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陌来

15、异样

　　御剑飞行，又使了张加速符，因此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何家村。

　　铭岳远远就瞧见了一大股鬼气盖在何家村，都无法从天上仔细辨别其中情况，心中一沉，赶忙御剑到萧风的旁边：“大师兄，此地鬼气浓郁异常，恐怕那里的人都......”

　　“便是无人生还，我们也得去！”萧风不慌不忙接过话茬，俊秀的眉峰此刻微微隆起，“若是这点困难便怕，往后还如何守护其他百姓？”
　　“师弟明白。”铭岳虚心低头听教。

　　可与此同时，众人腰间的月牙玉佩无不在散着逼人的热意。这玉佩是云天宗专门派给弟子提防警惕邪物的厉害物，根据危险等级来散着不同的热量。此刻隔着特制的云林纱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烫意，可想而知此地的凶险程度。

　　萧风也经历过几次下山历练，到底有些经验，只是他身后还有一小半是新人，不得不为他们考虑。如此，他便道：“铭晓，你领那些未曾下山的师弟们到村子的外围探查，设下阵法把村子给围起来去确保无妖物再次闯入。这样阴郁的鬼气，迟早会吸引那些想速成修炼的精怪妖魔，你们的时间紧任务重，需要多加小心。”

　　铭岳：“那大师兄你呢？”
　　萧风：“我去鬼气的中心摸摸虚实。”

　　还不等铭岳说话，一旁的铭晓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不行！玉佩都已显示此地绝非我们往日遇见的那般轻松，大师兄怎的还固执地前往？临行前师父特意嘱咐过我们，打不过就通风报信。大师兄执意如此，若是师父怪罪下来——”

　　“师父讲的是，‘若是实在扛不住，再发射信号’。铭晓，我们身为修道之人，要是只负债斩杀弱小的精怪，修行始终会无所精进。更何况，如今的世道，哪还需要那些小妖小鬼出来作祟？逐步提升实力，在实战中获取经验，然后一击击杀，这才是我们剑锋的宗旨。身为唯一一个明确战斗倾向的峰，我们怎么可能临阵脱逃、畏首畏尾的呢？”萧风道。

　　铭晓蓦地扼住，握紧了拳头。铭岳深知铭晓是因崇拜萧风，担心太过才会关心则乱，如今看他被萧风批得垂头丧气，不由得拍拍自家弟弟，宽慰道：“好了，你可别忘了，那可是大师兄，师父最引以为傲的亲传弟子，他肯定有法子自救的。别操心了啊，快到我这儿来跟我一起摆阵。”

　　“大师兄，多加保重！”事已至此，铭晓只好沉声忧心道。

　　萧风扬起笑，顺手揉了揉铭晓的脑袋，目光坚定：“放心吧。”说罢，便深入鬼气中心，其他人则浮在村子外围处设下阵法，将何家村罩住。

　　萧风虽说独自前往，但到底留了个心眼。毕竟他只要探清虚实就好，别的额外动作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可是他一踏进这村子就施了还几次探灵术，终究是没有一点回应。

　　奇怪，莫不是这村子内已无活人？

　　萧风不敢胡乱揣测，只是脚下步伐越发轻了些，又用了遮灵符掩盖周身灵气一二。

　　四周雾蒙蒙的，明明来时月光皎洁如雪，可下了剑进了村，里面竟迷迷糊糊地看不清！
　　枯草、老树、旧屋，一切都像是未曾有人居住过一样。待到走到一家破败的古屋前，萧风眼神一凛。

　　无他，这是目前为止灵气最足的地方。

　　刚刚途径的每一个地方他都能感受到胸膛的轻微压迫感，那是鬼气对灵气的天然克制。然而进了这屋子的大门，心口的郁气却陡然消失不见，很明显像是有人专门庇护这座老屋似的专门渡了层灵气包裹，使其不受侵害。

　　只是这屋子实在破败得很，结了不少蜘蛛网，还有不少的灰尘覆盖。可从坍塌的顶上窟窿望去，明月依旧高挂夜空，与他们前来时所见的景色别无二致。

　　萧风又摸了一下玉佩，上面的热意渐缓，逐渐恢复往日的冰凉触感。

　　此处虽然安全，但并不能久留。

　　可正当萧风要采取下一步行动时，耳边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那声音更像是慌乱之中不慎碰乱打翻的响动，萧风立即拿出自己的配剑，剑锋直指声音传来的黑暗处：“谁？出来！”

　　无人应答也无人出来。

　　于是他又放狠话道：“我这剑可不长眼，万一不小心劈到了，可千万别怪我！”

　　至此，那身影才动了动。缓慢从黑暗里走出来个灰头土脸的人，萧风默念了下符咒，见没有反应才安下心，知道面前的确确实实是人，放下剑道：“你是谁？”

　　“我叫何林。”
　　“怎么在这儿？”
　　“这里安全。”

　　何林低垂着眼，脏乱的头发盖住了他一大半的脸。萧风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当他是被何家村的异样给吓坏了，安慰道：“别担心，我们是云天宗。现在此地由我们接管，保证会将这里的妖魔鬼怪杀个精光还你一份安稳。”

　　何林原本无神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喃喃自语：“云天宗...原来真的有云天宗......他没有骗我们......”

　　“你口中的‘他’是指谁？小兄弟可否告知一二？”

　　师父说那送信的身份来历不明，又有诸多疑点。若是眼前这人见过，倒是可以解开师父的困惑。
　　萧风这般想着，便问：“可是一位书生？面容憔悴，身量较高。”

　　“你口中的人，跟我所说的应当不是同一个。因为——”何林看向院中早已枯死的老树，“他还在这里。”

　　*

　　坦白说，宋薄现在有点慌。当所有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再配上个雷电交加的天气时，这种恐慌直逼那日逃跑的心境。

　　“你们，到底是——”

　　“所以，我才说你不够聪明啊，”何勇瞥了一眼宋薄身后被定住的土匪，“你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什——”

　　宋薄感受到一股杀意刺入脊背，下意识往边上滚了过去闪躲。原先僵住不动的男人脚步挪动，一个转身抬手间带动着凌厉的风。可是除了刚刚那一招之后，男人像是没注意到他似的，随后自顾自地走上前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开始屠杀。

　　尖叫，哭喊，鲜红的血液飞溅，在凄惨的电光之中清晰地映入宋薄的眼帘。

　　“听我之言，为我所用，清空、重塑、连！”
　　“听我之言，为我所用，清空、重塑、连！”
　　“听我之言，为我所用，清空、重塑、连！”

　　见术法不用，宋薄咬牙冲了过去，直接抱住土匪的腰身，冲着何勇他们喊：“快走！还杵在那里干嘛呢！”

　　何勇怔住片刻，满眼的复杂，旋即推着其他人：“快跟上！”

　　这土匪体量大，力气也有劲，宋薄竟一时把控不住。尖利发黑的长指甲插入宋薄的胳膊，留下一个个血洞。宋薄痛得要死，但仍是不肯放。
　　于是有道模糊的声音干脆撞进他的脑里，命令他：“放手！”

　　“不放，”宋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那道声音与湖底听到的一模一样，“你以为你是谁，顾起，你凭什么命令我！”

　　“宋薄——”

　　熟悉的声音令宋薄头脑放空，下意识地松了手，等回过神时，只见自己站在了何林的面前，鬼气在手心萦绕。那个土匪早已倒地，他没有流血，只是空扁，压缩成更小的模样。

　　何林踉跄地摔倒在地，何欢慌忙扶起自家小弟，把何林护在身后。泪痕还在脸上，她用糊了水雾的眼睛仰头望着宋薄。

　　宋薄被那目光刺了一下，转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鬼气还在缠绕，指甲比之前稍长了些。

　　雨未停，风未止，雷鸣依旧响彻天空。

　　“陆仁——谁让你放跑了他们的？没用的废物！”
　　莫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宋薄眼神变冷。闪电落在他的眉眼，愈发冷冽。他随即对还在木屋里的姐弟俩说道：“待在这里别动，等安全了再出来，明白吗？”

　　何欢搂着何林，视线移开，颤抖着点点头。

　　宋薄心知事态没了控制，眼下只得先远离才是良策，便也不解释安抚，匆匆来到外面。

　　原以为苏瑜会出什么意外，谁知倒在地上的却是莫灰。
　　苏瑜手持长剑，眉目清冷似雪，染不上半点尘缘。

　　宋薄下意识停住，仔细思考自己有没有得罪的地方，等确定没有了才赶忙走到苏瑜身旁。看了眼捂胸口剑伤吐血的莫灰，心有余悸道：“他——”

　　“放心，死不了。”还好在关键时刻灵力又回来了。

　　苏瑜收了剑，转眼就看见了宋薄明显扩大了的花纹，又望向宋薄手掌缠绕的鬼气，面色沉重。

　　宋薄察觉到苏瑜的视线所落之处，慌忙解释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你伤了人没？”苏瑜打断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有......”那土匪死后俨然是非人模样，想来应当称不上人。

　　然而下一瞬锋利的剑就指向他的颈前，不过一指距离。剑柄剑身颜色难言，仿若烟雨朦胧，上面还有一串青玉佛珠缠绕在柄上，清雨溅落，无端增添几分禅性。

　　脸侧传来炽热的痛意，他猜测是那古怪的花纹在作祟。可宋薄不敢表露，也不敢动。雨珠打湿衣衫，他用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瑜。

　　“你在做什么啊，今夜还没有结束呢。”他好心提醒道。

　　“别说谎！”苏瑜眯着一双狐狸眼，“若你伤人，即便是背弃了报恩的约定，我也定会将你杀死！我相信，神明会谅解我的。”他捏紧剑柄，忽地又向前了些。

　　宋薄微微眨了下眼，似鸟展翼，他挂起冷淡的笑：“放心好了，不会叫你为难的。”指腹轻轻别开剑，借由剑身，他看清了此刻自己的模样。

　　无血色的薄唇扯动两下，宋薄决定先把矛头放在试图逃离的莫灰身上。于是手指移动，剑刃便替他指向了莫灰，他轻声道：“你该对着他才是。”

　　莫灰虽不明白眼前两人的举动含义，但眼下他受阵法影响太大，还是得早些逃出去找秦放才行。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都无事发生，即便是来了道士也会受法阵影响失去灵力。怎的今日遇上的却没了作用，待他出去后定要找那位好好说说。他替他干了这么些年的脏勾当，也算是尽职尽责，可不能亏待了他！

　　然而没等他默念咒语，肩膀就被刺了一剑：“啊——”

　　苏瑜道：“别使花样。”
　　这话既是对莫灰，也是对宋薄。

　　宋薄不及笑意的眼注视着苏瑜。

　　此时莲花池的池底传来闷闷的声响，在雷声的遮掩下，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