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不易发芽》李檀栾

1、001

　　夜深了，整座城市安静得像只温顺的猫，伴着深深浅浅的呼吸。
　　但总有那么些不安分的，比如夏楠。
　　更准确的说，是她的肚子。
　　这几天正值北京冬奥会，夏楠每天除了热情投入对体育赛事的关注外，还有观看比赛必不可少的烧烤小龙虾麻辣烫等。
　　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是伴随着中国首金诞生的炭烤五花肉，还是为羽生结弦落泪时的蒜蓉小龙虾？到底是谁，害得自己半夜连跑四趟厕所……

　　“哐哐哐——哐哐哐——”
　　夏楠一面捂着肚子奋力砸门，一面强抿着有些发白的嘴唇，颇有门再不开必破而入之势。
　　好在不一会儿门就识趣地被打开了，夏楠猫着腰闷头直往里冲，熟门熟路地翻箱倒柜，嘴里不停自语：“不对啊，上次明明看见就放在这里的啊？”
　　屋子的主人正靠墙抱着手臂饶有趣味地看着，见夏楠眉头紧锁那找不到不罢休的模样，终于开口：“在这呢。”说着，朝夏楠摊开手心，正是几包缓解肠胃不适的冲剂。
　　“好嘛，明明就在你手里，在那一声不吭的故意看我笑话是吧。”
　　“拜托，是你半夜敲门，还这么大声，也不怕扰民。”
　　“我明明给你发微信了嘛，谁让你动作那么慢，半天不出来。况且我只敲门，又没有叫喊，这层就住你和我，扰哪门子的门！”
　　对方见夏楠起身就要理论到底，一副快要抓狂的小野兽状，笑了笑过去扶着她地肩膀摁到沙发上坐下。
　　“好的夏楠小姐，都是我不对，我这就去给你烧水泡药。”
　　“这还差不多。”夏楠努努嘴，捂着肚子窝在沙发上。“对了荣大爷，你也好几天没出门了吧，看你门口那垃圾袋都要堆成山了。”
　　被叫荣大爷的主人无奈扯嘴笑了笑，把泡好的药端给夏楠：“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分明是你太能制造垃圾，还把垃圾都放我门口，你刚才难道没看见都快把我家门给堵住了吗？”
　　“说好了这个假期都是你帮我倒垃圾的，可不许反悔。”
　　夏楠一口气把药喝完，边揉肚子，边晃着脚丫。
　　“不过荣逸，这快开学了吧，你还不回去？”
　　男生嘴角的弧度不再，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夏楠，空气陷入沉默。
　　夏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好了，药也喝完了，我就先回去睡了。晚安。”
　　“晚安。”

　　回到自己床上的夏楠，翘着二郎腿，掰着手指头，开始盘算日子。
　　荣逸来了也有半个多月了，开学的日子不远，想必这两天差不多就得走了吧。
　　只这么想着，夏楠的眼皮子又开始打架，已经三四点了，她实在是太困了。
　　才刚舒舒服服地躺下……
　　完了，又开始了！
　　夏楠冲进厕所。

　　第二天醒来时夏楠只觉脑袋沉沉，胃里空空，饿得要命。她爬起来想去找荣逸一起吃午饭，推门一瞧，荣逸家门口的垃圾已经清空完毕。
　　“看来他已经出门了啊，那我只好点外卖咯。”
　　夏楠住的小区很偏，离市中心有点远，外卖总是要等四十分钟以上才能到，所以她往常都会在上午定个闹钟，提醒爱睡懒觉的自己先辛苦睁开眼点个外卖。但自从荣逸来了后，夏楠偶尔会先去蹭他的外卖垫点肚子。
　　荣逸就住在夏楠的对门。
　　记得半个月前，刚放寒假没多久的夏楠突然收到荣逸让她去机场接自己的消息。当时的夏楠正窝在床上追剧呢，一头雾水的她把那条语音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确认语气不像是恶作剧后才紧赶慢赶地出门。
　　她和荣逸其实很久没联络了。
　　虽然这其实并不是荣逸第一次来广州找她。大一那年的国庆假期，荣逸就和朋友来这旅游过，也抽空和自己见了一面。
　　不过那次的见面不太愉快，她还生气地删掉了荣逸的微信……
　　这次是荣逸通过高中校友群重新加回自己，夏楠也不是揪着过去不放的人。
　　只是没想到重新成为微信好友后，荣逸能够照旧和自己聊天打趣，分享他的所见所闻，没话题时也不会硬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自然又有分寸。
　　直到他说自己已经从上海机场登机，目的地是广州。
　　夏楠的手机一向静音，那天等她打开查看消息时，已经距荣逸所说的落地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但她也没有收到荣逸多余的催促或更多的信息，因此只能回复了个OK的表情后将信将疑地去了机场。
　　辗转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后，夏楠晕头转向地来到了机场。
　　广州机场很大，乘客来来往往，广播声此起彼伏。夏楠眯着眼睛才费劲地看到了出口处冷得缩头缩脑的荣逸。
　　他穿着纯白色的羽绒外套，坐在半人来高的黑色行李箱上，露一截冻得发青的脚脖子，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又掏出手机不断下滑刷新。
　　荣逸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发条消息给夏楠时，抬头看见对方也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这个方向。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因没掌握好平衡，巨大的行李箱随即翻倒在地，挡住了后面乘客的出路。他赶紧道歉，紧接着提着行李箱就往夏楠的方向奔来，又生怕她看不见似的，边跑边大幅度地挥手：“夏楠！”
　　夏楠见状只站在原地不动，她可不想在机场上演什么双向奔赴的离奇场面。
　　荣逸三下两下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夏楠面前。
　　夏楠见他气喘吁吁的，鼻子冻得通红，嘴巴呼出的气很快便消失不见，一阵又一阵。许是下飞机的时候淋到了雨，荣逸外套帽子边缘的白色绒毛上还沾了点细密的小雨珠，加之看着夏楠时亮晶晶的眼睛——
　　真像只狐狸，夏楠心想。
　　“我可没力气帮你提行李，作为东道主只能请你打车了。”

　　上车后，夏楠忍不住抛出一肚子问题：
　　“你怎么突然来广州了？”
　　“来找你啊。”
　　“……那你酒店订的哪儿？让车直接送你过去。”
　　“我没订。”
　　“……”夏楠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荣逸，哪知对方一副穷亲戚投奔的样子，冲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司机瞄了几眼后视镜，了然道：“靓女，男朋友特地来找你，总得帮忙安排安排吧。”
　　荣逸满脸“就是就是”，夏楠则满脸问号黑线。
　　“干嘛不带伞？”
　　“我带了，懒得安检就放在了行李箱里，拿出来太麻烦了。”
　　“干嘛穿这么少？”
　　“我以为广州没那么冷呢，谁知道居然跟上海差不多。”
　　“干嘛拎这么大的箱子？”
　　“投奔你呀，自然要多准备些！”
　　……
　　最终夏楠见荣逸真的没在开玩笑，只得想办法帮他解决住宿的问题。
　　也许他真的来得太着急了吧。
　　好在这层的两户都是同一个房东姐姐的，夏楠有了主意后便打电话给房东。本来想借用对门那户一晚，但荣逸非得在旁插话说自己是来长期旅游的，租房会不会比酒店更划算。
　　房东姐姐听到荣逸的声音后也忙说是，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便宜点租给他，还异常兴奋地给夏楠提前转了过年的小红包。
　　于是荣逸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夏楠的对门。
　　说是来旅游，但也没见他出过几趟门，更多的是借口广州最近老下雨而黏着夏楠一起追剧看综艺。
　　一来二去，夏楠也习惯了每天起来就往对门跑，正好冬奥会要开始了，多个人一起看比赛更有紧张的感觉。

　　这会儿夏楠正在手机软件上乱逛，思考着要吃点什么，忽然屏幕亮起了一串陌生号码。
　　“喂，你好？”夏楠接起，礼貌开口，“对，我是。什么？我马上过去！”

　　坐在车里的夏楠焦急得直抖腿，刚刚电话那头的人说荣逸在路边被车撞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怎么都中午了还这么堵啊，师傅，能不能换条快点的路？”
　　司机回头：“哎呀靓女，你莫急呀，急没用的呀。我给你绕路开，但是收费可能会变高哦。”
　　“没事没事，您绕路吧。”
　　不愧是老司机，换了条七拐八拐的路线，果然一下就到了，只是……
　　夏楠看着自动免密支付的车费，心不禁狠狠抽痛。
　　她匆匆跑到急诊部，问前台的护士刚刚有没有一个出车祸的病人送来。
　　“有的，你是家属吗？病人情况有点严重，你一个小姑娘行吗？”
　　“严重？有多严重？那他现在在哪啊？”夏楠一下子慌了。
　　“应该已经在手术了吧，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看的。”说着，护士看向夏楠的眼神似乎略有责备。
　　“孩子？额，那个病人大概多大啊？”
　　“七八岁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不好意思，我好像搞错了。”夏楠有些尴尬，但也不自觉轻轻地松了口气。
　　“夏楠！”
　　听有人在喊自己，夏楠忙回头。
　　逆着光只见一个身影苗条的女生朝自己走来。。
　　“梦棋？”
　　夏楠眯着眼睛努力辨认，奈何近视度数实在是高。
　　那女生一点点靠近，等夏楠能准确认出时，女生已经憋笑到不行。
　　“我说夏楠，你是不是该换副眼镜啦。”
　　“好像是的。”夏楠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腿，“不过既然你在这，那荣逸呢？”
　　“我哥去拿药了。”
　　“拿药？他不是出车祸了吗？”
　　“是呀，不过就是一点小擦伤，不太要紧。”女生亲切地挽上夏楠的胳膊往外走。
　　“那就好。”夏楠突然想起什么,“那刚才那通电话是你打给我的对吧？好嘛，也不在电话里说清楚，害我急着打车过来花了好几块大洋呢！臭梦棋！”夏楠伸手作势就要狠狠地揉乱女生的头发。
　　“我错了错了！哎呀，是你自己不把话听完就挂掉，医院的地址不还是我发短信给你的嘛。”安梦棋吐了吐舌头，一把摁住夏楠意图不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