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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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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哑轻柔的嗓音入耳,似一记重拳重重砸在赫连容的脸上,又似一双残忍的巨手,当众撕碎了赫连容蔽体的衣裳,将他肮脏丑陋的内里曝于人前。
赫连容因亲吻稍稍红润些的脸色,再次失去了血色,甚至较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
赫连容有一个秘密——作为授业师长的他罔顾人伦恬不知耻地爱恋着自己的小徒弟。
赫连容并不知自己从何时起对萧凛起了那般龌龊的心思。他以为自己是将萧凛当作自己的幼弟看待的,然而,直至听到萧凛说他有了心上人之后,那满腔的酸涩与嫉妒令他失了控,他才惊觉恍悟过来。
初察心意,内心涌上从未有过的甜蜜欢喜,然而只是下一瞬巨大的愧疚便将其碾灭。
带着秽乱耻辱出生的他,在皇帝的恨意中举步维艰的长大。从小到大收到的善意微乎其微,人人都厌弃他欺辱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他碾踩在脚底,只有萧老国公护了他。
还将他带回了自己府上,悉心照料。国公夫人更是将他视若己出。
可他,却恩将仇报寡廉鲜耻地对他们的独子动了龌龊心思。
而除了愧疚之外,更令赫连容感到绝望的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有了心悦的女子。
——作为一个男子、他的师父,赫连容今生今世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他人琴瑟和鸣白首偕老。
赫连容万分痛苦却又舍不得挥剑斩断这不该有的情丝,饮鸩止渴般呆在萧凛的身边,若无其事地扮他敬重的师尊,每日听着他诉说与心上人甜蜜点滴,内心被嫉妒啃噬的丑陋扭曲。
那段时日,赫连容曾不止一次设想过,如何不动声色的将萧凛囚为自己的禁虏。他下流无耻地想象着萧凛躺在他身、下的场景,在阴暗里放、荡攀上高峰。
然他终究没有得偿所愿。皇帝的猜忌逼得他不得不与护国公府划清界限,与萧凛成为死敌。
赫连容已经做好了被萧凛恨一辈子的准备,却不想经年痴念得偿——他终究还是得到了萧凛。
尽管是以萧凛更大的恨意为代价,尽管,他在萧凛心中成了肮脏丑陋的鞋底污泥。
可谁在乎呢?他的出身本就是脏的,再脏一些也不过是恰如其分。在这人间一遭的最末一程,能在萧凛心底留下零星片影,也算是没白来一回。
只是,这份痴狂执念一如他的出身一样见不得光,拿不出手。
赫连容薄唇颤抖,别开视线,“起来,你压到我头发了……”
“别躲。”萧凛轻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转了回来,一瞬不瞬凝着他的双眼,神情小心翼翼地,“赫连容你方才主动亲了我……只有喜欢某个人的时候才会想要亲近,这是不是就表明,”萧凛顿了顿,哑声续道“在心底,你有一点点喜欢我……”
即使被转了回来,赫连容也不敢与萧凛对视,脑子里更是慌乱成一锅粥,根本没有察觉到萧凛言语里的情愫。
又或许,其实他察觉到了,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秦楼楚馆你曾惯常去的,里面的妓子与恩客也黏糊的很,可不见他们之间有何感情。”赫连容胡乱回道。
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萧凛心想,赫连容怎么会突然喜欢上自己呢?
眼中的希冀渐渐熄灭,他没什么笑意的挑了挑唇,“太子殿下对自己的认识倒是清楚的很。”
赫连容神色一僵。
“不过有一点,这妓子与恩客之间向来只谈生意不谈情,我上了你那么多回却还从未给过你半钱的赏银,着实有些不太地道。”瞧着赫连容再次苍白下来的面容,萧凛心中不无畅快的想,他与赫连容之间果然只适合这种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戏码。
——就算他日大仇得报,他也不会放过赫连容了。他要囚着他,与他相缠相斗至老至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哪怕到了魂飞魄散的那日,他都要拽着他一起!
他单手从衣襟中掏出胸前的玉坠,强塞进赫连容的手中,“眼下我身上没带钱袋,这个玉坠权当赏银了。”
带着萧凛体温的白玉,烫的赫连容手抖起来。
这块玉赫连容认得,这是萧氏家传古玉,从萧凛出生便挂在了脖子上,待到将来萧凛娶了亲有了孩子,这快玉便会挂在萧凛的孩子脖子上。
却如今,萧凛随随便便将它给了他。
作为恩客赏给妓子的嫖资。
赫连容闭了闭眼,他忍着摧心剖肝的疼,颤声道:“别胡闹了,收回去……”
萧凛不收,反而拿起玉不顾赫连容的挣扎替他挂在了脖颈上。轻抚贴着玉的赫连容心口,萧凛抬眼,嘴角扬起一抹轻慢的笑:“太子殿下若觉得此物作赏钱有些过于贵重的话,无妨,你让我多上几回抵了便是。”
顿了顿,他望向赫连容蕴含无尽伤色与水雾的眼眸,心犹如被投进了油锅反复烹炸,萧凛忍不住抬手遮住他的眼。
他想说,别哭,我会心疼。可到了嘴边的话却变成了,“天色不早了,我看不如今日你便先抵一回罢。”
他侧转头龇着牙贴近赫连容的脖颈,顿了顿,轻轻落下一吻。
赫连容浑身颤抖,他禁受不住地抬手抵在萧凛胸前,“别……你受伤了?!”
推拒的话在触及掌心的黏腻之时骤然一变,他拉下萧凛遮住视线的手,果见那黑色的夜行衣之上洇湿了一大块。
浓重的血腥味后知后觉的钻入了鼻腔。赫连容一语不发地抬起手掌,望着掌心淋漓血渍,眸光转冷。
“谁伤的?”他语气平淡不辨喜怒。
萧凛看着他的脸,“你不是猜到了吗?”
“我的意思是,除了付庭臣之外,还有谁?”赫连容的声音极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萧凛直勾勾看着他,回道:“还有一队禁军。”顿了顿,他瞧着赫连容波澜不惊的神色,脑海中闪过一抹亮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付庭臣是狗皇帝的人。”他道。
赫连容倒是没有隐瞒。
“付庭臣入仕之初曾得罪过赫连德成,以赫连德成凶残的性子付庭臣定然是讨不了好果子的,但最后赫连德成竟没有追究。普天之下能让赫连德成忍气吞声的,只有皇帝。想来付庭臣是通过给御内总管黄公公做妾的远房表姐,搭着黄公公这条梯子,成了皇帝的鱼饵。”
“所以,你其实并未喜欢上他,是吗?”萧凛极力抑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状似平静的问道。
迎着他一瞬不瞬的目光,赫连容抿了抿唇,道:“你身上的伤耽搁不得,我去叫崔郎中来……”
“你若不回答我,我不会让崔郎中诊治的。”萧凛打断他道。“你知道我的脾气。”
赫连容抬眼目光沉冷看向他,萧凛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两人互不相让看着彼此,片刻后,最终还是赫连容败下阵来。
他闭了闭眼,神色与语气都充满了无奈:“是。”
只此简单一个字,便让萧凛的心雀跃了起来。
“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人心,我不信人心,当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心送与任何人。”隐在被褥间的手暗暗攥紧,赫连容看向他,淡淡道:“此前你不是说我凉薄冷情,自私自利吗?是,我就是这样的人。付庭臣我不喜欢,其他人我也都不喜欢。”
包括你。
萧凛在心底把赫连容未竟之语补充完整。
欢喜湮灭,一颗心重重锤落,砸得萧凛心口生疼。他捂着心口剧烈的咳起来。
赫连容手指狠狠陷进肉中,拼命遏制自己想要上前抱住他的冲动。掩饰性的别开脸,拢好衣衫下了床榻。
“我去叫崔郎中。”
不多时,赫连容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崔郎中与掌柜。
崔郎中上前替萧凛诊治。除去上衣,赫连容才看清萧凛身上的伤有多重,狰狞可怖的伤口鲜血淋漓,距离心口要害仅仅差了几寸。
看着那伤口,赫连容心头漫上一抹森冷杀意。
“你刚醒,身子还不太好不宜久站。”萧凛忽然对赫连容道。他转眼看向他身后的掌柜,“带贵人去歇息。”
掌柜的看向赫连容,赫连容不语转身出了房门。
“那我先带贵人歇息了。”掌柜的朝萧凛颔了颔首,又冲一旁忙活的崔郎中道:“我们东家就麻烦崔郎中了,酬谢的银两已备好,待会儿结束之后还得麻烦崔郎中亲自到账房那儿去一趟。”
崔郎中喜笑颜开:“要得要得,不麻烦不麻烦……”
嘱咐完,掌柜的便快步出门追上赫连容。
崔郎中清理完伤处的污血,从摆在桌上的布包里抽出一柄银色小刀来,在火上细细烤了之后,小心翼翼地对萧凛道:“老朽需先帮公子清理伤处周围的碎肉,以免伤口被外邪入侵……会,会有些疼,公子可须用些麻药?”
可能是被萧凛之前的变脸吓到了,崔郎中有些惧怕萧凛。
萧凛瞧了眼崔郎中,挑了挑唇,和颜悦色道:“无妨,老先生尽管医治,不必有所顾忌。”
崔郎中见状只好开始动手清理。
“对了,老先生之前说我朋友是中了毒,那先生可查出来中的是何毒?这毒又在他身上多久了?”萧凛状似闲聊般问道。
崔郎中一边认真清理伤口,一边回道:“哦哦,这个查出来了查出来了,就是普通的参毒。”
“普通——参毒?”萧凛慢慢重复这几个字,嘴角仍挂着浅淡笑意,只是看向崔郎中的眼神变冷。
“老先生,你不会是看我不擅岐黄之术,就随意诓我罢?”
“老,老朽岂敢?!”崔郎中吓得手下一抖,忙丢了刀子退了几步,“老朽是,是在用药理再三检验之后,并在贵人清醒时细细问询了,才下,下的结论!公子若是怀疑,就,就就让其他医者再次勘验,以证老朽所言之真伪。”
萧凛盯着他,试图找出他的漏洞,但崔郎中除了对他的畏惧之外,没有丝毫作伪的迹象。
也罢,他已让骨三去调查,相信很快便知赫连容中毒真相。
思及此处,萧凛再次扬唇,笑道:“我自是对老先生的医术深信不疑的。先生请继续。”
崔郎中暗松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沁出的冷汗,重新拿了一柄新刀,继续清理。
一炷香之后,崔郎中收拾好药箱从房间出来。
掌柜的等候在房外,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他指了指房内。
崔郎中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放心,我给他用了药,眼下已经昏睡过去。”顿了顿,他又叹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方才他真的问我有关殿下身上所中之毒的事了。”
掌柜的松了一口,“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当然是按照殿下吩咐的说了。”崔郎中啧啧了两声,“不过,你们这东家,脾气可真够吓人的,变脸比那翻书还快,可真是吓死老夫了。”
“行行行,知道了……待会给你多些诊金便是。”掌柜没好气的道。
崔郎中呵呵一笑,跟着他下楼去诊金了。
房内,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本已昏睡的萧凛缓缓睁开眼来。望着头顶的床帐,唇角慢慢挑起一抹冷笑。
赫连容,你可真是会给我‘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