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繁华》三四两

28、是非对错，因果轮回

　　沈帆生命中过客一般的魏理，则在其父亲的淫威之下，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最后只能为了家族的利益，与黄之雪——黄之风的姐姐——联姻。

　　但魏理对沈帆的爱慕一直没有消磨殆尽，就像他在自家赌场二楼看着大厅里那些人在赌桌上大杀四方，或是被吃得□□，他总是在想象，这时候沈帆是不是也在某个赌场里像他们一样，她是会输还是赢，会倾家荡产吗？

　　正因如此，就连他两个孩子的名字都用了沈帆最喜欢的魏紫牡丹。

　　怎么能说不爱呢。

　　慕知音常常觉得，上一辈人对爱情的忠诚绝对没有对资源的忠诚心重，所以那些沉在爱里的成本就会越发巨大。

　　这也是在这些人中，因为爱而支付成本最小的也是魏理。

　　继续读下去，林雨茗在日记中写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沈帆，或许一切就都会变得轻易，她应该也不用再成为谁的影子，可以做一个纯粹的自己，那样的话她会不会就可以跟沈航在一起。

　　实际上她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除非不做情报员，否则她永远都只能是沈航的附庸。

　　可若是不做情报员，她又根本没有一点机会与沈航相识，即便认识了，也不可能有机会与之亲近。

　　所以她在日记中所说的就成了悖论。

　　慕知音觉得林雨茗一定很清楚这个道理，而她依然会这样写，大概就是为了寻求一种自我安慰。

　　同为情报员，慕知音深有体会。

　　由于SH对他们知识体系全方位的培训，导致他们对任何事情都可以一眼看到本质，这就会让世上所有的事情在他们面前都失去了全部的神秘色彩，很多情报员都喜欢写一些纯粹自我安慰的文字，用来安慰自我。

　　好在慕知音重新认识到了世界的神秘，已经离开了那种透视一般的人生。

　　司贺宁抱着一摞文件找慕知音签字，一进门就看她对着林雨茗的日记本唉声叹气，一时间不知手里的文件还该不该递过去，只好试探性地问：“慕总，您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慕知音这才意识到司贺宁进来了，只说：“没事……有什么事吗？”

　　“哦，这有一些资管局送来的文件需要您审批。”

　　自从上次跟杨灵骏达成合作协议之后，大陆上大大小小的事务就归三个机构共同管理，这三个机构分别是杨灵骏带领的资管局、慕知音的SH、还有由资源排行榜排名前十的家族组成的民间机构，简称“十大家族”。

　　慕知音上次去世前后，由于沈航复仇计划的实施，这十个家族的成员发生了很大的变动，甚至可以说完全换了一批人，所以她对新“十大家族”并不了解。

　　理论上来说，这种情况下大陆上的事情应该不能让SH插手，但是杨灵骏非常坚持，她说，只有资管局跟十大家族无法相互制衡，必须要有另一个一样强大的组织的人共同处理这些公文才行。

　　慕知音最终还是妥协了。

　　“慕总，我一直不明白，从SH成立以来，我们跟资管局都是站在对立面的，您为何非要与他们合作？”看着慕知音桌子上资管局送来的文件快比她都高，司贺宁非常不理解，还有人乐意给自己安排无偿加班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慕知音一边审批文件一边说道：“我回组织之前在松桥区和金龙区住了一段时间，看了很多我没有见过的人、事、物，我觉得SH跟资管局继续斗下去只会让大陆上的人更难控制，到时候就不是杀几个人的问题了。”

　　“竟然是因为这个吗？”司贺宁喃喃自语道。

　　“哦……可能还跟沈帆有关，你想，一个沈帆就能引得‘十大家族’大换血，那要是多几个‘沈帆’大陆上还有别的事儿吗？”慕知音补充道。

　　“但是……‘十大家族’换血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必……”司贺宁依然不明白。

　　“假如说，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只是一个巨大的监牢，牢里有个人天天带着牢里的人跟狱卒作对，总有一天两方会打起来吧，那如果囚犯赢了呢？”慕知音继续耐心地解释。

　　“你是说，我们像是‘囚犯’？”司贺宁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理解了。

　　“不全是吧……”慕知音呢喃着。

　　“啥？”

　　“我是说……就当它是吧。”

　　慕知音并没有跟司贺宁细说，她复活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就连她自己都很难相信。

　　“哦……”司贺宁思索着：“这么说的话，大陆上不再存在资管局，SH的行事方法就一定会打破平衡，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攻击SH，即便SH有能力抵抗……”

　　“SH没有能力抵抗了。”

　　从她再次回到SH之后，几次下去巡查，都发现现在的特工不管从技术还是忠诚上都大不如前了，甚至有些人已经堂而皇之地与资管局做起生意，与其让这些蛀虫挖空SH，不如她主动与资管局合作，断了那些蛀虫的退路。

　　“啊……”

　　慕知音似乎感受到了司贺宁的茫然，她觉得或许司贺宁没见过SH的盛景，便只会觉得她说的那些都是天方夜谭，他只能尽量理解那些辉煌。

　　“这些批完了，你给‘十大家族’的常务家族送过去吧。”

　　说话间，慕知音将一个自动巡航推车送到司贺宁面前。

　　他看着那满满一车的公文，似乎对那个辉煌的SH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看着司贺宁离去的背影，慕知音从心中感叹，若是她能像他一样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该多好。

　　司贺宁离开的时候，走廊尽头刚好照进一束光，将他工作服身后的偏光logo照得五彩斑斓。

　　就这样，慕知音在无穷无尽的公文中度过了自己白得的另一辈子，时常也会因为观念不同而杀到资管局去与杨灵骏斗嘴，有时候甚至大打出手，砸坏了杨灵骏不少东西，却也一直耍赖不赔。

　　每次，司贺宁都会全力保护慕知音，也因为这个，慕知音将他的职能从“情报员”转换成了“杀手”。

　　人嘛，总是要在适合自己的道路上才能走得更远。

　　尽管SH已经不怎么杀人了，但他们的称谓依然没变，慕知音说，SH要改，却不能将过去完全摒弃，否则就不是SH了，也只有这样，SH才不会忘记一代又一代的首领和昔日的风光。

　　慕知音从没想过，几十年的人生在和平时期里竟然一转眼就过去了，而她到老也没能与谁组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她还能想起当初联合景海然跟组织对着干的时候，他们那时候最想要的就是自由，他们还一起畅想过离开SH之后的日子。

　　回头看看这一辈子，他们曾经追寻的自由她得到了，他们曾经想摆脱的人也早已离她而去，而之前想逃离的命运也因为她与资管局的合作不复存在，唯独过平常人的日子，“找个好人嫁了”这件事，慕知音没能完成。

　　她还记得三十五岁生日那天，只有司贺宁一人给她过生日，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沈航所惧怕的“孤独”。

　　当她再也批不动公文的时候，便说：“这是沈航一辈子的心血，不是我的，我只是代他管了几十年，现在，便让它自生自灭吧！”

　　“是。”

　　所有人都在等着病榻上慕知音会将首领之位传给谁。

　　病房里只有司贺宁陪着，所有人猜测，大概率会给他了。

　　慕知音说完那句话之后，便撒手人寰了，司贺宁在她病床边泣不成声。

　　这也是那些小孩儿第一次见“死神”哭得像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病房里出来，只说了一句：“散了吧。”便用他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自刎了。

　　在慕知音百年之后，SH经过了一些权力斗争，变得不堪一击，最终被贪得无厌的“十大家族”收入囊中，自此，世间再无SH。

　　而吸收了SH“残骸”的十大家族变得越发跋扈，导致整个龙脊丘陵大陆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最终在民众的帮助下，杨灵骏带领资管局将这个为祸百年的组织也灭了。

　　他们顺便还取消了大陆上对资源占有量的排行机制，制订了一套以文化为主，商业为辅的新体系，打通了三个大区的壁垒，使得松桥区的人也有机会享受最高的科技，最先进富裕的生活。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龙脊丘陵大陆上人民安居乐业，沈帆和陈晋骞那样的悲剧便再也没有了，大家都能自由平等地去爱，去拥有，去幸福。

　　要说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像陈锦涵这样的女性，依然无法脱离重男轻女思想带来的苦难，相比较之下，没有了排行榜之后，这些女性的处境反而变得更难了。

　　多年以后，一个墓园中。

　　“慕总和杨局的布局终于实现了，她们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欣慰吧。”

　　“会的。”

　　广莫大陆，时空管理局，时空穿梭舱外。

　　“路司长，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