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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话 ...

  •   梦想不是灾难/
      请求不是错觉/
      看不住未来脚步不过是獴猫的失误/
      走不进梦寐以求的故事也只是无缘无故
      ——FLOWSCRACKS 《LOSE》 by泉

      或许一开始我们一无所知,但是当光阴在此告一段落,我知道自己仍然不曾遗忘,一切。
      ——肖泉 2006.6.12

      『那夜有一点朦胧的雨。露天舞台是操场旁边的空地,咯吱作响的木头台子。来的人不少,连在公厕中换衣服化妆的我们都能够感觉得到人的热味。音箱在防水布下吱吱尖叫。龙夜问,都准备好了吧?
      真红着鼻尖点头。白水安静地注视着龙夜,眼角的银粉闪闪发亮。我感觉到龙夜在看着我,可是当我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只是注视着衬衫正面荧光骷髅的微弱皱褶。
      我咬住舌尖,他深吸一口气。
      我们来吧。
      他说。推开破烂的木板门,尖叫炸响在耳边。我们推开拥挤的人群,鱼贯走向舞台。
      龙夜在麦克风前站好,转了转中指上的指环握住麦克风。我接过别人递上来的吉他,拨出一串音阶。换来一片喝彩。
      FLOWCRACKS。FLOWCRACKS。他们叫。叫我们。我们的FLOWCRACKS。我们的乐队。
      我抬起一只手,对台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龙夜轻轻咳嗽。各位。晚上好。
      他的开场白。开始了。
      疯狂也好躁热也好,错觉也好迷惑也好,都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最后的演出。好了。来吧。』

      初见那年。泉二十。龙夜十九。真和白水都刚满十八。
      建设中的校园湮灭不了初来乍到的狂冶,历经过七月折磨的那群孩子,如同异地放生的动物,忐忑,激狂,兴高采烈地寻求新的生活方式。
      同班同寝的龙夜和真,对音乐的热爱让他们一拍即合。
      那个帖子,则吸引来了泉和白水。
      没有谁在来到学校一个月内就已经大张旗鼓筹组乐队,明目张胆地叫嚣要做比银色灰尘更好的国内VR,非帅哥不收。
      那个一天之内被顶上校BBS十大的帖子换来无数嘲笑谩骂猜测,校内的BBS远比外网用词污秽,洪水滔天,然而就算这样,真的信箱里收到了这样两封信。
      ——我叫肖泉,以前在酒吧乐队弹过吉他,详细面谈?
      ——你们想怎么做?
      后来的约见在学校餐厅。七点以后人声寥落。四个人围在同一张桌前,已经谈得热火朝天。
      白水冷淡而肖泉温情。真活泼得像只猴子而龙夜是只比他更夸张的猴子。
      龙夜有张很VR的脸,像Due’le Quartz的Miyabi,足够自傲。真的右耳骨上打了一排耳钉,头发染成倒立的浅蓝色。听他说是拿到录取通知之后一怒做的,准备在这所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中吓死一个两个。
      泉听得笑不可抑,撩开头发给他们耳垂上一对骷髅形的耳坠。
      坏孩子想要标新立异,不小心却不约而同。
      因为不约而同而引为同类,龙夜知道他们算是一丘之貉。
      只是白水。那一张稚嫩娃娃脸看来默不做声。衣着干净,黑发柔顺,颈子上挂一丝红线,衬衫领口中隐隐露出一枚碧玉观音。
      男戴观音女戴佛。那是老辈子人传下的护身法则。
      白水啜着奶茶,半晌抬头。我从十三岁开始学鼓的。2000年底el dorado全球巡演到北京,伴奏的另一个鼓手是我。
      龙夜尖叫。当年el dorado或者并不起眼,然而短短一年之后便已经如日中天,席卷全球可以正常通讯的九成地区。爱好音乐的人没有可能不听过他们的名字,就算不爱亦不能无视。
      那么?他小心翼翼问。
      白水若无其事。所以看看再说。
      后来他们知道,那句话对这沉默寡言的男孩而言既可以是肯定也可以是否定。龙夜很幸运那一次他的含义指向前者。白水从未参加过任何乐队。
      他们,是他的开始。
      而对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雨丝微弱,似有却无。是这个城市这个季节特有的暧昧。声音像火烫起来的一般嘈杂燥热,胸口有个部分蠢蠢欲动着。
      龙夜对着尖叫的人群俯下身去,手指在那一排排伸长的手臂上空轻盈掠过,是撩拨,也是报偿。
      对他们,也对我们。
      音乐可以给一个人多么大的改变我知道。但是那种改变如何发作,又是如何蓬□□来,我却一无所知。
      曾经有人对我说,在那个时候,至少可以暂时相信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
      歌迷的疯狂,因为他们的爱恋。对一个乐手而言,他乐意看到那种不顾一切,因为只有亲眼看到,才能够相信自己也是被人爱着的。这一点,是坐在录音室看着唱片销量排行时所感受不到的。
      璀璨,或者明媚。舞台顶端的射灯超越了一切。即使鼓手是在距离歌迷最遥远的一个也不例外。
      我努力和着音乐节奏的间隙站起来,对着台下的人群挥舞鼓棒,听他们喊得一塌糊涂。
      el dorado的解散从键盘手的意外身亡开始便已经注定。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那个迷恋灯光舞台的人再也坚持不了。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坚持不了。
      他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坚强,而我也没有。
      眼泪混着雨丝滑落,冲毁了淡淡妆容,留一条条惨淡浊乱痕迹。朦胧雾光中我看得到泉和龙夜相叠的影子,真从舞台一端冲到另一端,拼命尖叫。
      四年了,这样想着就只有心痛的感觉。
      我们的四年。努力,挣扎,以为终于可以飞翔的时间。
      然后跌坠。
      那是离开学校的最后代价。我们的FLOWCRACKS宣告结束。
      再见了。我的兄弟。』

      那是第一次,得到自己的舞台。
      乐队第一年只在校内发展。二年级的泉人脉远比那些大一的小孩广泛,白水初入学时在医学院的新生欢迎会同样一曲惊人。有着两个人存在的乐队比想象得更受人期待。反而是最开始闹着组建乐队的两个人,像附带品一样被乐队同伴拎着晃来晃去。
      这条路开始得远比想象中更加困难。在寝室弹过一次贝司的真被管理员大妈冲上五楼臭骂一顿,连带举着乐谱练声的龙夜遭受池鱼之殃。白水的鼓则更加不可能出现在寝室。
      无可奈何的几个人便开始四处搜索可能的基地。学院仓库,宿舍废弃活动室,甚至考虑过食堂冷库。
      最后找到的,是教学楼地下的控制室旁废弃的仓库。黑暗,隐蔽,关上门便有良好的隔音效果,又有电源。只是晚上便要关门。
      思考良久,泉拉着三个人私下找到管理员家中,一个个求情送礼请客吃饭,说过去,最终才得了个首肯,只是叫他们小心不要让别人知道。
      于是常常一练就是半夜。然后小心翼翼将乐器藏好,再锁门回宿舍。
      龙夜相信所有努力都是有报偿的。就像此时,两年来,他们终于为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地下乐队中争取了一席之地。
      第一次,得到认可的感觉。
      龙夜紧张得发抖,摸着结辫子喷成金砂色的短发在化妆间里转来转去。泉按着白水将他的头发喷成白色,一面回头对龙夜笑。
      你不要转了啊。头都晕了。真抱着泉的吉他翻白眼。
      龙夜呆了呆,突然原地跳起来。叫问,你们上学期多少名啊?
      问这个干嘛!真叫,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龙夜嘿嘿笑,我紧张。
      真咧着嘴骂。放他妈屁,谁不紧张。
      我知道你比我还差,不用叫。龙夜凉凉回一句。你们说啦,泉?白水?
      十三。
      第七。
      龙夜惨叫,你们是不是人啊。
      废话。白水眼风微扫,提起描笔细细画着眼线。做乐队久了,化妆什么的也逐渐熟悉。
      泉吃吃笑。
      动物界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真兽亚纲灵长目类人猿亚目人科人属人种。
      绝对的人类。
      龙夜哀叫,我知道你是学生物的。
      泉耸肩,凉凉讽刺。你还真是智人。
      staff探进头来叫他们上场。四个人突然哄堂大笑,提着乐器一窝蜂冲了出去。
      龙夜摆开一个调皮POSE,一连串飞吻送出,换满场哄叫。
      那是疯狂,也是回归。
      是我们路途的起点。

      『白水哭了。我原本以为他不会,至少不会是第一个。我原本以为我会第一个哭出来,但是没想到我没有,反而是他。
      看着他一边流泪一边打鼓的样子,我也有点想哭了。
      毕业不能是结束。我们要走得更高更远,超过周围的一切,到达别人到达不了的巅峰。
      去年的这个时候,学长的乐队毕业解散的那一夜,我们凑在一起,对着啤酒和劣质香烟发下誓言。
      烟抽没了。酒喝尽了。然后我们的誓言也没了。
      到今天,四年的努力,化为一旦。
      我知道我也许责怪不了任何人。不是龙夜,不是白水,甚至不是泉。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够支撑过一切压力,会不会成为第一个说我不做了的那个人。
      幸亏是他说了。是泉说他不做了,因为他说了,我才敢大声说,我不要一个没有泉在的乐队。
      因为我也许再无力支撑自己呆在这里。
      泉是乖顺的男孩,而我只是懦弱而已。
      所以,对不起。龙夜,白水。』

      那一天,泉脸上有着青紫的淤痕。
      真一大早看见他,跳过来问,怎么?谁打你了?
      不知道是什么定论,混乐队的孩子多数被当成流氓看待。他们不止一次同别人起过冲突,然后多默契地消弭于暗处。
      FLOWCRACKS的四个人仍然是名校的好学生,走在街上会被人认出来的名人。而乐队还是乐队。
      真摩拳擦掌地问,谁惹麻烦了?我去摆平。
      泉瞪他一眼,低低呵斥。你别惹事。
      跟你们没关系。是我爸。
      泉是本地人。趁周末回家探望,周一回来,便成了这样。
      龙夜走过来,看他一眼,到底没有做声。
      大四的时间若不是准备考研出国找工作,原本便闲如散仙。而乐队在学校名声远播。经济学院抢先笼络他们,给几个人在学校活动中心借来一个房间,用于训练。
      那里人烟稀少,远比寝室来的安静凉爽。这几个人便渐渐养成习惯,一天在那里呆着的时间比哪里都多。
      这几天白水在忙着毕业论文的实验,得不出空闲训练。两个不到最后不肯动手搞定论文家伙一早便缩在这里乘凉闲聊,隔三差五拨拨吉他,讨论一下最新动向。
      毕业后专心乐队,那原本便是几个人早已经商量决定的事情。在酒吧多是演奏翻唱曲目,龙夜知道他们要努力往原创方面发展。为这个,龙夜努力写着些曲子。
      只是满心期待,总赶不上世事变迁。
      泉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地面。
      那个,我爸说,要我毕业以后准备出国。
      他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我出去。他顿一顿,我答应了。
      迟疑片刻,真跳起来,猛然一拳打了上去。
      泉向后跌去,脊背撞上一旁的架子鼓,摔得七零八落。
      龙夜扑过来死拽住真,纠缠扭打之后真用力推开他,两步走到泉面前。
      阳光下垂来的阴影修长扭曲,泉微微迟疑,抬起头看他。
      没有回转余地?真轻声问。
      泉摇摇头。
      那好。
      真转头走开,背起角落里的贝司甩到肩上,大踏步走出门口。
      那就算了。散了吧。
      龙夜看着他走出门,没有动。
      龙夜?
      什么?
      乐队不会这么解散吧。
      队长是真不是我,你该去问他。
      迅速离开的脚步,代表着,已经结束。

      『雨渐大起来。大滴的雨点敲打在身上有些灼痛。我看到台下有人开始散去。而曲子还有三首。
      我们的最后一次演出,会这样结束么?
      我不知道。
      头顶上一排彩灯闪闪烁烁,用来挂在圣诞树上的那一种,光芒暗淡,衬不清人脸。
      身边感觉得到泉的体温。他站在近旁,吉他弦铮铮作响。
      对着台下嘶喊尖叫,我并不想顾及什么,什么也好。
      就算只有一个人在听在看也好。
      就算一个人也没有,唱给自己听演给自己看也好。
      未来怎么样也好。
      此时此刻,我们还是我们,我们还在一起。
      我龙夜。和泉,和白水,和真。FLOWCRACKS的最后一夜。
      最后一曲,NO LONGER。
      请为我们喝彩。』

      时间的分界点/
      光阴从两边开始破碎/
      伸出的手指捉不住彩虹的边缘/
      跳跃的因子只有迷醉的能力/
      从昨天的末尾到今日的开端/
      时间不过一分一秒而已/
      破裂的缝隙/已经超越了身体的最远点
      ——EL DORADO 《NO LONGER》 by Jackal Yan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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