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录》青山独归月

7、帝台春

　　在御书房浑浑噩噩一个下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了，沈琛醒来时已经夜里，殿里的奴婢见他醒了，便要传膳，沈琛摆了摆手，头晕得不行，更别提胃口了。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奏折，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起身出了御书房，回了寝宫。

　　刚踏进殿内，便见几个奴才在收拾什么东西，沈琛问了一嘴“你们在做什么？”

　　其中一个奴才回答道：“先前陛下吩咐奴才们到寝宫打扫，只是半路被太后召去谈话，所以现在才收拾好。”

　　沈琛想了想，确实有这码事。

　　“朕知晓了，下去吧。”

　　奴才们应了一声，向殿外走去，沈琛突然叫住了其中一个。

　　那奴才十分不解：“陛下？”

　　沈琛看着他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后者答道：“起居录，”

　　起居录，记录历代帝后身体状况，重要事件的本子。

　　沈琛沉吟片刻道：“东西放下，回去吧。”

　　按理来说，宋攸晏的起居录是要送到皇家秘册室的，他是皇后，这些都是他存在过的证明，与无名小卒可不同。

　　沈琛藏了私心，既然宋攸晏离开了他，那他就要这个人完完全全消失在他生命里，无论过去还是将来，他想要将这个人彻底抹杀掉。

　　但抹杀了事物，又如何抹杀存在过的记忆和心底的感情呢？

　　沈琛心中百感交集，拿起了起居录，看了起来。

　　从他们成亲记录到他们合离，整整六本，写下了他们如烟如梦的十年，潦潦草草了结了他们的故事。

　　沈琛慢慢看着，心中的酸涩与疼痛又涌了上来，看着很久前的回忆，想起那点点曾经。

　　他与宋攸晏也是整个上京最令人艳羡的眷侣，只是兰因絮果，令人唏嘘。

　　那冗长的往事写了足足四本，忽的笔锋一转。

　　[明元八年，陛下与凤君吵架，陛下摔门而出。]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内容十分久远，沈琛也记不太清了。

　　往后翻，入目是一次又一次的吵架，一次又一次的禁足……

　　沈琛心中忽的恐慌起来，他颤抖着手快速的往后翻，每一个字都十分扎眼，每一句话都像在凌迟他，将他整个人刺的遍体鳞伤。

　　他们之间竟只剩下了争执，那些美好的回忆像泡沫一样，被这桩桩件件扎的一个不剩。

　　[明元九年，四月二十五日，陛下与凤君争吵。]

　　[四月二十六日，陛下禁足凤君。]

　　[…………]

　　[九月九日，陛下不允许凤君出席重阳宴会。]

　　沈琛急躁的翻阅着，心中那点恐慌吞噬了他整个心脏。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对宋攸晏做过这么多不好的事？！绝对不可能！

　　沈琛一遍又一遍洗脑自己，手中翻书速度也越来越快。

　　翻到了最后，他们之间没有了争执，只有宋攸晏大大小小的身体病况。

　　最后一页记录了他们和离那日。

　　[明元十年，五月七日，陛下与皇后宋氏凤君和离。]

　　八年的甜蜜，原来两年就可以摧毁一切。

　　沈琛心中恨意，怒意，愧疚交织在一起，慢慢腐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痛苦，让他求死不得。

　　“这绝对不可能！！！”他大叫一声，发疯似的撕起了起居录，将这十年的回忆通通杀死。

　　大量的碎片从沈琛手中散落。

　　他脑子里全是宋攸晏临走时的话。

　　“爱是你给的，后位是你给的，牢笼也是你给的，可我想要的只有一样。”

　　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沈琛一辈子都忘不掉。

　　不管是脑海中，还是心中都装满了宋攸晏。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

　　沈琛双目猩红，撕完了起居录，又开始砸起了寝宫里的东西。

　　寝宫里的每个角落似乎都有宋攸晏的影子，无处遁形。

　　那就都毁了吧，所有的一切都消失！都烂了才好！

　　“宋攸晏！朕恨死你了！朕恨死你了！”

　　所有的东西都被沈琛砸了个彻底，心中有东西碎了，就像这满地的废墟，没有复原的可能了。

　　沈琛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的倒在废墟中，一双眼无神的盯着屋顶，只有一颗心还在“怦—怦—怦”的跳动。

　　每跳一下，鲜血喷涌，心上的每一个口子都是宋攸晏，连绵痛楚，像一场不会停的凌迟。

　　“你他妈是要疼死我吗？！”沈琛捂着那颗跳动的心，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整个人蜷缩在废墟中，像一只被困的小兽，呜咽着。

　　“好疼啊…阿晏…别不要我。”

　　“回来看看我…”

　　“朕…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