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繁华》三四两

24、老搭档

　　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司贺宁正在门口守着，见慕知音来了，拉着她在ICU外看。

　　“沈头儿说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进去，但是他已经守了一夜，说就要等她醒，谁劝都不好使……”

　　沈航这操作慕知音有些没懂，以她的了解，沈航对林雨茗应该是有过节的。

　　“现在组织里我说了算，他的命令你大可不听。”

　　说完这句话，慕知音穿了身无菌服就进去了。

　　“沈航，我找人来守着她，不会出事的，你赶紧回去休息。”

　　慕知音此时的语气像是在命令他，以至于他自己也有些怀疑，究竟谁是谁领导。

　　不过慕知音用这种语气说话倒也对，虽然沈航已经主动退休，就不再是SH的领导，但林雨茗还是SH的成员，理应归慕知音管。

　　要说二十三岁的人考虑事情还是简单，尤其是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上。

　　不论沈航和林雨茗之间是只有战友情谊还是有男女之情，他们一起搭档已经二十多年，整个SH里只有他们两人互相陪伴的时间最长，如今有一个倒下，另一个都会害怕。

　　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认识他，怕再也没人能听懂他说的话，怕那些回忆只能对一些冰冷的石头说。

　　即便他曾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也无法接受搭档永远地离开他。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即便是退休了，沈航依然保持着身为首领的威严。

　　“我的前领导，”慕知音理智又冷漠，道：“那又怎样？”

　　“怎样？”

　　沈航终于回过头看向这个面若冰霜的女孩儿，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像极了当初在训练营二楼的悬窗里看准特工的他自己。

　　一瞬间，他明白了慕知音的冷漠。

　　“我要在这等她醒来。”沈航也不辩解了，只抛出一个结论。

　　“她什么时候醒来都不一定，你在这耗着没有意义，别她没醒来，你再倒了。”

　　“我意已决，你出去吧。”

　　“我不同意。”

　　“由不得你不同意！”沈航突然暴怒，站起来冲着慕知音怒吼着将她往外推。

　　慕知音的体格只够自我防卫，根本抵抗不了一个三十多年老杀手的力量，三两下就被推了出去。

　　就听见背后“砰”地一声，她都怕林雨茗被吓死了。

　　回头看去，沈航已经又回到林雨茗的床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诶！这老头儿他……！”

　　她刚要进去与沈航理论，一旁的司贺宁一把将她拦住，说：“算了，沈头儿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还是做好应急预案吧。”

　　“md！要做你自己做！”

　　慕知音正在气头上，说罢便拂袖而去。

　　她边往回走边想着，沈航对林雨茗的感情何时如此深厚了？

　　于是走到一半，又退了回去，拉着司贺宁问：“诶，那谁，之前我让你查的资料，他们俩那份发给我。”

　　“好的慕总，”司贺宁微笑着说道：“我叫司贺宁。”

　　“哦。”

　　慕知音根本不在乎他到底叫什么，好用便好。

　　本以为林雨茗和沈航的故事寥寥数语就能说完，打开司贺宁发来的文件才发现，竟有上百页之多。

　　“怎会这么多？”慕知音喃喃自语道。

　　“其实……沈头儿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时间久了，也会有被感动的时候，只不过……”

　　只不过他心里一直有一道坎儿，是他自己迈过不去。

　　沈帆还在沈家的时候，沈航训练很刻苦。杀手的训练，越刻苦就越容易受伤，经常有各种伤在身上。

　　于是在他训练结束之后，林雨茗总会帮他擦药、按摩。

　　那时候继承人与普通特工不同，搭档是从小陪他一同参加训练的，他练什么，林雨茗就练什么。

　　但毕竟男女身体素质有别，沈航练起来得心应手的，林雨茗都很吃力，更不要提那些他练着都费劲的科目。

　　所以实际上，林雨茗比沈航受的伤要更多。

　　但她依然会不动声色地先帮沈航处理伤口，再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疗伤。

　　要不是这次林雨茗倒下，沈航根本不会有机会知道林雨茗跟着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后来他们在集训营毕业后做任务，林雨茗也是经常熬夜作计划，为的就是确保任务能够万无一失，确保他们能全身而退。

　　甚至沈航和沈海争夺继承人身份的时候，都是林雨茗在冒险替他收集情报，为了这事儿，她甚至□□过沈海，还差点儿丢了性命。

　　但这些她都没跟沈航讲过，她觉得爱就是要付出一切成全对方的，有些不光彩的事没必要让沈航知道。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林雨茗为他做的那些事吗？”

　　慕知音不信，他沈航连被下药的时候都能保持清醒，看清对方行动，怎么会二三十年了，连自己搭档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司贺宁肯定地答道：“那些属于林神的功劳，都被沈帆抢走了。”

　　“可沈帆二十岁左右就离开沈家了……”

　　“可林神一直都说这些事是沈帆交代她做的。”

　　“啊？”

　　慕知音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林雨茗，满是不解，为何有些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完全放弃自己啊？

　　“慕总，”不知怎的，司贺宁语气突然落寞，他说：“我们今年都是二十三岁，若有幸，我也能陪您走个二三十年，您会……”

　　“二三十年？”慕知音对司贺宁侧目，“你是咒我五六十岁就死吗？”

　　“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司贺宁有些慌乱。

　　“你先把业务精进了再说吧。”慕知音忍俊不禁。

　　似乎慕知音并不觉得司贺宁是与他同岁的，一直把他当小孩儿看，因此，当司贺宁问出这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说的并不是工作上的事。

　　话说回来，沈航就当真不知道那些事都是林雨茗借沈帆的名义做的吗？

　　慕知音不这么想，她认为，沈航只是不愿看清罢了。

　　当然，林雨茗也不全是保持着这副圣母形象，不然当初沈帆要走的时候，她就会劝她别走，而不是帮她出逃。

　　林雨茗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沈帆走了，沈航身边就剩了她，只要熬到沈万椿这个老家伙断气，她还是有机会与沈航在一起的。

　　反正SH的人都活不了太久，这一天便指日可待。

　　恐怕她自己也没想到，“SH的人都活不了太久”这句话，在她自己身上也灵。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慕知音看着沈航脸色越发苍白，再等下去一定会病倒。

　　可是关于情爱之事她实在不擅长（不然也不会留一本长信把魏紫繁弄死），想劝也不知该如何劝。

　　“不如我进去把他打晕吧？”司贺宁淡淡地说道。

　　“啊？”

　　还没等慕知音想明白，司贺宁已经冲进去，沈航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了。

　　只见司贺宁背起被打晕的沈航，朝慕知音抛了个媚眼。

　　慕知音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沈航五十了，但凡早个十年八年的，他司贺宁根本不是对手，进去就得被沈航制服了。

　　沈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沈帆和林雨茗都还在他身边，他们一起安度晚年，却时常因为打麻将三缺一，叫慕知音陪他们。

　　一转眼，沈帆不见了，林雨茗也不见了，只剩慕知音坐在他的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她刚进组织那天一样。

　　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慕知音一副一眼，竟会是他晚年的噩梦。

　　从梦中惊醒，沈航发觉一阵头痛，才想起来，林雨茗还在ICU里。

　　连鞋都来不及换，他匆匆忙忙回到医院，透过玻璃窗看着几个陌生的小孩正在里面陪着她。

　　“你们是谁？！”

　　他穿好无菌服冲进去。

　　“沈头儿，我是总部特级特工，这是我的搭档，我们是被派来看护林神的。”那个男孩儿说。

　　“出去吧，这儿没你们的事了。”沈航不在乎他们是谁，只在乎林雨茗是否安好。

　　“可慕头儿说……”

　　“出去！”

　　沈航的语气不容置否，即便他已经退位一年多了，但威严还在。

　　“怎么办？”女孩小声询问道。

　　“先出去吧。”男孩说。

　　两人站在玻璃窗外，男孩才说：“通知慕头儿。”

　　沈航一醒来就会去找林雨茗是慕知音早就料到的，所以收到那个情报员的消息时，她并不意外。

　　“沈头儿又去了？”

　　司贺宁听到慕知音轻声叹息的声音询问道。

　　“嗯。”

　　此时慕知音心里想的只有怎么能让沈航到晚上的时候踏踏实实回去睡觉。

　　她会绞尽脑汁想这件事是司贺宁没有想到的，他以为慕知音会想尽一切办法找沈航复仇，毕竟在组织的记录之中，之前慕知音被沈航折磨得不轻。

　　她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沈航曾看过无数次的城市风光，双眼微微眯起，思考着对策。

　　“帮我去武器库领一把微型手枪。”慕知音对司贺宁说。

　　“慕总，你是要……”

　　“别无他法了。”

　　当她拎着枪出现在ICU中的时候，沈航都不曾多看她一眼，只低声吼了一句：“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