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阑琼》时酒月

32、离别

　　婉筠睁开眼睛后看到身边人不在，心下一急，忙起身穿鞋。

　　此时的昂沁正巧与那对夫妇商讨后回来瞧她，推门入房就看到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婉筠坐在床上。

　　昂沁与她对视上，停止住自己想要往下看的目光，急忙转过身。

　　转过身的昂沁语速飞快说道，“殿下昨日夜里忽然发烫，嘴上一直叫热。臣就擅自将殿下衣物解开，还忘殿下恕罪。”

　　婉筠一愣，她今早醒来头确实有些晕，她还以为是昨夜着凉了。

　　婉筠将自己衣着整理好，让昂沁转过身，笑道，“没成想竟真被你传染了，真是麻烦你，明明自己生着病还要来照顾我，实在不好意思。”

　　昂沁向她走近，将手附在她额头，感觉体温后将手收回，“还好是退烧了。我一大男人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你身子金贵，可不能生了病。”

　　婉筠被昂沁说的脸红，忽地想起一件事，“你今早起这么早干什么去了?”

　　“晨练。”

　　婉筠蹙眉不满道，“你病还没好全，练什么啊？”

　　“就是发热而已，睡一觉就全好了。”

　　“可是……”

　　昂沁抱臂打断道，“殿下若不放心，我们就在这里多待几日，等你安心后再走，可好?”

　　婉筠嘟囔道，“我本就打算让你在这养好再走的。”

　　“那就这般决定了，殿下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拿点早膳。”

　　婉筠点点头，等昂沁出去后，摸摸自己额头，自言自语道，“竟没想到身子这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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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凑合点馒头和白粥就解决了早饭，自逃亡开始，吃的每顿饭都是最简单的吃食。婉筠不觉有什么清苦，她只恨自己能看见他人之苦，却无能为力。

　　在这小村户度过的几日，是婉筠自长这么大，第一次过的贫苦，却也是婉筠从未有过的快乐时光。

　　养病期间，昂沁经常以练功为由不在她身侧，却不知到底是谁在养病。只她一人时，她就在院中陪妇人绣绣布，陪小孩逗会儿蛐蛐。

　　她更学会了许多自己从未接触的，她学会了如何去烧柴作水，学会了去喂养些牲畜，学会了在菜地里种菜。在这座小茅屋，没有公主与王爷，没有繁琐的规矩，只有两对平常夫妻，与一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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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个晚上，夫妻俩在院中摆了一木桌，上面是他们特意准备的饭菜。一盘野菜，一碗炖鸡汤，一盘馒头，几碗白粥，这应该是他们一年的吃食。

　　妇人为他们摆好筷，笑道，“你们明日就走了，我们就准备些小菜送行，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婉筠也莞尔笑道，“怎会，麻烦你们这么多日，我们只有感激哪有嫌弃之说。”

　　猎户举起一杯浊酒，向婉筠敬道，“先前有对不住的地方，我就在这里赔罪了。”

　　婉筠知道猎户这是道歉那日不准他们入内的事，她已不介怀此事了。

　　只是她不胜酒力，正犹豫着要不要喝，昂沁拿起酒杯敬道，“我夫人大病刚好，不能饮酒，我代我夫人受下。”而后痛饮下杯中之酒。

　　婉筠对猎户摆摆手说道，“人之常情罢了，生逢乱世，有点防范意识也是好的。”

　　“姑娘心胸宽广，老兄敬佩。”

　　婉筠笑笑。

　　妇人招呼着，“快吃吧，不然菜要凉了。”

　　几人将碗内饭菜全部吃完，才将筷子放下。其实婉筠早就吃饱了，但这与她往日吃的饭不同，这都是这对夫妻春去秋来才结出的粮食，所以她绝不能浪费。

　　吃完后的几人，对月畅谈，聊着自己，聊着国家，聊着战事……

　　每每听到他二人谈及起大清皇室是如何的挥霍，婉筠情绪总是会伤感下来，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们。

　　妇人忽然向婉筠问道，“我瞧姑娘仪态端庄，与我们这些普通人定是不同的。不知姑娘可会背诗?我想听听。”

　　婉筠点点头，思索道，“我倒想起一句十分应景，‘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农家款待的热情，饭虽简单，情义却是十分重的。”

　　妇人羡慕道，“真好，原来这些意思也能用诗表达。”又眼睛泛泪道，“我阿玛之前也会背诗，若不是战乱我也能学点。”

　　猎户带着些乡音惆怅道，“俺生下来就是干粗活的，可那时还有亲人在身侧。如今身边人病的病死的死，就连故乡都没有了。察哈尔杀进来时就开始屠城，周围都是血腥味，血流成河。”

　　听着二人的诉苦，此时在旁听着的婉筠忽地真正懂得了自己身为公主的责任，也懂得了公主的含义。

　　这一路来，她看到百姓的流离失所，看到百姓的尸横遍野，看到百姓的家破人亡。她从来只知百姓苦，可她从未真正懂得百姓是如何的苦。

　　与科尔沁联姻，不光是给自己找个夫婿，也不光是为了大清能得到科尔沁的援助。它更重要的，是去保护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让他们远离战火，让他们过上好的生活。

　　世人对女子总是有着条条框框的规矩，她虽心系国家，却不能上战场安邦定国，不能在朝廷为国家出谋划策，她只能用自己的婚姻去保护这万千黎民。

　　公主，不光是一个称号，更是一份责任。受百姓的供养，就要为百姓奉献一力，这才是它真正的含义。

　　聊了许久，几人都有些困意了，就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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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天还未亮，两人就起床收拾着，往科尔沁出发。若早些时辰走，兴许明晚就能到。

　　两人收拾好包裹，依然是用麻布将头缠绕住，就准备上路了。

　　他们不打算把夫妻俩叫醒，相逢即是缘，离别却是让人挂泪的。所以不必道别，若有缘还会再见的。

　　只是昂沁刚拉开柴门，走出去没几步路。就见猎户急急忙忙跳着出来，手中拿着鞋往脚上套。

　　妇人手里拿着个包裹跑向他们，气喘吁吁道，“幸好是赶上了。”

　　婉筠疑惑道，“大嫂这是干什么?”

　　妇人将包裹塞进婉筠怀里，怨嗔道，“你们也真是，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婉筠不好意思回道，“我们走的这么早也不好叫醒你们，再说，这离别场面多引人伤怀。”

　　妇人轻拍一下婉筠，指指她手中的包裹，怪嗔道，“这里面我装了些馕饼和馒头，你们带着路上吃。”

　　婉筠听后忙将包裹退给妇人，“这怎么行，这些来之不易，你们还要吃呢，怎么给我们?快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猎户穿好鞋后，走过来憨笑道，“你们就拿着吧，我们在这几十年了，还愁养不活自己?科尔沁距这还远，我那有头驴，你们拿去骑吧。”

　　婉筠双目含泪看着这对夫妻，心中实在不知如何感谢他们。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他们驴的，正思索如何婉拒时，昂沁说道，“多谢二位，但这驴我们就不要了，这些吃食给我们就行。”

　　妇人忽地笑着说道，“姑娘，要我说啊，你这夫君是真不错，懂得心疼你。你不知道，他每日都在外面捡柴，挣你们路费，这是见不得你受苦啊。”

　　婉筠听后一愣，看向昂沁。

　　昂沁却将头扭过去，心中懊恼自己忘了跟这对夫妻说不要告诉婉筠。

　　婉筠一愣，原来这几日说是晨练，其实是替人家砍柴。她眼眶红红的，看着妇人自豪笑道，“他自是天底下顶好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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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在婉筠睡着后，昂沁偷偷出来去领了他的工钱，猎户没有按他之前想的那样只分一点给昂沁，他把所有的银子都还给了昂沁。

　　他说，“我们也不是穷的发疯，不至于贪图你们年轻人的钱。”

　　昂沁虽听着，但他还是把一大半银子留在钱袋里，自己只取了一些。

　　淡淡回道，“都不容易，就别逞强了。这些就当作这几天的住宿费，留着给孩子买些新衣服。苦了自己，总不能苦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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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别了夫妻俩，二人就上路了。他们一直往前走，就是离北境最近的城镇了。走过城镇后直驱百里，就进入科尔沁营帐。

　　婉筠与昂沁从天未亮走到日头在头顶，可算是走到了阳城。

　　幸运的是，两人在这里遇见了寻找他们的布和与青秋。

　　四人找了间酒肆，好生的叙叙旧。

　　布和将最近的事告诉昂沁，“我们不能从这直走，那些察哈尔人在附近，我们得绕开他们。”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是非，婉筠让青秋不要叫自己公主。婉筠忽然发现半夏不在，问青秋怎么回事。

　　青秋说起这个就生气，“小姐以后不要提这个人了，她背叛了咱们。小姐不知道，就是她勾搭察哈尔人才让他们发现你的。我们逃出去时，遭遇埋伏。那些察哈尔人要将我们斩草除根，她一下就慌了，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表明自己有多么忠心。”

　　婉筠听后既感到生气却也是难过，她自认对她二人都是掏心掏肺，从不将她们当作奴婢看待，没想得到的竟是一方背叛。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青秋激动回道，“是老王爷，他们在边境等候却迟迟没有消息，顺着找过来。老王爷知道你们失踪了，派了好些人找。”

　　布和不解问道，“所以你们这几日究竟去哪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你们。”

　　婉筠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他们。

　　青秋听后眼睛红的，忙要下跪，“小姐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苦，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照顾好小姐。”

　　婉筠止住她，安慰道，“我哪受苦了，我过的很好，你就不要自责了。”

　　布和听后却是十分满意，心里暗暗道:这下可以给老王爷交差了，他们两人日日住在一起，待了这么多天，怎么会不生出情来。

　　布和想着想着竟痴痴笑了起来，直到昂沁在布和脑袋敲一下，才把他敲醒。

　　布和痛的捂脑袋，却将两位姑娘逗笑。布和捂着脑袋尴尬笑笑，昂沁见此也不禁翘起嘴角。

　　这几日一路奔波，终于是聚在一起了，几人也是高兴的多吃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