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六、想飞的雏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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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越爬越高，已经越过身后的巨石顶部。萨拉查•斯莱特林在兜帽下悄悄地打了个呵欠，一双翠绿的眼睛因为倦意而朦胧，肩膀也松懈下来。身旁的导师敏锐地注意到少年的动作，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温柔地道：“困了？稍微睡一会儿吧。距离天亮还很远。”
“可是会议……”
“没关系，你睡吧。”菲亚斯摸摸从小带到大的学徒的头，“现在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发言了，不用管。”
早就耐不住倦意的少年靠在导师怀里，眯迷瞪瞪地合上了眼。真的很累了。由于不久前英格兰王位交替，巫师集会比往年早两天召开，一直延续到现在。整个会议期间，巫师们对于目前的形势展开了激烈辩论。有的人抨击近日来教会愈发嚣张的行为，认为巫师需要报复他们，最好是能将教会势力彻底清出英格兰；有的人则嘲笑教会都是傻子，他们抓住并处以火刑的多半是麻瓜，巫师几乎没有死伤，所以无需理会；一些人表示，其实巫师应该顺应潮流，称赞上帝之名，还可以伪装拥有神力的圣徒而得到麻瓜的崇拜；反对者旋即激烈指责，称巫师从来是信仰自己的心灵，并尊敬天地万物的神明精灵，基督徒们的教义与巫师格格不入，信仰他们的神祗就是背叛自己。其中，菲亚斯呼吁巫师们向几百年前的梅林学习，通过为王室服务而获得权力，进一步利用王权打压教会。但他的呼声并未得到赞同。
“为王室服务？别说笑了。王太后不是反手就把你出卖了嘛？”艾凡何•佩弗利尔，菲亚斯的好友，站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影里转头看他，“你居然还想和王室联手？”
“过河拆桥，王太后的应对其实在我意料之中，但总要有人试着做些什么。我们在讨论上花了太多的时间，局面只会愈发险恶被动。”
如同哄着自己的孩子入睡一般，菲亚斯轻轻缓缓地拍着靠在自己怀里补眠的学徒，温柔的动作与冷静专注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如果说巫师是田里的作物，那么麻瓜就像野草——你不需要照料它们，它们便在你不经意的时候茂盛得漫山遍野。在古时候，一切安排得好好的：作物茁壮成长，而野草则在田垄之外滋生发芽。现在，作物与野草被撒在同一片地里，它们争夺着同一份水，空气，阳光和土壤。艾凡何，你明白我的意思。你看那无人照管的田野，到了收获的季节会有什么下场。”
然而艾凡何将双手拢在袍袖之中，轻轻地耸了耸肩：“谁来负责播种和收获呢？”
“用麻瓜们的话来说，是上帝。”
艾凡何笑了：“但上帝是最不负责的农夫。他把种子杂糅在一起扔进了土里就睡觉去了，只剩下名为教会的家伙狐假虎威，越俎代庖，在我们的头上大肆挥舞镰刀。更不幸的是那个家伙只会拔走禾苗留下杂草。”
“不，事实上教会不是收割者。它们是混杂进来的树苗。”菲亚斯轻声说，“它们会吸收所有的养分，霸占所有的雨露阳光，越来越大，盘根错节，最终挤走所有的作物和杂草，甚至更糟——它吃掉它们。”
艾凡何花了数秒来消化菲亚斯的话语中的意思，却仍不解其义：“你的意思是……教会会连麻瓜都驱逐掉？”
“从结果来说，当所有的麻瓜都转而服从教会了，那么他们也就成为教会的一部分了。到那时候，巫师将发现，那是个巨木蔽日、荆棘丛生的，没有阳光雨露也没有立锥之地的世界。”
就仿佛那样的未来近在眼前了一般，菲亚斯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远方。艾凡何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细细咀嚼着好友的话语。忽然他笑了起来。
“那样的世界就算必定来临，我也想不出和麻瓜联手的必要性。就算伐掉了乔木，问题的根本仍然在于作物和杂草的纷争啊。不灭掉其中一方，问题根本不会解决……”
“幸而我们并不真正是作物与杂草。我们是有思想的人类。”菲亚斯迅速开口，“田地或许最终会荒芜，杂草丛里会长出荆棘，佳禾会退化成野黍；但我们拥有改变局面的智慧和力量。事情仍然可以挽救。”
“你的挽救方法就是给麻瓜王室打下手活儿，然后换点生存空间？得了吧，他们只会在利用完你之后把你像擤过的鼻涕一样甩出去……说不定还能甩出个漂亮的花呢！”
“那么经过蹩脚的比喻之后，我们的话题又绕回来了，艾凡何。”菲亚斯对于友人尖酸的讽刺不以为忤，只微微一笑道，“总要有人试一试。”
艾凡何笑着摇头。“去试吧，你这个一辈子都沉浸在自己的理想里的家伙。我是没法像你一样为了理想而奔走的，我还拉家带口好几口人要吃饭呢！你不知道，我的大儿子上个礼拜在枕头上留了封信就离家出走了——说是去冒险，屠个龙救个公主就回来。可他还没满十一岁！幸好我立刻发现回家用的门钥匙少了一个，否则今年的聚会你肯定遇不到我喽！”
话题转向了不那么沉闷的方向，两个同样在辛苦养小孩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感慨起生活的不易。萨拉查在导师的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并不安稳，偶然醒过神来，看见的便是自家导师对艾凡何•佩弗利尔描述萨拉查兄妹学习魔法时出的好笑事故。“萨拉查曾经被一只角驼兽追得飞上云杉顶端下不来呢。”菲亚斯温和愉悦地说着，却还没说完就被艾凡何一句“对对我家哈尔前俩月也被地精追杀过”给抢过了话头。难得会脸上发热的少年不禁往导师怀里埋得更深了一点：这种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糗事就不要在事主面前讲给别人听了好不好……
此时已然大约是午夜时分，巫师的聚会已经步入尾声。那些引起争论的议题仍在争论，尽管挑起争论话端的人此刻正置身事外，悠然地和好友共话奶爸生涯。大部分人对于“巫师的未来”这样不切实际的议题不感兴趣，纷纷告辞离开。对于他们来说，讨论如何应付讨厌的教会和麻瓜不如回家睡觉更重要。
“还剩下不到二十人了啊。”艾凡何扫视一眼会场，略带苦恼地挠挠一头乱发，“要不要干脆回家呢？这帮家伙谁也说服不了谁，哪怕在这里吵到明年，也不会有什么统一的意见出来吧。”
“所以我说，总要有人做点什么……”
“我明白我明白，你这奇怪的该死的责任感过重的家伙。你就是那个先驱者对不对？”艾凡何打个呵欠，“真搞不懂你。当年你的导师也是这样，他死了之后就换成你在奔走。估计再过一阵子，你怀里那个小崽子也会像你一样，傻乎乎地向麻瓜王室们兜售自己的理念，然后被他们利用到连渣都不剩吧？”
菲亚斯挑眉：“您是在诅咒我早死吗？我还没有这么早放萨拉查出去独当一面的打算。”
艾凡何歪歪头，在月光里露齿一笑：“嘛，谁知道呢。”
两人平心静气地对望着微笑，但目光中总有点说不出的意味。假寐中的萨拉查知道，导师与友人的矛盾再次被友谊掩盖起来，就像过去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他轻轻叹口气，睁开眼。
“不睡了吗？”
菲亚斯低下头询问着少年。后者摇摇头，望向南方的天空。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巨大的阴影飞速掠过了这片巨石围成的奇妙圆形，然后远远地绕了一圈，减速，向巨石阵中心降落。
巫师们已经停止了争论，各自警惕地隐藏起来。他们黑色的斗篷和兜帽与夜色融为一体。原本就隐蔽在阴影中的菲亚斯、艾凡何与萨拉查的手笼在袍袖里，目光犀利，随时准备抽出魔杖。
能驯服飞马的人绝不简单，更不用说敢于如此高调地用来拉着马车飞行了。
“伊瑟龙。”艾凡何用一种带着热情的口吻低声赞叹，“好家伙。”
“我在英国境内没见过这个纹章。”菲亚斯盯着平稳着陆的马车，轻声说。
“看他们来的方向，我猜是布列塔尼。”
“这可说不准。”菲亚斯摇摇头，“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飞马将巨大的羽翼收起，打了个响鼻。车夫座上的棕发青年身手矫健地跳下来，他腰间的长剑引人注目。青年提着蓝色的车灯，在车门外恭敬行礼：“目的地到了。”
“知道了。”
车门开启，黑发的青年走出车厢。他年纪大约二十出头，黑发褐眼，相貌英俊，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贵族气质。他站在圆形石阵的中心皱着眉头环视一周，目光如同鹰隼，被他盯过的人都不禁心中一惊，暗自揣测他的身份、来意。在大家以为他将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回身望向车厢内部，温柔宠溺地道：“罗伊纳，我们到了唷~哥哥抱你吧？”
巨石的阴影里传来摔倒的声音。艾凡何扶额：“……带了小孩……而且是女孩子？这种毫无危机意识的举动到底是……”
菲亚斯却关注了另一个方面：“啊，法语。”
于是在巫师们默默的围观中，一只戴着手套的小手从马车中伸出，轻巧地放在黑发青年的掌心里。黑发青年微微一笑，伸臂抱出了马车内的小女孩。月光下只见小女孩裹在驼色的连帽斗篷之中，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金链，身量尚小，只不过十岁左右。她一手搂着兄长的脖子，另一手放下兜帽，一头栗色鬈发蓬蓬松松地披散下来，更显得她的尖下巴小巧迷人。
“夜风很冷，把帽子戴上吧。”黑发青年带着几分讨好似的说着，“我怕你着凉。”
“路易斯，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是你把我放下来吧。”小女孩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双褐色的大眼灵动地打量着周遭环境，“这就是那个巨石阵？”
“是的，这就是那个英国的麻瓜们到现在也没能发现的巨石阵。”黑发青年亲吻妹妹的额角，“你真的不要我抱？罗伊纳？或者我让安德烈抱着你？”
小女孩回眸看了他一眼：“我确定。”
黑发的路易斯泄了气，向一旁守候已久的棕发青年安德烈努了努嘴。后者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轻轻吹灭了手里的灯，在灯的底座上触发了个法阵，一盏提灯便眨眼间成了一架轮椅。路易斯将妹妹放在轮椅上，又把自己的披风扯下来盖在她身上，俯身亲吻她的脸颊，小声嘀咕着些什么，神色间像是在抱怨。艾凡何撇了撇嘴角，对菲亚斯道：“法国人都这腻腻歪歪的德性？”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这家人我听说过。那女孩子是他们全家人手心里的宝。”菲亚斯若有所思，“你看，他们特制了轮椅，就是专门方便她活动的。”
艾凡何皱眉。“你说……方便她活动？”他盯着小女孩的裙边，一双秀气的小鞋好端端地露在外面，“她的腿……？”
“娘胎里中的诅咒。这一辈子都不良于行了，没有解的方法。”菲亚斯回忆着，“大概十一年前的一场实验事故？我曾经和她父母一起在米兰的山区旅行……那也有二十年了吧。”
“交游广泛。”
“别吃醋啊艾凡何。”
佩弗利尔佯怒地瞪回去：“谁吃醋了？吃什么醋了？嗯？”
“我以为十四岁继承家业至今还没出过英伦三岛地区游历是你最大的遗憾？”
艾凡何•佩弗利尔哼了一声。这时候全场注目的焦点——黑发青年路易斯终于站起身，再一次地环顾四周。一时间，四下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消失了。
然后他说：“我妹妹想在附近逛一逛，请问哪位能拨冗陪伴她呢？我实在分|身乏术。”
众人默然：在这附近逛？您到底是来做啥的……
最后菲亚斯咳嗽一声，把自家学徒推了出去。路易斯以挑剔的眼光打量了半天萨拉查，那仔细程度简直不像打量伴游者而像防备别人拐走自家妹妹。最终他点头道谢，又好生叮嘱一番，这才不情不愿地让黑发少年推着妹妹的轮椅离开。
这前后一闹就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被外来者打断集会的巫师们有些焦躁，若没有那两匹很能说明身份地位的飞马，恐怕此刻早有人怒骂起来了。路易斯纠结着眉头目送妹妹的轮椅消失在巨石阵外，才在安德烈的低声提醒下重新面对众人。
“很抱歉打扰各位的集会，首先我想声明我毫无恶意。”他朗声说，口中虽然道歉，神情却从宠溺妹妹的笨蛋哥哥瞬间变回了自信而骄傲的贵族风范，“我认为，只有真正关心巫师未来的人才会留到最后，所以才到此时才抵达会场，请大家理解。”
巫师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艾凡何看了菲亚斯一眼：“他倒是明白咱们的习惯。”
菲亚斯不知可否：“先听听他想说什么。”
“事实上我很讶异，我原本以为经过了前阵子教会的搜查及迫害行动，在这个时间留下的巫师会更多一些，没想到仍然不过二十人。”路易斯顿了顿，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英国的巫师，果然如同传说中那样，又怯懦，又麻木啊，一群岛民而已。”
巨石阵里的气氛紧张起来，有两名巫师按捺不住，立刻跳出来和路易斯叫板。艾凡何噗地笑了起来：“这小子到底是来做啥的？竖敌来的？”
“他家和教会一直不对盘。”菲亚斯挠挠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我更倾向于他是来找同盟的。”
“欧洲大陆混不下去了也别跑到这儿来撒野啊。看着吧，那几个老家伙不会放过他的。”
“其实你仔细听的话，他说的也有点道理……总之，看戏吧。”
巨石阵中陡然间热闹起来。菲亚斯眯起眼凝视了片刻正在舌战的路易斯，微微笑了。
月色西沉。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六、想飞的雏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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