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撞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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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虽然送了出去，但是两人的交流却也止步于此。再加上两人所处的堂派不同，一连三月，宋薄也只能在晚上偶尔见到苏瑜。
“师弟——”肩膀冷不丁被撞了一下，宋薄把法器整理好放到拐角处，然后掀起眼皮，看向笑眯眯的韩遂，听见他说，“进展的怎么样了？”
宋薄想了想，道：“花送出去了，但是望舒堂最近很忙，我根本没有时间跟他多相处相处。”
韩遂一听见“望舒堂”这个名字，架起的胳膊微滞，随后还是落在宋薄肩上，语气随意道：“望舒堂？他们算是离内门弟子最近的一个位置了。每年只要完成考核任务，基本上都可以直接进入内门学习。”
“想不到，你喜欢的人居然本事这么高啊……”他说得语气莫名，令宋薄不自觉地皱了眉。
韩遂也像是意识到这一点，想扯出个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抱歉。”
“没事。”宋薄将一边放在桌上的册子拿起，在“收拾法器”字后画了个勾。紧接着手指滑动，又看向下一个待做任务。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韩遂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心虚地摸摸鼻子，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余光就瞥到宋薄的腰间，他惊讶：“师弟，你的玉牌呢？”
宋薄叹声：“不清楚，先前一直忙着整理卷宗。等发现已经找不到了。”
“可去来时的路上搜寻过？这玉牌很重要，轻易不能丢失。”
“没有找到，”宋薄摇头，“不光是沿路查找，我甚至在浮云堂也里里外外找过，皆没有寻到踪影。”
他犹豫着，又开口，“玉牌丢失……会怎么样？把我逐出师门吗？”
韩遂以为是自己口吻严肃吓到了师弟，连忙宽慰他：“也没有这个规矩，只是多多少少有些麻烦。你也知道，宗门很多地点都需要玉牌识别方能进入，先不说你自己出入困难，若是被有心之人拾去，定会引起风波。”
“那我该怎么办？”
“师弟，你忘了我们浮云堂是干什么的了吗？”韩遂大手一挥，姿态要多潇洒有多潇洒，“等会让你杨师兄记录一下，到时候换个新的玉牌给你。”
宋薄合上册子，指腹摩挲了两下封面，问：“能立即拿得到？”
“自然不可能，保守估计得三天后。”韩遂说。
“三天？”这两字在宋薄舌上转了转，“也行。多谢师兄了。”
“哎，不要紧。师兄弟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更何况，我刚才语气确实不好。”
“无事，我只是想，师兄对望舒堂意见很大。”宋薄说道。
光线照亮了大半的室内，偏偏漏了韩遂所站的位置。
树叶顺着风，悠悠荡了进来，宋薄伸手抓住。他好不容易弄干净的地，可不能再弄脏了。
韩遂盯着宋薄好一会，半晌，依旧用他那半含笑意的嗓子，吊儿郎当地开口：“望舒堂自诩清高，看不起浮云堂已久。我这属于积怨。”
“再说了，我偶尔听见风声，”韩遂依靠着墙壁，“你的心上人似乎修行不顺。”
“要知道望舒堂的家伙都不是善茬。”他不紧不慢又补了一句。
宋薄闻言第一反应是不信。苏瑜天赋很高，修行之路怎么可能不顺畅？只是韩遂断不可能拿这事忽悠他，这谎很容易被拆穿，根本没必要撒。
也就是真的了？
“没有此事。”苏瑜冷声道。
他作势要走，宋薄怎么可能放过。赶紧站起身挡在门口，道：“我去望舒堂打扫时问过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听他们言语，也是对你的不屑，既然这样——”
“那又如何？”
“什么？”
苏瑜正眼看宋薄：“我来这儿，是为了修炼学习。他们又算谁，那些污言秽语、轻视谩骂何必记挂在心上？反正，也已经伤不到我了。”
宋薄闻言只觉心底深处有什么在慢慢发酵，既酸又苦。
怎么可能伤不到？便是他原先做人时，遭受的那些轻蔑也足以在心口剜上许多。
宋薄眼底划过一丝狠厉，努力平息情绪。他低垂着眼，干脆转了另一个话题：“你又要去修炼？”
这段时间，苏瑜每次都回来得很晚，对他的说辞就是修炼。
也是，目前为止，他们顶多算是认识，苏瑜自然不可能全盘托出。真要达到朋友，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更别提宋薄的目标可是要回到恋人这个关系上来。
看苏瑜点头，宋薄说：“又是夜半时分回来？”
“我不会吵到你的。”苏瑜保证道。
宋薄只是轻叹，却不再说什么。脚下移动，给苏瑜让出条道。
但苏瑜没立刻动身，他满眼的复杂，望向宋薄的眼神，就像是看雾中花水中月一般。
不过宋薄正思索大事，并没有注意到。
房内很快又恢复一片安静。
月色朦胧，桌上烛火摇曳。
宋薄朝外看了一眼，原先打开的书册忽地被合上，他起身吹灭了蜡烛。他得赶在苏瑜回来之前，去上阳宗的未语楼一趟。
这也是他在书册里看到的——未语楼，上阳宗收藏典籍的地方。
浮云堂注定无法给予他解开控制的咒语，然而顾起行为古怪，宋薄不清楚到底会在何时何地被再次掌控。
因而，盗取，成了唯一的法子。说来可笑，如今他也得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宋薄走到床边，拿出藏于木床板下的玉牌，将上面的木屑吹掉。
“先试试虚实，不能打草惊蛇。”
宋薄握紧玉牌，便是早已打磨的棱角，此时也膈得生疼，只是他毫不在意。低声自语，也是再一次给自己的警告。
为了能安然无恙地进入，他可不惜将怀疑对准自己。
与此同时，他把伪装术卸下。冰洺莘所教的伪装，只能化用一张脸。与之相应的，无人可看破。因此，倒也不算糟糕。
房中自有铜镜，宋薄瞧着显现的面容，依稀有些恍惚。他不得不拍一拍脸，让自己稍稍清醒。
他这副伪装的面孔，还得在上阳宗待上好些时日，可不能落下话柄。
但真要被看去了真面目，日后定不会好过，所以他想了想，又扯了黑布蒙住鼻口，在月下，倒有几分夜影人的感觉。
他在顾起那里训练的，可不止是防身功法。
一开始宋薄就着重学习了如何藏匿自己的踪影，他是半鬼，本就不易察觉，再加上学习的技巧，因此一路上连雀鸟都未曾惊动半分。
新的书册果然没诓宋薄，按照上面指定的路线，他很快就找到了未语楼。
说是典籍贮存地，却全无人看守。
这一想法只堪堪如飞鸟掠过水面，很快就在下一瞬覆灭。
菱形图案的法阵在门口一点一点转动，似在探查来者是谁。
宋薄镇定自若地将玉牌举起，光线一扫，法阵顷刻消失不见。
至此，他缓缓推开大门。
……
“是外门弟子的权限不够吗？”宋薄把书重新归回原位。这里都是些基础功法，并不是他需要的。
他仰视环绕着四周的书册，木制的悬浮梯发出吱呀声。
走到某一处就无法再向前一步。眼中景象也具是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后面到底是什么。
看来今天只能……
宋薄眼神一凛，甩出黑刃，将发出响动的东西钉死在墙壁。
那东西似人非人，缠着一团乌漆麻黑的雾，只在眼睛处冒着红光。
它咔嚓一声就将黑刃掰碎，步伐一顿一顿。宋薄瞥到它身后还有不少“同伴”。
这并非他第一次动手，因而熟练许多。只是这东西相当难缠，即便将头割下，身子也自会发动进攻。
再又一次按住它们头颅，将其砸在地上时，他感受到了苏瑜的气息。
宋薄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口鼻处，很好，布料还在。得快些解决它们，不能跟苏瑜碰面！
于是手法更加狠戾起来，但是，打不死是真的打不死。不清楚这背后究竟是何术法支撑，总而言之，打到最后，宋薄都开始喘气了。
“谁在哪儿！”
这声音巨大，自然引得苏瑜注意。宋薄一咬牙，索性临阵逃脱起来。
只是一道剑影倏地，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他不得不停下，转身。
苏瑜在望见时，瞳孔一颤，继而恢复冷静，只是眼睛仍是死死地盯着宋薄，剑身微抖。
“你居然自己主动找上门了。”他说道。
主动？
来不及反应，宋薄仰身。那剑尖在视野里变得极慢，堪堪将要划破捂住口鼻的黑布。他脚下一转，也顺势甩出几柄黑刃。
苏瑜一一闪过，垂眼看向扎在地上，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刀刃。他倒没想到眼前这家伙动作如此迅速，居然躲过了他的进攻。
宋薄刚刚站定，突然生出不妙的预感，下一瞬果然就见苏瑜提剑而来。
黑刃过短，宋薄见状直接也化了柄长剑，抵住攻势。
不光是苏瑜，先前那几个阻拦的也一并进攻。猩红色的眼眸除了宋薄，就再没了旁人。甚至当苏瑜不小心挨到它时，也无任何反应，均伸直手臂，就要冲向宋薄。
腹背受敌的滋味可不好受，宋薄当即拽过好似傀儡的东西，挡住苏瑜的攻击。
那剑稳稳刺向傀儡的左上方——那是心脏的位置。无尽复活的傀儡，最终因着这一剑而彻底消失。
如果他是人，如果这剑没被阻挡……
宋薄不由得愣神，缓缓抬眼，他看到了苏瑜满含恨意的一双眼。
苏瑜抓住机会近身，想要将眼前之人的黑布摘下。
第三关之中，他就看着他出现自己的面前。他是想要报仇的，但看着仇人的脸却迟迟下不去手。因此在第三关费了不少时间，最后逃避似的找到出口离开那里。
心中莫名的刺痛，再一次泛起。苏瑜的手指一缩，宋薄趁机轻易闪躲开。
“你到底用了什么法术？”苏瑜按住心口。
为什么，为什么每每看向面前人的时候，眼眶就会发酸？
狸桦告诉了他璃山被屠的事情，他特地回去探察过，在每一寸土地上都感受到了相似的鬼气。而这来源，便是身前人。
宋薄还未从那双眼眸里走出来，忽然听见此话，也只是沉默，然后后退。
苏瑜察觉到他要逃离的举动，瞬间凝聚灵力。烟雨剑被淡蓝色的光包裹，他一挥，无数剑身虚影犹如细雨，纷纷刺向宋薄。
未杀死的傀儡仍旧不懈追击着，宋薄见状，立刻拽过傀儡将其放到身前。
剑雨尽数落在傀儡身上，只是总有遗漏。
“嘶——”宋薄吃痛。
尽管他运用身法躲避，但还是被一道剑影给划伤了脸。
鲜血蓦地滴落，在棕色的木板地上并不明显，可苏瑜还是一眼注意到。
仇人忍痛都要离开，再联系一下刚刚不自觉发出的响声。苏瑜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即快步回到学舍。
然而猜想的人此刻却安然地侧睡着，一副很香甜的样子。
苏瑜拧眉，印象里，那个家伙是右半脸受伤。此时宋薄的左脸朝上，受伤的脸颊被挤压应当不好受。
可也许，也许是故意的？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探身靠近。
呼吸逐渐逼近，宋薄便想再装睡，也怕自己因为苏瑜的靠近而出了差错。只好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假装被吵醒的姿态。
“宋，宋瑜，”宋薄唤着苏瑜的假名，“你这是做什么？”
他坐起来，故意把经过伪装术的假脸展示给苏瑜看。心里却松了口气，还好，伪装后的脸并不受本来面貌的影响，不然可就难解释了。
原以为苏瑜会就此作罢，谁料他竟开始上手抚摸。
宋薄的呼吸一顿。虽说伪装过去，但伤口依旧存在，随着逐渐施加的力度增大，脸颊处的刺痛越来越明显。
“……你在做什么？”他佯装不解道。
苏瑜细细观察宋薄神色，随后收回手：“你——”
他也知自己的行为荒谬，不由得地噎住。
半晌，才道：“——脸上有脏东西。”
宋薄没戳破这个过于简单的借口，反而顺着苏瑜的话，用力擦擦自己的脸，悄悄吸了半口气，紧接着看向苏瑜：“干净了吗？”
“干净了，”苏瑜瞧着宋薄脸侧的红印，轻声道，“你不用那么用力。”
“你的话，我可不能随意听听。”
看苏瑜有一瞬间的眼神闪躲，宋薄立马想起韩遂教的最后一招。
此招用的好，事半功倍；用的不好，则一落千丈，连退回原地的余留都没有。
于是他也不顾现在自己的衣装寡淡，下床，正视着苏瑜，回忆起韩遂的原话，照搬道：“有些话，我憋在心里许久，想要知会你一声……”
他想着，之前那一次是苏瑜主动。这回怎么着也该轮到他了。
但是。
“夜已深，还是尽早休息。你的话留在明天说吧。”苏瑜转身回到自己的床前，将被子铺开，说道。
“额……不费时的，”宋薄“垂死挣扎”道，“其实我……”
“苏泊，你来这儿究竟为了什么？”苏瑜打断道。
他眼眸澄清，宛若山泉流水，任何欲色在面前皆是丑陋不堪。
宋薄当然知道苏瑜这话要表明的是什么，可是——
“我喜欢你，这与我所要谋划的事情并不冲突。”他道。
苏瑜的指尖一顿，沉默良久，也不转身，只说了一句抱歉。
宋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猜错了？
要命要命，韩遂教给他的最后一招，算是彻底失败。
他的呼吸都有点颤抖，在夜色中的房内如此轻易被苏瑜捕捉到。
苏瑜听得，也禁不住心颤动了两下，恍若失去了什么东西般，下意识出声挽救：“我——”
刚开了口，宋薄就慌不择路地打断苏瑜。他声音不大不小，听上去却像是强撑着般，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感情讲究你情我愿，既然你暂时没有这个心思，我也，我也不会做出什么报复性的举措。”
说完，也不待苏瑜的反应，就立马逃避似的离开了屋子。
天呐，这一步当真是踏错了！
宋薄捶着树干，悔恨莫及。
“唉——”他早已远离学舍，到了林子深处。随意坐在草地上，朝面前的泉水里扔了一块小石子。
瞧着水面的涟漪，撑着脑袋，“怎么竟一时冲动了呢？”
他又低头看看水中的自己，乌发黑眸，面如白墙。即便是换了张脸，似乎也受了自身半鬼的影响，与常人站在一起，总有点格格不入。
宋薄伸手将倒影搅乱，眼神深沉，自言自语，“我果然还是想得过于简单，要换个法子。”
他不曾知晓苏瑜是何时喜欢上自己的，但他知道自己如何沦陷的。他还需要时间，还需要契机，他要慢慢把狐狸围住。
“我是个坏人，苏瑜。”半晌，宋薄看向恢复平静的水面，轻声说道。他已在那个死寂的湖底想得一清二楚。
“你不要怪我……”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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