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尚未到来》吃年糕的牛油果

5、过意

　　风有点大了，程续伸手在宋临秋床头挡了一下，感受到一丝凉意，轻手轻脚替她掖好被子，起了身去关窗。
　　身后有双眼睛缓慢睁开，他好像并没有察觉，合上窗后盯着半城灯火发了会呆，猛然转身打算折返回床前拿手机拍照，却就正正撞进宋临秋眼里。

　　床上那人慌忙闭眼，就听程续轻轻笑了一声。
　　知道被看穿，宋临秋也懒得再演，因为没戴眼镜，眼神有些失焦地跟着看向窗外。
　　她只看到了漫天的星星。
　　很模糊，但好在足够亮。

　　宋临秋闻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耐心等他拍完了照，才轻声喊他名字：“程续。”
　　程续回头望她，眼里噙着笑意：“怎么了？”
　　宋临秋当然只看到个模糊的人影，刚退烧脑子也还有些晕乎，只当程续正常问她，便用气声说：“你一个人送我过来的吗？”

　　“噢，是赵越发现你晕倒了，打电话给我来着。谁知道校医院那么不靠谱，紧急打了120送来医院……”他眼里有些失落：“应该早点打120的。”
　　赵越伏在床尾睡得正香，宋临秋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很轻：“谢谢。”

　　这两个字在她脑中游荡许久，自醒来知道自己是在医院的那一刻就在想了。
　　她不擅长表达情感，尤其这种需要口头言说的——她好像天生就不太能理解那些复杂的感情。
　　当然，不理解不代表她瞎。

　　宋临秋深深吸了口气，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了。
　　程续轻手轻脚去开门，是护士进来看点滴。

　　宋临秋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被固定在床边，往上看，是一只存在感极低的吊瓶，悄无声息滴着水。
　　护士见她醒了，一面问感觉怎么样，一面又去探她额头：“退烧了呀，还好还好。头还晕吗嗓子疼吗，身上痛不痛?”

　　宋临秋其实感觉还好，但是一开口那音色不知怎么就变了味儿，活像一只感冒的鸭子。无奈她又放轻了声音：“头还晕着，嗓子说不了话。”
　　护士点点头，麻利地给她换吊瓶：“你这是甲流，问题不大，目前还有一瓶生理盐水，输完就可以走。后面可以住院输液也可以回家吃药，看你选什么。”

　　宋临秋本来想住院。
　　因为这样就有理由不去上课了，她可以一天从早躺到晚。
　　然而，她目光又落在身边的程续和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赵越，果断选了吃药。
　　宋临秋垂下眸子：“这瓶结束了就回学校吧。”

　　程续没否认。

　　天一亮宋临秋就动身收拾东西，程续则已经取了药，在医院门口等她们。
　　赵越这一觉看起来就睡得特别踏实，宋临秋拍了她好几下才把人叫醒。
　　宋临秋说她睡得太死，赵越反驳说是宋临秋没力气。

　　下了楼发现门外下了小雨，程续抱着自己的风衣安安静静等着。
　　见宋临秋过来，他将衣服递了过去：“那个……你刚退烧，我手机刚没电关机了，买不了东西，反正我不冷，你要不……将就一下？”

　　他语气极尽试探，宋临秋却是一点包袱也没有，笑着接过：“谢了。”
　　赵越还惊讶于她的反应，一时间脑中演出了一场大戏，觉得肯定是她睡着的时候两个人发生了点什么，进展居然这么快——她跟着宋临秋上车，心里已经决定哪天要好好敲诈她一番。

　　程续考察期还没过呢！
　　宋临秋你别上头这么快啊！

　　程续开了暖气，赵越抢先道：“今天周日，咱们不急着回去，上边上找家早餐铺子吃点，我请。”
　　程续慢悠悠打了方向。

　　他的衣服被人从后座递过来，与此同时还伸过来一部手机，备忘录上写着：“你穿上吧，我一会儿去买一件就行。”

　　宋临秋本来就是半个哑巴，现在更是成了哑巴进阶版，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所有交流都靠手机备忘录。
　　赵越仗着宋临秋不能说话，边吃边讲冷笑话逗她，一个人一张嘴忙得不可开交，终于在喝豆浆的时候成功把自己呛到了。

　　宋临秋想笑，然而她的嗓子不允许。
　　她从来不知道嗓子可以疼到这个地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甲流传染性特别高，你们又跟我一起吃饭，不怕传染吗？”

　　赵越终于从一声一声咳嗽里找回了方向，转回头看着宋临秋说：“怕什么，程续昨晚知道是甲流之后就提前去药房买了特效药，话说回来有钱就是好啊——传染了大不了吃药呗，不然留你一个人的话，还怪孤单的。”
　　宋临秋扯出个笑容，有些想哭。

　　她没哭成，很快冷静下来，飞快打字：“那昨天聚会十几个人呢，他们怎么办？我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了。”
　　赵越知道她这个比喻是在开玩笑，便很轻松地答：“没事，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俩陪你这么久都没事，问题应该不大。”
　　她话音又一转，咽下一口豆浆就开始骂：“就你体质最差，跟林妹妹一样，柔柔弱弱，生怕一阵风就给你吹倒了。”

　　程续在一旁闷笑，同样遭到了赵越的无差别攻击：“笑什么笑，大尾巴狼一样。”
　　大尾巴狼默默转过了头。

　　对于宋临秋而言，逛商场就是个任务，她随便挑了件外套去结账，又被赵越叫进去陪着逛了好久。

　　等他们从商场出来，已经是早高峰了，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驶进了车流，前面又是红灯，程续将靠背调低，干脆半躺了下来。
　　“你也是享受上了。”赵越挖苦，盯着程续连上车内充电线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又抬头问：“你不玩手机吧？”

　　程续听出来她意思，立刻就拿起了手机开机。
　　赵越有些无语。
　　其实她因为聚会时候带了充电宝，手机电量竟然是足够的，宋临秋手机濒临关机，只安安静静闭着眼休息。
　　车子缓缓发动，前头丢过来一根充电线。

　　宋临秋回学校就申请了请假条，喜提假期一周。
　　赵越羡慕翻了。
　　没两天，她又收到了一个快递，在聊天框里都能看得出程续的兴奋。
　　“你快拆开看看！”

　　耳机是最新款，还恰巧是她最喜欢的牌子，收藏很久了但因为囊中羞涩，一直没买。
　　程续这生日礼物是送到她心坎上了。

　　她打开备忘录，准备再记下一笔人情，就见程续又发了条消息：“生日礼物，就别计较这了嗷。生日快乐。”

　　自从聚会之后，好像她一直在欠他人情。退烧药温度计这种小钱且不说，单是那件衣服和住院期间的开销，程续一分没要，都给她退了回来。
　　纵是宋临秋脸皮再厚，赵越再三重复不用记这个，她还是过意不去。

　　程续又给她发过来一张图片，点开一看是高处俯瞰才能见到的灯火。
　　玻璃窗一面是繁华都市，另一面反射出病床上的宋临秋。
　　宋临秋敲了半天键盘，最后只发出一个“谢谢”。

　　.

　　一周过去，宋临秋基本痊愈，而聚餐那批人也真如赵越所说，并没有谁感染。

　　课多的几周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等宋临秋再次从堆积如山的实验里抬起头来，已经是十一月尾，下半年第一个娱乐活动——校园歌手大赛。
　　赵越兴冲冲报了名，并且扬言这一次绝对把上次错失的荣誉夺回来。

　　宋临秋上次因为熬了通宵睡过了头，完美错过赵越那一段，这次也是应她的要求，答应过来看比赛。

　　赵越甩了一张截图过来：“你看我看到谁了？”
　　截图是比赛通知群的群成员列表，“程续”两个字夹在中间特别显眼。

　　自从甲流之后，她和程续的关系也就莫名其妙熟稔起来。两人见面话也多了起来，虽然更多日常是互怼，赵越作为前线“磕学家”，欣慰地认为宋临秋这呆瓜终于开窍了。
　　歌手大赛后来改了规则，定于元旦前一天下午进行。

　　程续得了消息就去找宋临秋吐槽：“估计怕元旦晚会来的人良莠不齐，跑歌手大赛选人来了……”
　　宋临秋“嗯”一声附和：“校领导脑子是月球做的。”
　　程续回了她一长串“哈哈哈”。

　　十二月底考试基本都只剩两三科，排练时间倒是够了，就怕学生觉得复习时间不够。
　　果然有学生反对：离期末都没几天了，还搞什么歌手大赛？本来复习时间就不够……
　　然而大部分人已经认定是校领导脑子摇不出响，默认以复习为主，基本没人搭理他。

　　程续倒是一点看不出急的迹象，还悠哉哉四处溜达，时不时又给宋临秋分享生活。
　　宋临秋却是忙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期末，她在学习上颇有天赋，平时作业基本都认真写了，班级集体购买的往年期末试题对她来说一点作用也没有。

　　她和赵越老早就打定了主意，下学期搬出宿舍，租房子住。
　　主要原因就是宿舍氛围太差，还有一个是她们作息和生活习惯差距太大，难以调和——换宿舍还需要去重新熟悉新室友，宋临秋倒是不认为有什么，赵越觉得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才下定决心搬出去。

　　最后一门考试在一月九号，她们得提前找房源。加上宋临秋家里父母在闹离婚，吵得不可开交，她不太想回去，学校又不让留宿，所以得在清校之前找个地方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