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就是个夭

8、三碗馄饨

　　008三碗馄饨

　　两人就这样凑成了一个奇怪的组合，日子过得不紧不徐倒也是飞快，到了四月底的时候，宋离胖了一圈。

　　宁初唐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头发长了一截，前面头发遮住了额头，这从某种程度上磨平了他的一些棱角，看上去整个人没有那么凌冽，尤其是他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宋离会有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要是，要是这样和这人生活一辈子也应该不错。

　　少年心思层层叠叠，有些奇怪的想法一旦萌生便如雨后春笋，那些变着花样的吃食和羹汤如春日细雨，一场一场的暖雨过后，那春笋便野蛮增长了。

　　等到宋离察觉到自己对宁初唐有些奇怪的心思，他其实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了，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控制了。

　　要说追溯，大概就是从那道选择题开始的。

　　一开始，宋离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再次听到宁初唐叫他小老板，心里就有些释然了，他既然是小老板，那行使一下老板的权利也没什么。

　　宋离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拿着一篇阅读理解去问宁初唐，他倒是要看看，他能不能都蒙对。

　　宁初唐对于小孩这种行为也并不反感，那次家长会他也是切实了解到这孩子成绩，但毕竟是三十岁的人，距离高中那会儿已经是十几年，即便是自己当年的语文成绩很好，小孩拿过来的那些刁钻题目，他也要好好揣摩。

　　当然更不能全部都蒙对。

　　“我还以为你是大仙附体，都能蒙对呢。”

　　宁初唐摸摸鼻子，说得认真，“这哪能呢，语感这东西也是做题多了慢慢磨练出来的，你现在比我都强了……”

　　这段时间宋离能“理解”出来的是次数日渐增多，渐渐发现阅读理解这种题目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宁初唐这么一说，他心里更是开心了。

　　“那是，我又不傻。”

　　两人对视，没心没肺地笑了一通。

　　宁初唐乐得不行，这小傻子真是太好糊弄了。

　　宁初唐分析阅读理解和案子没问题，在感情上也没什么经验，他卧底的这几年，见惯了场面的逢场作戏，很少去想深层次的东西。

　　宋离遮遮掩掩的小眼神和一些奇怪的小脾气与他而言就是普通小孩子的行径，大概是叛逆期吧。

　　-

　　五一假期，学校放了三天假，宁初唐跟宋离商量，“我出门办点事。”

　　宋离几乎习惯了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冷不丁地听到宁初唐这句话，心里生生多出些许委屈，“干什么去呀？”

　　“叔叔之前跟你说过，来这边是要找个人……”

　　宋离眼前一下子闪过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他有些不悦，“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人吗？”

　　宁初唐一愣，他有些惊诧于这孩子的敏锐，心里编好的借口到了嘴边改了口，“对，我们要一起出趟门，大概三四天吧。”

　　宋离没有做声，这人算准了自己学校放假出门，恐怕是早就盘算好了的。

　　其实，宁初唐对于自己的这次行动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嘴里说得轻松，心里不得不做着最坏的打算。

　　宁初唐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跟宋离交代，“天气热了，房间窗户要常开换气，纱窗我都给换了，不用担心蚊蝇，冰箱里最下面冷冻那两层有我给你包好的小馄饨，汤料已经分成份放在保鲜层，两碗水一份料，你下十五个左右就差不多了……牛奶热好要及时喝，那东西变了质不会变成酸奶，还有，晚上吃东西不要贪嘴，吃慢一些，你现在年轻不觉得，胃里坐下病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就遭罪了……”

　　“你这几天的换洗衣服我都提前收拾好了，脏衣服要放在脏衣篮里，不要和干净的衣服放在一起，更不要一起挂在衣柜里……”

　　“你到底要去哪儿？”宋离皱着眉头打断了宁初唐，“你不会是想着跑路不回来了吧？”

　　跑路？
　　宁初唐笑笑，他倒不是觉得小家伙这个用词可笑，他笑的是自己的唠叨，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交代不完的事情，这个小孩冷静早熟，但是在生活方面其实是个糊涂蛋，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但这一趟，他能不能如期回来，还真是说不好，因此说出的话也十分没有底气，“……不会吧。”

　　宁初唐是在五月一日的凌晨离开，走的时候没有跟宋离说，只是给他留了一个纸条，上面留了崔梁栋的电话，龙飞凤舞的字迹让宋离恍惚了很久。

　　现在做小买卖混社会真是不容易，都需要把字体写得这么漂亮吗？

　　宋离再看看自己作业本上的“草书”，有些自惭形秽。

　　这张小纸条被宋离小心地折好夹在了日记本中，放进去之后又忍不住拿出来，照着上面字迹模仿了一下，只可惜忙活了半天却是“没有半点像羲之”。

　　宋离看着纸条发呆，他说，要是没有如期回来就打这个电话。

　　宋离心里涌出很多不好的预感。

　　想到上次那个男人与宁初唐的对话，宋离心中又生出不少怨气，五月假期的第一天，他就这么在低气压中度过，等到情绪恢复到平静，已经是午后了。

　　两顿饭都没有吃，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
　　宁初唐在的这段时间，宋离的胃口似乎被养刁了，之前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一天一顿饭，那时候的宋离几乎没有饿的概念，可是现在他的身体最先做出反应。

　　打开冰箱，映入眼帘的是码放整齐的保鲜盒，每个盒子上面还有个纸条，上面写着日期，烹制方法。

　　其实，宁初唐大可不必这样。

　　宋离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噘着嘴骂人，这也太看不起人了！他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许是这阵子久不进厨房，宋离打火的时候打了三次，洗碗的时候又手滑摔碎一只，等到小馄饨煮好了，往碗里盛的时候又不小心把手指给烫了。

　　第一口馄饨吃到嘴里的时候，电话响了。

　　宋离心中猛跳，那边宁初唐的声音缓缓传来，“……记得好好吃饭。”

　　宋离的眼泪一下子没忍住，没来由地发了脾气，“馄饨一点儿都不好吃！咸！”

　　那边宁初唐似乎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说：“等我回去给你做别的。”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人都沉默着，空气静默，人也静默，只能听到静静地呼吸，心中的某些情绪呼之欲出，就在宋离那句“我想你”几乎脱口而出的时候，宁初唐却挂断了电话。

　　“又给你小恩公打电话呢？”崔梁栋打趣他，“我看你还真是把他当儿子养了吧？非亲非故的你这么上心，我是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有这样的癖好……”

　　“操，你胡咧咧什么？我就是告诉他别忘记吃饭！”

　　“哟哟，你不心虚你急什么呢？”崔梁栋叹息，“你不说这孩子之前也是一个人生活？那他没你的时候饿着了？”

　　宁初唐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得承认，他现在对宋离有种说不清的牵挂，尤其是知道他就是当年自己救下的那个孩子，这种牵挂又深了一层。

　　但这就是一个长辈的牵挂之情，崔梁栋说得那都是什么混蛋逻辑！他怎么可能有那种癖好……可没来由的，他竟然觉得有些气血上涌了。

　　他妈的。
　　宁初唐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次会面是崔梁栋安排的，其实并不在计划之内。但很多事其实早就没了计划，宁初唐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了。

　　偏偏崔梁栋火上浇油：“你不对劲儿啊，那孩子还没成年吧？你就是看不上我也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放屁！”宁初唐抬手给他一拳，“你瞎说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一个人怪可怜的……”

　　哈哈哈。
　　崔梁栋哈哈大笑，“你他妈这真是有大病了，你现在这样还说别人可怜？”

　　宁初唐无言以对。

　　良久，他闭了闭眼睛，“老崔，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我就觉得每天都在黑暗之中，是这孩子让我看到了一丝丝光，让我觉得天会亮，会有太阳……”

　　崔梁栋不在开玩笑，恢复了严肃神情，“……你说的没错，会有太阳，老程的尸检有问题。”

　　另一边。

　　宋离咬牙吃了两碗小馄饨。

　　或许是控诉了宁初唐之后心里的抑郁之气得到了释放，也或许是肚子真的饿了，总之吃到最后一碗没有够，第二碗吃完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吃饱。

　　宋离拿着碗在厨房犹豫着，耳边想起宁初唐说的话——晚上吃东西不要贪嘴。

　　可是，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并不是晚上。

　　宋离觉得再吃一碗的理由很充分，他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又下了一碗馄饨。

　　三碗馄饨下肚，宋离彻底走不动了，他有些懊悔地摸着肚子叹息，宁初唐说得是对的，肚子会慢慢反应过来，果然不能吃太多了！

　　这人真是不严谨！
　　不应该是晚上不能贪嘴多事，下午也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