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微雨照晴空》温念夏

5、第五章

　　还好她昨天拜托菲菲询问了章导演的工作室，今天他也有时间和洛朝探讨一下人物设定。保姆车走走停停，终于到达章露华导演的工作室。这是一处古朴的四合院，章导演采访时也提到过，以前是家里的老房子，如今倒是做了工作室。

　　内里的装潢倒是现代简约风，文职工作人员直接带洛朝来到了会议室，说是章导演一会儿就来。洛朝觉得阳光正好，下意识地走到了窗边，后院养了不少盆栽，洛朝都没察觉到自己竟然觉得心情不错。

　　程风霖以前也保持着这种养花习惯，就算是忙里偷闲也会照料自己的绿植。甚至有时候探班洛朝也会带上一个小型盆栽。洛朝摸上玻璃，全神贯注盯着那最鲜艳的花朵。或许她和程风霖一开始的追求就不一样，还记得她当年直接签了价格最高的一家经纪公司，后来想想卖黑料也符合它的调性？程风霖却不是这样，他当年更是苦口婆心劝洛朝再等等，不过即使再等也没有比前公司更高的。他只是外包了工作室的一部分，大多是业务还是自己打理。尤其是剧本。

　　“花开的不错吧。”章露华导演笑着说，“坐吧。”

　　洛朝这才回归主题，“我主要想和章导演您讨论一下人物。”工作之余欣赏大自然的情趣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莲依一开始是打算找我家小悦的，结果她任性习惯了。直接去做程太太了……”章露华导演神色平静，仿佛就是再说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洛朝却不敢懈怠，这是？

　　“白晴导演和我算是同代，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喜爱《温酒望明月》。小朝啊，虽然《成年》也可圈可点，但是在我心中你最好的表演仍是处女作。”

　　“那时候还小，哪懂什么表演。”洛朝回答。白导演？洛朝不太明白章露华的意思。

　　“小程倒是会表演，但是完全没你自然。这个剧本本来打算搁置了，倒是他推荐了你。”

　　“啊？”洛朝属实没有想到这个走向。

　　“说起来小悦当年也是青春期看了《温酒望明月》，死活要进娱乐圈。这个剧本一开始就是我执笔，算是上一辈儿的故事了。我当时就在老西门上学，那个姐姐就在西门最繁华的香兰院。好多年前就上吊死了。”

　　章露华导演声音醇厚，仿佛说书先生一样。把故事又拉回了当年。

　　章导演的家族算是半个满清贵族，他少年时也不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好好学生。逃课，喝酒是一个也没落下。西门那一块儿鱼龙混杂，流动人口大。他逃学出去就在哪里听曲儿，要不然就是听人说书。

　　说书人的老婆是个疲惫的女人，眉眼却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正茂。他一来二去就和那家人熟识了，那个阿姨虽不识字却很好学。说是自己叫怡然，姓什么早忘了。可能是没有孩子的缘故，怡阿姨对章露华很好。有时候被自己父亲暴打一顿他就躲到怡阿姨的破巷子里。

　　谁知他清明祭祖后去西门却发现怡阿姨不见了，在破巷子里发现她和说书人收拾包袱。几经询问才说西门另一家说书人找了几个混混占了地盘，怡阿姨和丈夫争不过。准备回乡下老家了。

　　他当时气不过，朝着要和那几个壮汉打一架。许是安慰他，又或是留个念想。怡阿姨就答应他回乡看看就回来，说是不在的那几年给她的姐姐烧烧纸。

　　“就在郊外的荒山上，远看就是一个小土包。”章露华笑了笑，“下一年我去没去祭祖，先给她的姐姐上了一炷香。我父亲找到我时把我臭骂一顿，看了一眼墓碑直接把我锁家里了。我只觉得莫名奇妙，反倒是我的堂哥看我可怜，送饭时说了真相。”

　　那个墓碑就是当年最红的莲丹，本来被一个富商买走了，可是那个富商做了汉奸，她自杀了。

　　“我的怡阿姨也可能是当年的窑姐儿……”说到这，章露华长叹一口气。、

　　“我不服啊，我就给她上个香，怎么我就令家族耻辱呢？”他闭门思过两个月后才有机会去了原来的兰香院，当时都改成酒楼了。结果他问老街坊一个个都讳莫如深，还是一个算命的瞎子告诉他了一部分。

　　莲丹原先是东城李家的大小姐，在女子私塾读书时喜欢上了私塾先生家里的一个小厮。本以为是真爱，结果她和那个男人私奔后还没出城就卖进了兰香院。李家丢不起那个人，对外就说李小姐病死了。她就被迫开始接客……

　　女学生去了那种地方，想想都知道是什么后果。

　　“她又能识文断字，还有了个诨名，说是“西门柳如是”。”章露华导演顿了顿，眼神暗淡了几分。“我后来倒是看了她写的几首新诗……”后来就是集齐老套的剧情，一个黄花梨商人杜老板仰慕她给她赎身，名门正娶做了姨太太。

　　“后来北平被占，杜老板直接投降了鬼子。莲丹上吊自杀了……”章露华说不出话了。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杀了她，是礼教还是时代……这才是我想说的。也不早了，留下吃个饭吧。厨师红烧肉做的很好吃。咳——”章导演剧烈地咳嗽起来。洛朝赶忙给他拍背。喝了一杯水后，他才稍微平复。“走吧，去餐厅。”

　　洛朝默不作声，什么害死了她？是社会，也是礼教。是留言蜚语，也是社会淡薄。是她的父亲，她的爱人……

　　餐厅的装潢风格别开生面，不是现代的解构主义，反倒是文雅了起来。有仿照苏州园林的窗棱，淡雅的桌椅。洛朝撇了一眼漆面，有些年头了。可是在这里，它也仅仅是个家具。吊灯洛朝也似曾相识，顾希宁家里大堂挂了一个。

　　“尝尝。”章导演慈爱地说。

　　保姆车扬起一片灰尘时，章露华还在看着窗外的花朵。“老爷子，你怎么留下她吃饭了。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个习惯啊。”秘书陪了他很多年，从没发现他跟那个人这样热情。甚至请出来自己家的私厨，当年他可是寻遍了整座城市才找到满意的。他摆摆手，转身回到凳子上。“小晴欣赏她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我回到了当年。”

　　他示意秘书离开，自己想独自坐一会儿。章露华慢慢地俯下身子，从底部上锁的抽屉中取出一个相框。黑白画面里女人笑得温柔，“程风霖是我，洛朝是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没有再回到我的梦境中呢？”

　　……

　　洛朝兴致不高，一路上什么都没说。苏庭则不同，他嘴就没停过。苏嘉要出国读书了，这才有了借口把一家凑到一起。苏嘉长得像苏母，有一双极为灵动的荔枝眼。可是性格却比她哥哥皮多了。

　　“道个歉就解决了。”苏嘉还是希望自己哥哥可以和父母和好。

　　“没商量，我一没有天赋，二没有兴趣。”苏庭可以理解妹妹的好意，可是真的恕难从命。打拼了这么多年现在放弃……他都不敢想象后果，也不知道18岁的自己会怎么嘲讽。

　　“企业，集团……我看爷爷找的那个职业经理人不是挺好的嘛？营业额涨了不少，比我们那些亲戚管理层好多了……”

　　“许沐？哥，你不要被账目迷惑了，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我上次去集团挤电梯，她直接让我等下一趟！”苏嘉想想就生气，人家自己愿意让的位置，凭什么她就不能上去了。那个许沐真是不知好歹！

　　“算了，说说嫂子吧。爷爷知道你和洛朝在一起恨不得昭告全家。毕竟他是真的洛朝粉丝……”

　　“嫂子？我们只是合约情侣，要不是我被房东赶出来我也不至于住顾希宁的房子。”

　　“合约？”苏庭瞬间捂住了苏嘉的嘴“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你哥还混不混了？你知道爷爷每天多少次催我相亲吗？”

　　“好了，好了。”苏庭不争气地瞪了一眼苏嘉，这才放开了手。

　　“那洛朝怎么样呢？是不是和网上说的一样，她简直是个噩梦，什么霸戏，偷饼……”苏嘉看的八卦种类可多了，而洛朝作为狗仔的命题作文，什么料都层出不穷。甚至还有她是个男人假扮这种离谱到无语的呢。

　　“网上还说，苏家千金文静优雅呢？”苏庭一脸无辜地看着妹妹，“肯定说的是真的啊！”

　　“苏庭，你真的该流落街头！你过来，我保证不杀了你！”苏嘉二话不说抄起了抱枕，苏庭灵巧一闪，两人开始了熟悉的茶几对峙。

　　“苏庭，你多大了还跟小孩这样？”

　　“你多大了？苏嘉？”

　　“你过来，你过来，哪有你这样的哥哥？”

　　“哥哥？我都被赶出家门了！略略略……”简直和法庭上一样欠揍，甚至更胜一筹。两人的兄妹情真是情比金坚，令人动容。

　　“苏庭，都多大了，还和妹妹闹？怎么没看见我孙媳妇儿呀？”苏爷爷依旧精神良好，言语健谈。“洛洛去拍戏了。”苏嘉就快吐了，我家洛洛……恶心的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