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遗泽》大碗葱花面

2、欲擒故纵

　　“你给我跪下！”叶夕雾晃着满头的珠钗，状如疯魔，提着浸了水的鞭子狠命地向澹台烬背后抽去。外衫连着里衣一同崩裂，被泛出的血花浸得猩红。
　　“不要以为今日六皇子为你说几句好话你就好过了，只要你在我手上一天，你就永远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卑贱之人！”
　　澹台烬唇色发白，乌黑的眼珠看着地面，只有疼的受不了了才会低声痛吟，紧闭双眼。
　　叶夕雾打到头上出了薄汗才肯停歇，看着澹台烬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痛快了些许，甩了甩凌乱的袖子，一脚将澹台烬踢翻：“滚去柴房睡，本小姐这几日都不想看到你!”
　　旁边的几个丫鬟鹌鹑一样低着头，生怕二小姐再将火发到自己头上。澹台烬艰难起身，剑眉入鬓，其下一双乌黑的眼珠死水一般盯着叶夕雾的背影，露出一个早已刻在面皮上的笑容，道：“多谢二小姐。”
　　他踉跄的身影在来到无人的柴房时又如劲竹一般修直，没人发现他看似伤痕累累的后背早已结了痂。他走到柴房角落拾掇出一片空地，轻弹衣袖后坐在一堆稻草上，那条绕到背后的蜥蜴也从他胸口衣领处爬了出来，伸头的时候好像还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小东西在叶夕雾打他的时候使了些障眼法，原本就不重的伤，又被它在背上爬了几圈，伤口也不再流血。在他的印象里，这些爬虫都是些冷血动物，从前在御花园中抓到的那些蛇啊蜥蜴啊，最喜阴暗潮湿，性情也凶恶，抓在手里冰冰凉、滑溜溜，只有在被烤熟后才能和温暖沾上边。
　　它却不一样。
　　澹台烬能感受到它所经之处的伤口愈合的痒痛，能感觉到随着那点温暖传送到身体里的生机与力量。那一瞬他感觉很渴，他想将这股温暖抱在怀里吞进肚子里，在别人得到之前先掐死在自己怀里……
　　澹台烬那些阴暗可怕的念头在被小东西的头顶了一下后深埋在心底，他将肩头的小东西拿下来放在自己的衣摆上，有些虚弱的声音在柴房中响起：“你帮了我，有什么条件吗？”
　　冥夜看着面前的青年，面容苍白消瘦，眼神沉郁，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潦倒的困境倒是没减去他几分容色，衬着投入柴房的一缕月光，反而有另一种诡谲之美。
　　他在青年两膝间撑起的衣摆上将自己盘成一个颇为端正的圆，又很是端正地坐下，后爪贴近身体，前爪撑起，抬起蛟首与澹台烬对视：“我帮你就一定是要向你索取吗？”
　　澹台烬不知是该嘲笑这蜥蜴的话，还是惊讶于这蜥蜴直接口出人言，稍许怔愣后笑道：“哦？你这小妖莫非是把自己当成神仙了，看见个阿猫阿狗的都想为自己攒功德？只不过可惜了，我从来不信这些。”
　　他一把抄起冥夜，站起身来慢悠悠往外走，道：“既然你不要我做事，那咱们各自别过吧。你的恩情我记着，下次逮到你，或是你的同类，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的——这点你放心。”
　　！
　　冥夜被他四爪腾空提在手中，有些无奈道：“你等一下。”澹台烬果真停下脚步，将他托在眼前，“怎么了？”
　　“我叫冥夜……从前住在东海。”
　　“……我叫澹台烬，从前住在冷宫。”
　　冥夜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的小蛟叹了口气。道：“我是一条……蛟妖，从前犯了错，只有入世了却因果才可得道登仙。”
　　“你的因果是我？”
　　“……”
　　“不是？不能说？”
　　“万般不由人，万般皆是人。无论是人是仙是妖，定数来临前，选择皆在自己手中。”
　　“哦，你是在劝我？”澹台烬挑起一边眉毛和嘴角，稍睁大了些眼睛。这表情本应有些讽刺，放在他脸上却增添了些天真的残忍：“我只不过是叶家案板上的一条鱼，笼子里的一条狗，一个畜生难道也要心怀你说的这些什么大道吗？”他说着，看了一眼冥夜，又道：“我不是说你。”
　　“澹台烬，我知你处境艰难，但只要活下去，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总有云开雾散那一天”
　　“那我该怎么活？”澹台烬踱到柴房角落重新坐下，将冥夜轻轻放下，一手撑起下巴，很是诚恳地看着冥夜，轻声道：“我该怎么活？”
　　柴房突然一片寂静，连不堪积雪重负的枝条在这一刻也艰难延续着自己的生命。空气中的灰尘静止了，连月光都停止流动。
　　冥夜看到澹台烬幽深如渊的瞳仁深处燃起暗火，不知要吞噬多少血肉才能攒够它的养料。
　　“我该怎么活，你能教我吗？”澹台烬彻底伪装成一只兔子，“既然你来到我身边是为了了却你的因果，那么我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窗外的梅枝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送了性命，冥夜背部的鳞片被激得有些炸起，听到澹台烬这话放松之余又有些好笑。
　　他摇摇头，抬眸发现澹台烬已经整好了稻草窝，与他对视时道：“你晚上睡哪？”
　　冥夜顿一顿，顺着澹台烬的衣袖爬到他一边肩上，盘起、埋头，热量就顺着澹台烬的肩头传到全身。
　　澹台烬不解，但是他也不是傻子，只在心里说了句蠢，将妖力消耗在这种用途上，就把脑袋往墙上一靠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