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事》语笑无痕

9、Chapter 9

　　跨年夜难得不用更文，陆一凡带秦筝出去和朋友喝酒聚餐。
　　饭桌上一个朋友喝得酒酣耳热，嘲笑陆一凡：“你那个《大漠孤烟》改编的网剧我看了，天哪，太烂了哈哈哈哈哈哈，拍的那是什么啊，把你的书改的乱七八糟......”
　　秦筝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他抬头望着陆一凡。
　　陆一凡赶忙撞那朋友，用眼神示意他们闭嘴。
　　一时间，饭桌上噤若寒蝉，安静得可怕。
　　陆一凡立刻转移话题：“我前两天泡妞被唐洁发现，我就把唐洁甩了......”
　　他的狐朋狗友们哄然大笑：“你还是这么混蛋啊。”
　　“是啊。”秦筝也跟着他们笑。而后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我们认识了五年，你还是这么混蛋。”
　　在火锅蒸腾的烟雾中他们对望，秦筝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一种绝望的平静。
　　他最后看了陆一凡一眼，蹭的站起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红着眼睛对他说：“我当初就不该信你。”
　　“小筝......”
　　世界一切都变成模糊，秦筝在众人的哗然声中离去。身后陆一凡叫他的声音渐渐虚无。
　　家门口还摆放着圣诞树，灯已经不亮了，是几天前他们庆祝圣诞的产物。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们一起看了部电影，叫《中国合伙人》。当时陆一凡义正词严地跟他说：“朋友还是不要一块搞事业。”
　　他反问陆一凡：“我们算朋友吗？”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他跟陆一凡的关系算什么。朋友？他没有过朋友，陆一凡也不是他唯一一个朋友。他看不上陆一凡，他知道，他也看不上他。朋友都是相互欣赏的，两个互不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朋友。
　　虽然陆一凡经常叫他弟弟，他也没有把他当哥看过。如果他有一个这样的人渣哥哥，早就离他远远的。
　　是利益关系吧。如果他写不出东西，他在陆一凡那就狗屁都不是。
　　如果陆一凡没有名，在他眼里也狗屁都不是。
　　什么同富贵，共患难，都是他幻想的。
　　他只把他当摇钱树。
　　这样想的时候，秦筝惊讶地发现自己眼角竟然滑下了一滴泪。

　　陆一凡飞奔回家，拼命拦住收拾东西的秦筝。
　　“小筝，你听我说，我把版权卖了是我的错，但是换来的钱是我们共有的！保时捷，还有这间房子，你的电脑，手机，吃穿用度不都要花钱？不然你以为这些是怎么来的？”
　　秦筝淡漠地看着他：“你不把我们的承诺当回事，我也不会遵守承诺。”
　　他说着就拿出手机打电话，陆一凡一把抢过来：“你干什么？！”
　　“给你的编辑打电话。”秦筝嘴角带着报复的笑意，“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作家绿洲找枪手，写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人代笔，会怎么样？”
　　陆一凡脸上血色尽失，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秦筝，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秦筝夺手机，陆一凡死命抓着，争执中手机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陆一凡试图压制他：“我们的协议上写的清清楚楚，如果泄密要付一百万的违约金，你有这么多钱吗？”
　　“你觉得我没有吗？”秦筝神情轻蔑，“我不像你，花钱大手大脚。这些钱我都存着。”
　　秦筝拎着东西离开，陆一凡抓住他：“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揭发我现在没有任何好处，你也要负法律责任，即使以后想东山再起，也要从零开始。”
　　秦筝甩开他的手：“那就同归于尽。”
　　“明明可以双赢的事，为什么要搞得鱼死网破？！”陆一凡拦在他面前，“我带你住豪宅，开跑车，给你换电脑换手机，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待。我说过，你只用写，其他的交给我，荣华富贵有我一份，也有你一份——我对我自己女朋友都没这么好过。结果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别自我感动了。”秦筝冷笑，“你恶不恶心啊。我告诉你你把我当什么。你把我当摇钱树，赚钱工具，在你这种人眼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是，你阳春白雪，多高尚啊。”陆一凡哈哈大笑，“没了我的钱，你能做什么？没有我的名气，你什么都不是。”
　　秦筝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怒视着陆一凡，额上青筋爆出：“你的意思是我没你不行？必须要依附你才能生存是吗？”
　　“难道不是吗？”陆一凡打量他上下，“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的？”
　　秦筝一把扯断脖子上的项链，把手表拆了扔在地上。他瞪着陆一凡的双眼渐渐发红：“你根本就没看得起我。”他把外衣扔到他身上，后退一步脱下鞋子。
　　“你想利用我就用，用完了就扔。”
　　他把手机卡拔出，手机扔到地上，屏摔得粉碎。
　　“你以为谁稀罕你给我的东西。”他声音哽咽，“你给我买的所有东西，连同你给我的名誉，统统还给你。我们两不相欠。”
　　陆一凡一把拉住他：“小筝。”
　　秦筝猛地挣开他：“我不是没你不行！”
　　“不是你没我不行。”慌乱中，陆一凡脱口而出，“是我没你不行。”
　　“滚开！”
　　秦筝只穿着一件衬衫，赤着脚在陆一凡的视野中越走越远。
　　“是，我是个混蛋，我眼里只有钱，可那只是想让我们生活得好点。”陆一凡在他身后说，“我坏事做尽，对不起所有人，但唯独没有对不起你，秦筝。”
　　昏暗的灯光下，陆一凡颓然站在原地，秦筝看不到他什么表情。
　　“我说过，我们的关系就像《白夜行》。你知道桐原亮司什么结局。”
　　“我不想再做桐原亮司了。”
　　秦筝再也没有回头。

　　“我一直在想，我是否真的做错了。其实对错对我来讲没什么意义，因为我觉得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对错。
　　但也许我是真的做错了吧，不然你也不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我做的最大错事不是违背我们的誓约，而是错把你看作我的同路人。
　　我一直以为你会变得和我一样，所以我看不上你在乎的所有东西，所以我用金钱和名利去挽留你，所以我从不怕失去你。最后我才发现我错了，我从来没理解过你。你说的是对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价值观完全不同。
　　我为我的浅薄无知和狂妄自大向你道歉。即使这样，我也无法再祈求你的原谅。”
　　陆一凡踌躇半晌，还是删除要发给秦筝的短信。
　　【楚天谣看着南歌，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姑娘，他们有太多美好的过往。
　　他是如此信任她——哪怕此刻，她的剑已刺穿他胸膛。
　　“你从来就没爱过我。你不过是利用我扫除障碍，得到秘籍。”
　　“对不起。”
　　他重重倒在雪地上。大雪纷纷而下，掩埋他的尸体。
　　他一生斩尽妖魔鬼怪，却难逃自己的心魔。】
　　秦筝敲下最后一个键，还是删除《心魔》的最终结局。
　　他还没来得及发给陆一凡。
　　他们的交集就像这个删除键。到此为止，永不再续。
　　他最终还是没让陆一凡身败名裂。也许是为了自保？或是因为那可怜的情分。
　　他和陆一凡，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他们一开始，也并不志同道合。
　　他想起临走时，陆一凡那句可怜的“不是你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你”。
　　真是令人作呕的关系。互相厌恶，互相嫌弃，却彼此需要，无可替代。
　　最难以启齿的是，他们之间竟然偶尔还会有其他人都没有的，奇怪的默契。
　　默契？也许是错觉吧。
　　没他的才华支撑，陆一凡也渐渐沉寂下来。网络文学本来就是快餐，更新换代很快。不断有新的潜力新作霸榜，金榜作家换得就如同陆一凡换女朋友那样快。
　　听说绿洲已经封笔，他现象级的火热也成为昙花一现。
　　秦筝没再关注过陆一凡的任何消息。当初那段时光就掩埋在岁月中，然后在人生里慢慢消隐于无。
　　他们创造的盛世，一去不复返。
　　很多年后秦筝结婚生子，有稳定的工作，过着平淡而无趣的生活。
　　也开始柴米油盐酱醋茶，和钱斤斤计较。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跟陆一凡一起生活的时候。他经常说他“像个活在乌托邦里的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最终也不可避免落入俗世。
　　他们看不上对方，却好像成为了和对方一样的人。
　　那天是个雪天，具体星期几他也忘了。刚下班回家就收到匿名快递。
　　那是一本《白夜行》。
　　他心脏突然快速跳动了几下。除了陆一凡，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看《白夜行》。
　　书中掉出一朵干枯玫瑰的标本，那是他之前当作书签夹在书里的。
　　书很崭新，似乎他走后就没人翻动过。只有扉页摘抄了一首诗——
　　我看见一朵被遗忘在书本里的小花，
　　它早已干枯，失掉了芳香；
　　就在这时，
　　我的心灵里充满了一个奇怪的幻想：
　　它开在哪儿？什么时候？是哪一个春天？
　　它开得很久吗？是谁摘下来的，
　　是陌生的或者还是熟识的人的手？
　　为什么又会被放到这儿来？
　　是为了纪念温存的相会，
　　或者是为了纪念命中注定的离别，
　　还是为了纪念孤独的漫步，
　　在田野的僻静处，在森林之荫？
　　他是否还活着，他也还活着吗？
　　他们现在栖身的一角又在哪儿？
　　或者他们也都早已枯萎，
　　就正像这朵无人知晓的小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