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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别看沈廉在沈大老爷那边答应得好好的,等到当真走出正房的大门,他又不乐意亲自去请沈遇过来。
他从小没少被先生们夸赞资质上佳,是个天生的读书种子,加之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自认与族里那些不上进的同辈们不是一路人,又怎么会放下身段亲自去请一个一直都看不起的人?
最后也只不过打发了个小厮跑一趟罢了。
从大房出来的小厮,性子也跟大房的人差不多,半点儿不把沈遇一家人看在眼中,把主家交代的话说完,就转身离开,半句客套话都没说。
人走之后,婉宁不由看向沈遇,有些疑惑地道:“族中突然有事让你过去,可又不说清楚是什么事……”
沈遇沉吟片刻,心中虽然有个猜测,但还是摇了摇头,并未说出来,只道:“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知道是什么事,等我明日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便站起身来,拍了拍在一旁竖着耳朵偷听地正认真的衡哥儿,看向婉宁:“现在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婉宁一想也是,便点头应了,带着江垣先行离开。
二人回到房中,垣哥儿自觉去洗漱。
婉宁坐在床边,看着他刚换下来的衣服,上面明晃晃有一道破口,她发愁地叹了口气,翻出针线打量了好半晌。
看来看去,只觉没地方下手,倒也不是缝不起来,而是按照她自个儿的手艺,肯定会缝得很丑,跟大蜈蚣没什么两样,垣哥儿要是穿出去,怕是会被人笑话。
“姑姑?”
江垣洗漱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姑抱着衣裳发呆的场面。
婉宁下意识哎了一声,又立时反应过来,赶忙左右看了看,竖起手指“嘘”了下,正色道:“阿垣,都说以后叫我阿娘了,姑姑这个称呼以后就别叫了,要是被旁人听见就糟了。”
“我知道了,阿娘。”
小少年点点头,乖巧地应了下来。
许是他们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惨死的家人,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沉闷了下来。
半晌后,婉宁才强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主动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与衡哥儿的关系不是不太好吗?怎么今日会在一块儿打架?瞧瞧,衣裳上都破了两个洞。”
垣哥儿再抬起头时,眼眶有些红,但还是懂事地配合她:“没有的事,我跟他的关系什么时候不好了,我没主动找过他的麻烦,咱们如今可是寄人篱下。”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做出一副大人模样。
婉宁喉头一哽,越发难受起来,眼泪差点就掉落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不是旁人,正是沈遇。
“五娘,垣哥儿,你们在吗?”
婉宁转身,用力擦了擦眼睛,高声应了一声,随即便上前打开门,“沈大哥,有什么事儿吗?”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沈遇站在门外三步远的地方,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一阵寒风吹来,冰冷刺骨,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假装没看到对方微红的眼眶,也没有探究的心思,只指了指身旁的桶,“这几日天冷,我担心炭不够用,便托人多买了些,这些给你们用。”
不等对方回应,又道:“不是什么好炭,烧起来烟气怕是有些大,你们莫要嫌弃。”
婉宁才要婉拒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她若是再拒绝,就有些失礼了。
只好点头应了下来,“那便多谢沈大哥了。”
沈遇笑了笑,“那便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沈大哥慢走。”
目送对方的身影离开,婉宁才收回视线,单手拎起装满炭块的木桶回屋。
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垣哥儿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见自家姑姑放下木桶后就坐在椅子上开始发呆,不由得好奇地凑过去,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婉宁很快回神,双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阿垣,你觉得沈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叔吗?”
“嗯。”
小少年没有立即开口,低下头,像是在思索,片刻后才抬起头,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他跟先前不太一样了。”
自家姑姑兴许没注意过,但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个人曾经对姑姑流露出的眼神,绝对不像是什么好人,更别提还有那些赌钱酗酒的事了。
所以不管对方现在表现得有多好,在小少年的内心深处,始终竖着一道高墙,提防只多不少。
婉宁倒是不知道自家侄儿在想什么,听他这么说,索性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
翌日。
沈遇照例把两个孩子送到族学,刚要离开这里去找族长,却忽然被裴先生叫住。
本以为是昨日孩子们打架的事被发现了,要找自己这个家长谈话,却没成想对方一开口,却是另一件事。
“三郎,我知道垣哥儿不是你亲生的孩子,有些话本不该老夫这个外人说,但老夫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个一个极好的读书苗子被耽误,便仗着年纪大,同你多唠叨几句。”
裴先生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说完,沈遇也明白过来了。
“先生人品清正,学生自然明白。”
没有半分不耐,他真诚地看向裴先生,“不瞒您说,垣哥儿虽然并非学生亲生,但学生待他的心,与对待衡哥儿是一般无二的,您若是有什么话要叮嘱学生,不妨细说。”
对上裴先生明显不怎么相信的眼神,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这句话,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毕竟对于他来说,在穿书之前,江垣与沈嘉衡这两个孩子都只是书中的人物,说白了,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穿书并非他的本意,自然不可能一来就对原主的孩子视如亲子,自然能做到一视同仁。
他如今对两个孩子的关心,与其说是因为还没来得及产生的亲情,倒不如说是因为本身的道德感与责任感。
裴先生明显是没信,不过得了沈遇这句表态,还是稍微放了点儿心。
他再次开口,话中带着几分赞赏,几分感叹,“这孩子太聪明了,非但过目不忘,更是心性通透,如今我倒是还能教教,但等他再大些,我这点本事恐怕就不够瞧了。”
沈遇沉吟片刻,“先生的意思是……”
裴先生捋了捋长须,微微一笑:“你听说过鹤山书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