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遗泽》大碗葱花面

48、第 48 章

　　遗泽（四十八）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两个弟子看着冥夜渐渐红了脸，转身趴到门缝上向外探了探，将一旁的窗子掩上。冥夜就看着他们两个转过来一骨碌坐在自己面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里是赤霄宗的柴房，龙神大人放心，没有人会来，很安全。”
　　冥夜有些好笑，他弯弯嘴角对二人道：“我是沧九旻的道侣，二位唤我冥夜便好。”
　　连番的打斗让他有些憔悴，如今坐在这柴火堆里，虽掩不去仙人之姿，但也模糊了他为神的实质，让两个弟子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沧九旻的道侣？你们长得可真像啊，一样的好看……”似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们不约而同地抻直了脖子，两只眼睛都要放光，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又像个鹌鹑一样缩回来，对着冥夜陪笑。
　　“我叫诤道，他叫德珖。现在整个仙门对沧九旻下了缉捕令，而且……”他们相视一眼，正色对冥夜道：“说沧九旻就是仙门要找的魔胎，他隐瞒身份多日，被瞿掌门识破后恼羞成怒杀了他。”
　　他们明显看出面前这位冥夜神君身体微微一震，唇瓣上的血色褪去：“什么？”
　　德珖道：“听说衡阳宗大弟子领着一群人去了逍遥宗，我们现在只知道这么多。”
　　瞿掌门怎么会……冥夜嘴唇几乎要绷成一条直线，千防万防，终究是命……
　　他低低咳了几声，心口的痛卷土重来，冥夜将手紧紧抵在胸口处，看着担忧的两个人，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多谢二位相助，冥夜必不敢忘。”说着便要起身，诤道一步跨过去搀扶住他，声音低而坚决： “神君，我们都看到了，您就是之前出现在天上的那条龙，今天又救了我们的命，这里面一定有隐幕！”他回头看着德珖，扯扯他的袖子，道：“今天回来之后你又像前阵子一样魂不守舍的，怎么都撬不开你的嘴，现在神君醒了，你总能说了吧？”
　　德珖吸了吸鼻子，看着冥夜鼓励的目光，颤着声一股脑说出来：“那天我逃了晚修，谁知道被巡查长老发现，跑的太快太急，不知道撞在哪里，像是进入了一个阵法，突然掉到了另一个地方。我听到掌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说如果掌门肯配合他将沧九旻诛杀，就会帮他坐上仙门魁首的位置……对了，掌门还叫他妖王。”
　　冥夜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谛冕啊谛冕，好一个万年的祸害！
　　冥夜还未发话，诤道就踢了德珖一脚，“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德珖带着哭腔道：“后来我差点被他们发现，师父突然出现把我藏了起来，他说如果要活命，就把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对不起神君，我是真的、真的很害怕……”

　　冥夜并没有为此生气，偌大的一个宗门都在岑浩然的掌控之中，一个小小弟子的消失也并不起眼，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害怕也是难免。只是心中五味杂陈，自他和澹台烬从幽冥川归来，他见过很多仙界的宗门，其中不管是掌门长老或是弟子，一心向道者有之，不问世事者有之，弃凡人如敝履者亦有之。苍生好像只是他们授课时彰显自己仁义道德的字眼，成了弟子们书籍上的符号，在他们的心里早已将“凡人”和自己划清了界限，以一种或自觉或不觉的高高在上，在修缮豪华的宗门里慨叹着凡人的生死。
　　诚然，还有许许多多可爱的人，只是他们已经承受不起这世间的苦厄和灾难。
　　冥夜想，自己恐怕还活在那万年间。
　　不然，为何他眼前总是闪过昔日同袍的影子？他们一个个笑着对自己说，小冥夜可要好好替我们看看这山川江河、无边风月，他听到自己坚定的回答，看到一张相同的，只是眼中充满了希冀的脸。
　　一万年……真的好久。
　　他伸出手触摸，那些景象便消散在指尖，徒留他一人，在这世间形影相吊，看惯沧海桑田。
　　万年间的苦厄和罪业都汇聚在一起，幻化成澹台烬的模样，与他相顾无言。

　　“神君？”两个弟子就见面前的神君伸出手拍拍他们的肩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有一瞬的放空。
　　冥夜收回了手，“今天你能说出来，已经很勇敢了。”冥夜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看起来有些苦涩：“况且，你有什么办法，你师父又能有什么办法？”
　　冥夜摇身一变将自己形貌幻化成赤霄宗弟子，面容也是平平无奇，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送出去之前用小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这里面曾经装的是阿玉阿透的“糖豆”，澹台烬闲暇时最喜欢逗弄两个孩子，让他们排排坐着张开嘴，投壶一样将丹药投到他们嘴里，冥夜为此说过他好几次，奈何两个孩子也乐此不疲，经常趁着他不在家缠着澹台烬玩这个游戏。澹台烬后来变找了些真的糖果，只是不小心混在了一起，直到有天丹药吃多了，两个小家伙鼻血直流，小透的羽毛都给浸透了，止都止不住，把澹台烬吓个半死，从此再也不敢任着他们玩闹。
　　如今这瓶子里换成了疗伤的上品灵药，冥夜便将此作为一点谢礼送给他们。两个弟子自告奋勇要“护送”他出赤霄宗，“神君，您尽管吩咐我们二人，我们两个还有师兄师姐们就是你的帮手，为除我仙门污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冥夜只是笑笑不说话，两个弟子以为他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绝密计策，竖起耳朵凑近了，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就倒在地上没有了意识。

　　冥夜径直穿过了柴房的门，身形闪了几闪消失在院中——这么危险的事还是他自己来吧，让正道的光好好养精蓄锐，等到新的秩序重建之时，便是需要他们献身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