拾好了。
他声音放轻了些，指指趴在床榻闭眼的苏瑜：“他一直这样？”
“可能是今天出去逛了逛，有些累了，”宋薄神色淡淡，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转头看章崃，眼里明晃晃的不理解，“你还待着？”
“怎么，你赶我走呢？”章崃故意呛声道。不过他顾及着睡着的苏瑜，音量放低，倒是听不出来。
“没，就是想要不要给你做顿饭。”
“你会做饭？”
“简单的吃食会一些。苏瑜毕竟得吃点东西。”宋薄轻声说道，又看向站着不动的章崃，再问了一遍，“你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这没什么好犹豫的，章崃利落说：“回去。我都跟他们说好的，而且我还得跟殿下拼酒呢！”
宋薄对酒这种容易失控的东西一向敬而远之，于是点点头，决定不掺和进来。
章崃临走前，把拿来的冰凝花送了一枝给宋薄，就插在窗前新买的瓶子里。映着雪景，还算有几分诗情画意。
“送你，算是祝福。”章崃说。
宋薄则回道：“多谢。”
外头雪已经停住，章崃站在院子里，伸伸懒腰。
还是活着好，尽管换了一个身份，但是……还是“活着”好。
他仰头瞧着指缝的阳光，朗声道：“走啦——”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番外（四）上元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