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阑琼》时酒月

58、昏迷

　　待大清使臣离开帐中后，苏和泰摈退左右，邀图都相谈。

　　苏和泰紧皱眉头说道，“赫舍里大人，晚辈有一事不解。”

　　图都笑而摆手，斟了盏奶茶，湿润咽喉后，笑道，“老夫知道你要问什么，无非是这样做的缘由。”

　　苏和泰直起腰板，“正是，大人也知道使团中并无善武之人，为何还要提比武一说。皇上令我等此行出使就是要为大清赢得更多兵力，如今有这般好的理由，何不强要？”

　　图都舒手邀苏和泰落座，缓缓说道，“以退为进方为上策，草原的兵可不是那么好借的，我既能说出那个法子，便有应对它的办法。”

　　苏和泰眼神一亮，恭敬道，“大人不愧是久居官场的人，不知大人有何妙计，可否与晚辈一说。”

　　图都微微一笑，他之所以在吉仁泰两人面前劝谏，除了完成皇帝的任务，更是在吉仁泰面前表现，使他放下对自己的戒心。而他与苏和泰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可谓极秒。

　　随后图都从帐中取出暗匣，里面放着一白瓷瓶，行动间瓶中偶有碰撞声响，他将白瓷瓶放到苏和泰面前。

　　苏和泰疑惑问道，“大人，这是？”

　　图都顺了顺下巴处的白胡，“此为御药房密制丹药一粒，可使人在短时间内提高肌肉力量，便是十吨的铁也能举起。世间只此一粒，若不是必要时刻，老夫也不会割爱至此。”

　　苏和泰惊奇不已，“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物，难怪您方才那般胸有成竹。”

　　“使团中善武之人的确不多，但若佟佳少爷服下这颗丹药，我大清足以应对他们蒙古蛮子。”

　　苏和泰又不禁担忧道，“连那昂沁也能应对吗，据传闻说他力壮如牛，能将人生生撕为两半。”说着，苏和泰不禁寒毛卓竖。

　　“少爷放心，据探子来报，昂沁早在半月前便奔赴扎克石，如今扎克石仍在叛乱中，昂沁不会回来的。”

　　苏和泰点头哈腰，将丹药收入囊中，抱拳说道，“大人放心，晚辈定不负您所托。”

　　图都将他扶起，笑道，“好孩子，回京后你便就是固伦额驸了，有公主扶持，你在官场上定是平步青云。今日你给老夫行礼，他日不定就是老夫给你行礼了。”

　　苏和泰抿唇不语。

　　——另一边

　　阿尔泰口中含着青梨，几位下人为他打着蒲扇，而他下首正单跪一人。

　　“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将石子打在土默特公主的马腿上，如今大清的公主正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阿尔泰笑笑，“做的不错，回去跟王爷领赏。”

　　那下属谢恩后将奴仆挥退下去，接过蒲扇为阿尔泰打风道，“只是属下有一事不解。”

　　阿尔泰咬下青梨，梨汁飞溅，“讲。”

　　“大都督为何不命属下直接将石子打在大清公主的马腿上，那岂不更方便？”

　　阿尔泰摇摇头，“我原本也是这般打算的，却没想那吉仁泰临时换了匹马。你有所不知，昂沁那马灵的很，光打石子吓不到它。我只能中途改变计划，却没想打在土默特公主的马上，反而一石二鸟。

　　阿尔泰轻嗤一笑，“土默特一向看重他们的兵力，大清触犯他们的逆鳞，将来两国交战，我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但是大都督何以那般肯定大清公主就会去救人？”

　　“我原本也只是赌一赌，毕竟那位公主在阳城时可是敢为百姓挺身而出之人，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从高空坠落，而无动于衷。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那下属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妙啊，不愧是大都督，属下自愧不如。”

　　阿尔泰倚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面，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线，“我们这一步棋已下完了，接下来便看公主那边怎么走了。”

　　那下属见阿尔泰的笑，脊背瞬间掠过一丝寒意，“据咱们的人说，公主已联合额尔敦将军在扎克石发动叛乱，下一步棋应该是看那大清使臣怎么下才对。”

　　阿尔泰乜了眼下属，似是不满他对自己的质疑，那下属便缩头不再进言。

　　阿尔泰将梨核随意丢出帐外，赤脚走下梨花椅，轻啧一声，“那莽夫又出手了，公主也真是狠心，那莽夫可是连小孩儿都不放过。”

　　他又双手合十，念着禅语，“阿弥陀佛，佛祖快快将那魔头收走罢，休要让他继续祸害人间。”阿尔泰常对外人说自己是善男，是带发修行的信徒。

　　而熟悉阿尔泰的人都知道，他与额尔敦皆是察哈尔小可汗手中最锋利的两把刀，他虽说是文官，但他手心从来不是干净的。或者说，他手中的人命，与额尔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

　　“大夫，怎么样啊？”青秋紧攥着手，皱着眉头问道。

　　乃莫齐盘着一条腿儿坐在小杌子上，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忙欠身低头退出。

　　那乃莫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蒙语，青秋一句也听不懂，只着急地望着布和与乃莫齐交流。

　　等布和弯腰谢礼，打发人去送走乃莫齐后，青秋才开口说道，“公主怎么样了？”

　　布和与乃莫齐交谈过后，颦眉惆怅道，“简单来说，殿下身上有两处伤，一处在右脚踝处，一处在……”

　　青秋见布和停顿，更添担忧，“最后一处在哪你倒是快说啊！”

　　布和咬咬牙，“在殿下颅内。”

　　青秋瞬间四肢失去了支撑，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颤抖着声音问道，“颅内？怎么会伤到颅内？”

　　布和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夫说，殿下头部遭受重击，颅内淤血未散，加之之前落马摔到了头，如今殿下昏迷不醒，多半是这淤血所致。”

　　青秋紧紧握着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布和叹了口气，走到青秋身边，低声说道，“你且放宽心，蒙医最擅长的便是治骨关节处的病，更何况这位乃莫齐还是草原最厉害的一位大夫。有他在，殿下的脚伤不是问题。”

　　青秋抹抹眼泪，又问道，“那殿下颅内的瘀血可能治好？”

　　布和沉默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大夫也说不准，殿下颅内的淤血若不能及时散去，便会危及性命，可若是贸然开颅放血，风险也是极大，乃莫齐说，他从未尝试过此法，不知是否可行。”

　　“……开颅放血？”青秋听着布和的话，只觉头脑一阵眩晕。

　　布和点点头，“我们草原人治内伤，都是采用放血疗法。”

　　青秋泪眼婆娑道，“公主自幼矜贵，身子又弱，你让她放血，她怎么活得了啊？即便是成功了，脑袋上也会留下一道长疤。”

　　“可如今没办法了，大夫说了，若殿下两日后再醒不来，怕是…怕是永远也醒不来了。”

　　“什么！”青秋失控地大叫一声，随后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她害怕吵到里面的公主。

　　布和安抚着青秋，双手紧握着她颤抖的双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青秋，你要相信那位乃莫齐，他是草原上有名的神医，他一定会尽全力救治公主的。”

　　青秋哽咽说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布和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有！你们京城的大夫，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青秋激动道，“对啊，使团如今就在这，他们肯定带了御医来的。”说罢，便匆匆出去请大夫，不在话下。

　　不稍片刻，青秋就带着一位大夫回来，她忙引他为婉筠坐诊。

　　而此时篷帐外，乌泱泱站了许多人，但都被布和拦下了，他以公主需静养为由，让众人先回去。

　　那位大夫重复了之前乃莫齐的步骤，随后告罪道，“殿下脉沉而涩，是血行不畅，瘀滞有阻的脉象，加之面色晦暗，肢体酸痛，血淤之甚。若想治好，唯有以针灸治疗。只是臣医术不精，这瘀血之症臣也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青秋闻言，脸色瞬间苍白，她抓住大夫的衣袖，焦急地追问，“您可是京城来的大夫，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呢？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公主！”

　　大夫面露难色，叹息道，“殿下这病症，非一般医术所能治愈。针灸之道，需精准至极，稍有差池便会危及性命。臣虽有些医术，但实在不敢冒此风险。”

　　大夫的话如同冷水般浇灭了青秋心头的希望，她看着躺在榻上的婉筠，眼中满是无助和痛苦。

　　布和则是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面色凝重说道，“京城来的御医，似乎还有一位。”

　　青秋看向他，等他说下去。

　　“听闻当年端慧大长公主下嫁科尔沁时，随行的队伍里跟着一位姓王的太医。那位王太医据说是你们紫禁城有名的御医，宫里许多娘娘生病都找他坐诊。他经验丰富，一定能治好殿下。”

　　青秋面露难色，“可那日太主设宴，我们公主对她有不敬之处，太主怕是不好放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