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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户部侍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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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雨,将院子里的池塘洗涤得一尘不染,时幻左手拿着鱼食,右手撒着饵料。
【回县主,您吩咐办的事,已经办妥。】一名带刀侍卫半跪在时幻面前。
时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湖中一群群蜂拥而至的锦鲤鱼,半晌,说:【把她扔到乱葬岗,埋了吧,也算尽一下我们的主仆情分。】
侍卫应声,退了下去。
昨天,时幻连夜吩咐人将芝云绑起来,和血肉淋漓不见皮骨的赵贤尸身见了最后一面,在仓库的地下室,结束了她的生命。
不可能有任何一只漏网之鱼。
时幻将手里的饵料全部撒进池塘里,一只锦鲤忽地跳了起来,来了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
【走,长公主该下朝了。】
穿过内院,这株巨大的桂花树飘着香,要是往日,她会让侍女摘一些花,碾碎了做成桂花饼。但是今日有急事,时幻也就没了这个闲情逸致。
她走到大门前,恭敬地站着,等待下朝回府的长公主。
昨日的事情闹得太大,时幻还在用早膳的时候,就被通知去书房受训。虽然离长公主下朝约莫还有一个时辰,但是时幻不得不立即动身,临走时还恋恋不舍桌上的大肉包。
屋檐边还滴着水,一滴,两滴,三滴......管家推开大门,高喊着:【长公主回!】
时幻得体地行礼:【恭迎母亲回府。】
长公主着装轻便,径直走向书房,时幻跟了上去。
侍女们鱼贯而入,为长公主更衣,长公主闭着眼凝神,良久,说:【即刻启程去太子府赔罪。】
时幻没动,也没出声。
长公主眼神扫过来,常年征战令她的目光如炬,一秒便能看出这世间的魑魅魍魉。她转过身,面对时幻,厉声道:【理由。】
什么理由?杀太子幕僚的理由?还是杀侍女的理由?时幻有些茫然。不过只反应了一会儿,决定两件事都说明。
【那个芝云跟赵贤说,我跟以前的时幻不一样。】长公主听闻,眼光凌厉,一下子射出来,盯着时幻的脸,权衡这个信息的利弊,说:【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杀了就杀了。但是现在紧要关头,太子那边不能得罪。你即刻启程吧。】
虽然面上不悦,时幻还是答应了下来,回自己院子洗漱更衣。芝荷将热水倒进浴桶里,一层又一层撒着花瓣,一些准备就绪后,时幻开始沐浴。
运昌走过来,手里拿着装花瓣的竹篓,轻轻抓起一把,撒进时幻的浴桶里。他走到时幻身后,挽起她的秀发,散在浴桶外,自顾自拿了一个板凳坐好,为时幻梳着头。
时光静静淌着,只有梳发的声音在流走。
时幻从水中站起来,披上棉巾,说:【更衣吧,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太子府。】
运昌起身,敛眉低目,应了声:【是。】拿起旁边架子上的干净衣裳,一件件为时幻穿着。穿好了里衣,他蹲下身,为时幻系着腰带,看见时幻左边小腿那里有一处长长的伤疤,肉痕凸起,令人惊吓。他伸出手,大拇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
【很难看是吗?】时幻问。
运昌静静的,没有回答,反问道:【梅雨时节还作痛吗?】
时幻摇头。
【倘若两年前没有落水摔伤,或许你的舞技会练得浑然天成。】运昌原本低低地自述着,却不知怎地,时幻有一些生气:【我不喜欢跳舞。】
运昌抬起头,莞尔一笑:【无妨,我跳给你看。】
时幻抽出自己的腿,负气道:【我也不喜欢看跳舞。】随后唤着芝荷,芝荷领着一众宫娥走进来,为时幻更衣。
梳妆,熏香,备茶,漱口,一切准备好后,时幻和运昌坐上了去太子府的马车。因时幻不好侍女跟着,故三人轻装启程。
马车平稳地运行着,板桌上放着几本翻烂了的兵书,时幻时不时会在马车上复习,她伸手,让运昌拿一本给她。
【最近有什么异动吗?】时幻接过运昌递过来的书。
长公主安排了任务给时幻,内容是监视六部主副官员的动向,时幻将执行派给了运昌,方便随时汇报。
【无异动。】马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行至中途,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禀县主,前方拥堵,待属下前去查看。】
没一会儿车夫返回来报:【县主,前方是孙记典当行,老板正在清理闹事客户,围观群众堵在一起,造成前路不通。看样子,得等到官府的人来疏通才行。】
时幻问:【现下几刻了?】
运昌回:【午时一刻。】
时幻皱眉,时间耽搁不起,她下车,打算亲自去查看,运昌跟在后面。
鞭打声、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说:【看这个小女孩,别被打死了。】
另一个人说:【也是顽强,被打了这么久,是有什么苦衷吗?】
【好像是为了她母亲的遗物,不然也不会一直赖在这里。】
时幻额角的青筋跳动着,不耐烦地拨开人群,径直而入,却看到这个小女孩被打得外衣破碎,血痕斑斑,再打下去,先赤身露体,再失血而亡。
孙老板满脸褶子,手里拿着横鞭,狠狠抽打着。他龇着牙,瞪大双眼,嘴里□□着。
他停止了鞭打,抽着气,双手叉腰,向后仰着,气喘吁吁地说:【来人来人......把她带进我房间,让我看看她到底服不服!】
时幻看在眼里,一些回忆涌进脑海。
黑夜,闷热,汗水流进伤口,身体的鞭伤刺刺地疼,不见天日的痛苦弥漫了一整个夜晚。
【她爹娘别来找我们算账......】
【不会,我都观察仔细了,她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一阵阵□□刺痛着女孩的心。
身下的硬木板咯得人生疼,单薄的脊背被摩擦得血肉淋漓。
街边软糯的糯米糍粑开始变得无味,池塘旁随风飞扬的蒲公英渐渐消逝,记忆中美好的事物全部抽离出来,脑海里只反复横跳着父母的漫骂,和这些畜生的奸笑。
她目光浑浊,头晕目眩,被恶人撞得支离破碎,最后只裹着薄薄的里衣,被丢弃在稻草堆里。
凉。
一整个晚上,都很凉。
泪水瞬间挤满了时幻的眼眶,她愤恨地盯着典当行的老板,捏紧了拳头,薄唇被咬得渗着血,整个人不住地发抖,却□□地站着。她想走、想骂,可是躯干无法听从她的指挥,定在原地。
运昌发现了时幻的异常,伸手拉她,时幻被这股力晃动着,一回头,泪水滴落。
运昌心疼地抱住她,时幻却一把将运昌推开,转而望向典当行老板,厉声喝住暴动。
孙老板看着这一男一女,身着华服,头戴玉饰,尤其是这女子,用来束发的发簪前端嵌着一颗珍珠,虽然款式简易,但是他瞧得出,是高丽去年的贡品。他眼珠子转得极快,心想应不是寻常人家,立刻换了副嘴脸,殷勤上前:【客官要买些什么?】
官府兵到来,甲胄声铿锵作响,领头的将军看见时幻,立刻跪下,中气十足地说:【拜见县主!】
众人见是贵人,皆跪下行礼。孙老板震惊地缓缓跪地,啜泣的小女孩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手脚却使不上力。
时幻一个眼神,运昌会意,上前扶住姑娘。
时幻看了一眼带头的将领,又盯了一眼孙老板。将军和手下面面相觑,不明白县主发号的施令到底是什么。
运昌将小女孩安顿在一旁,凑近解释:【县主的意思是,带下去严加审讯。】
可是要审讯个什么结果?这位将军依旧很疑惑,虚心请教运昌。
【你看县主这么生气,应该就是不留活口了。】
这......会不会过于严峻?
这位将军看看运昌,运昌笃定地点点头,又看看冒着火的时幻,高声道:【得令!】把叫怨的孙老板带了下去。
周围的群众散去,街道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时幻依旧直愣愣地站着。
运昌走过去,牵起时幻的双手,发现冰得浸骨,急切地问:【是不是生病了?走,咱们回府!】说着就往回走,却被时幻拉住。
时幻看着坐在一旁无助哭泣的小女孩,对运昌说:【运昌,你把她安顿好。】
运昌点头:【我让车夫护送你回府。】
【不用,我直接去太子府。】
运昌凝望着时幻,她已经拭去了泪水,隐忍着将嘴抿成一条线,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还红肿着。他知道时幻说一不二,抬手捧住她的脸,怜爱地说:【事情结束了我立马来找你。】
时幻转身上车,让车夫驾车前行,一会儿功夫,便没了踪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刺痛了时幻?她一个堂堂皇家贵女,为何对这个被欺负的小女孩动了恻隐之心?运昌不得而知,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