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情深不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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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赫连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厚重的狐裘，可周身还是如身处冰窟一般，冰的不似活人。已经发散到四肢百骸的毒，在啃噬他的血肉毁灭他的意识。
赫连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消逝。
可是，还不行，他还不能死，最重要的事情他还没完成。
握紧手中长剑，微微颤抖的手重新坚定下来。他垂着眼，如看一只丧家之犬般看着曾经给予无尽羞辱、被他唤作‘父皇’的人，与一旁瑟瑟发抖哭的梨花带雨的林美人，唇角微挑，难得勾出了一点笑意。
“陛下想让本宫与赫连德成斗的你死我活，好让林美人肚子里的‘龙嗣’坐享渔翁之利。只是陛下，您可知林美人肚子里怀的也不是什么‘龙嗣’，他与本宫一样，都是野种。”
皇帝闻言神色巨变，但他很快强装镇定了下来，冷哼：“知道东南两路勤王大军很快便到了，你就想哄骗朕保得自己性命？呸！休想！不论你今日如何花言巧语，这谋逆的名头你都担定了！”
“不信？”赫连容笑容愈深，道：“陛下就不好奇，明明后宫里的妃嫔多的都快将后宫挤爆了，却为何这么多年来还是没人能给你诞下一子一女？那是因为你中了断子绝孙的毒呀。”
“当年你将我生母劫掠进宫，她怨恨于你，便在大婚之夜给你下了剧毒。此毒与你给我下的毒一样，无药可解，所以这辈子，陛下你都不可能拥有子嗣的。”
他话音落地，林美人便哭着跪爬过来，抓住皇帝的衣袍哭求：“陛下陛下，臣、臣妾知错了……是张统领！是他强迫了臣妾……臣妾，臣妾也是无辜的呀。”
原本皇帝还半信半疑，但眼下林美人这一哭求，无异于不打自招坐实了腹中孩子确非龙种。
皇帝一阵气血翻涌，怒火攻心，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赫连容侧了侧身，避开了些许，免得被他的血脏了衣衫。
“你……你！”皇帝不顾架在脖子上长剑，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向林美人的肚子，“你这个贱人！亏得朕平日里那般疼宠你，你竟和那个荡、妇一样，背叛羞辱朕！”
林美人抱住肚子，凄厉哭叫。
赫连容看戏般欣赏了一会儿，命人将林美人带下去。转过头来，对一脸灰败地皇帝，心情颇好地道：“好了，本宫帮你免于被人欺骗，陛下也该投桃报李，帮本宫写诏书了罢。”说着，他朝一旁眼观鼻静默侍立许久的新任御史中丞递了个眼色。
御史中丞了然点头，走到御案边，铺纸研墨。
“你想让朕写什么？”皇帝斜眼冷笑，“就算朕没有子嗣，赫连氏的江山也不会落到你这个谋逆的乱臣贼子手上。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得到了朕的江山又如何？怕是龙椅还没坐热，你就死透了。”
“谁说本宫要你的江山了？这天下你与我都不配当它的主君。”赫连容悠悠回道。
“那你想要朕写什么诏书？”皇帝警惕。
“为被你冤枉的萧氏一族平反。”赫连容道。“护国公一生戎马忠心为国，萧氏一族不该背负你泼来的污名。”顿了顿，唇角微挑续道：“顺便，将把你的帝位传给萧凛，就当是陛下向护国公府赔罪了罢。”
“你做梦！”闻言，皇帝神色难堪地怒瞪赫连容，咬牙切齿：“就算杀了朕，你也休想让朕给你写这份诏书！”
闻言，赫连容没什么意外地挑了挑唇，“无妨，等本宫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你约莫就会改变主意了。”
话落，他手起刀落，皇帝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肩上一阵剧痛，臂膀上一块血肉被削了下来。
“……你这个肮脏腌臜的孽种！朕要将你碎尸万段！”皇帝捂着肩头边惨叫边咒骂。
赫连容神色不变，再次举起了手里的长剑。
“别……朕写！朕给你写诏书！”
“陛下若是早同意了，何必受这份罪？”赫连容满意放下长剑。“诏书内容不必陛下费心想了，本宫替陛下打好了腹稿，本宫来念，陛下来写。请吧。”
他抬了抬手，立刻从门口过来了两名暗卫，架着皇帝来到御案前，御史中丞将笔递给皇帝。
皇帝顿了顿，抖着手接过。
赫连容念道：“前护国公萧百川，戎马一生功高志伟，朕妒其威名，设下奸计戕害其满门……”
“……而今深觉痛悔，特在临终之时写下这份罪己诏书，并为萧氏一族冤屈昭雪……”
“……萧氏遗孤子凛，忠肝利胆智勇超群，破贼逆而救朕于危难之际，又心怀天下悲悯良善，比之古之圣贤不遑多让……朕一生罪孽深重，自感愧对黎民百姓，更愧对护国公以及为大凉立下汉马功劳的众将士……思虑再三，朕决意将江山与帝位传于萧氏子凛，望其能光复我大凉昔日荣光……文武百官见诏书拥戴新君，凡不遵从者，以谋逆论处！钦此！”
赫连容停下，感觉一股热流自眼角处溢流而出，他抬手触碰，触了满指鲜红。
御史中丞拿起皇帝写好的诏书，转身送到赫连容眼前，当看到他双目溢流的血痕之时，神色大变。
“殿下！……”
赫连容淡淡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而后仔细看了眼诏书，吩咐他收起。
这出戏最重要的戏目已演完，接下来该是谢幕了。
赫连容让御史中丞先出去。他回头望向跌坐在御案后颓败的皇帝，目光冰冷，森然道：“来人，送陛下上路。”
萧凛心脏像是被人生剖出来似的，疼的整个人都踉跄了起来。他犹如一只痛失爱侣发了狂的野兽，不管不顾的奔向乾阳宫。
闯进宫门，奔跑在像是怎么也跑不到尽头的青石路上，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跑来拦他，而萧凛猩红着眼，佛挡杀佛。
“阿凛。”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隔着人海传来。
像是法咒，萧凛倏地定住。
人群如潮水向两侧退开，赫连容接过身旁暗卫手里的伞，拾级而下，朝萧凛慢吞吞走来。
萧凛一瞬不瞬紧紧盯着他，顿了须臾，掠步上前将赫连容一下抱入怀中。
“太好了……太好了……”萧凛哽咽道，用着几乎要将赫连容嵌进骨血的力道紧紧抱着他，泪水洇湿了赫连容的衣襟。
赫连容愣了一下，抬手拍了拍他：“没事了。”
怀中温热的身体，耳边熟悉的嗓音让萧凛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他稍稍推开了些许赫连容，急切地道：“赫连容，其实我一直都……”
赫连容抬手掩住他的嘴，打断了他，“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话落，他主动牵过萧凛的手，转身朝大殿走去。
萧凛反手紧握着赫连容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赫连容没有挣脱，任他抓着。微合的殿门被推开，两人走了进去。直至嗅到十分浓重的血腥味，萧凛将才目光从赫连容的脸上移开，而后便看到殿中血腥的一幕。
只见，大殿中央的血泊里跪着一具身穿黄袍的无头尸身，循着喷溅的血痕，便瞧见距离尸身一丈开外的头颅。头颅发丝凌乱双目圆睁，神情极度恐惧，正是皇帝本人。
萧凛死死盯着皇帝的头颅，满腔的恨意终是释然。他眼眶泛红，内心对护国公府枉死的众冤魂默道：罪魁昏君已伏诛，众亲英魂可安息。若众亲还有怨愤，便请来寻我，不要去伤赫连容，他与此事无关。
顿了顿，他转过头来看向赫连容，而赫连容也正在看向他。目光深深，眼神极为专注。
许是知晓了赫连容的心意，再对上他平静的眼眸时，萧凛很容易勘破了那双眸子深处潜藏的万千深情。
他心头滚烫，一时甜蜜一时又难过至极——他竟一而再地对如此深爱着他的赫连容口出恶言，再三伤害。
他根本就不配爱赫连容！
如钝刀凌迟，萧凛低眸望向两人相扣的双手，可他死也不想放开这只手。
就当他厚颜无耻卑鄙自私，萧凛张了张嘴。
“赫连容，我们重新来过吧。”
然而，下一瞬，赫连容的心口晕开一朵血花，而刺穿他心口的那柄匕首正握在萧凛手中。
匕首是什么时候到了他手中的？它又怎么刺进赫连容身体里的？
萧凛愣愣看向赫连容和自己手里的匕首，脑海中空白一片，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何事。
赫连容吃力抬手摸了摸萧凛的脸，目光无限留恋：“我说过，会让你拿走我的命的，我没有食言。阿凛，你的大仇，得报了。”
不……
不不……
不不不可以赫连容……你不可以这么心狠……
泪水脱框而出，萧凛摇着头眼泪随着他的动作爬满整张脸，他哭着抬手想要堵住赫连容汩汩流血的伤处，却不敢碰触他。
“你……怎么哭了？”赫连容迷惑看着他，眼睛也开始不自控地流泪，他踉跄地朝萧凛走了半步：“阿凛别哭，以后余生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我能不能再抱抱你？就当……”他顿了顿，勉强勾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续道：“就当是你我之间最后的了断罢。”
他脚下踉跄了下，直直朝前摔去。萧凛慌忙抱住他，避着他的伤处将人紧紧嵌进怀中。
“不……我不接受……赫连容你不可以抛下我……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混蛋了赫连容……赫连容你不可以不可以丢下我一人不可以！”萧凛抵着赫连容渐渐冰冷的脸庞，泪如雨下，“我爱你啊，听到了吗赫连容我爱你！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如愿被抱在怀里的赫连容，拼尽全力反抱着萧凛。“……我死了……阿凛你会为我难过吗？”
“我想你为我难过，那样起码证明我在你心里有点位置……”
“可我知道，你不会……”
“你……你又不爱我……”
“但我……爱你啊……”
“阿凛……”
满含遗憾的轻喃随着他的眼泪滑落，紧紧抱着萧凛的双臂骤然垂落下来。
“……赫连容……赫连容！赫连容！”萧凛抖着声音地唤着赫连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惊慌，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可是，无论他怎么唤，都再也没有得到赫连容的任何回应。
风雪稍缓，鹅毛雪片轻扬飞舞簌簌而落，最终掩盖下在这座皇城里发生的所有爱恨情仇。
后来，萧凛才知道，赫连容早在他进殿之时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的爱意最终还是没能让他知晓。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情深不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