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录》青山独归月

1、将军角弓不得控

　　洛城，平定叛乱中最后一座未收复的城池。

　　正值寒月，风萧萧兮，一路兵道白雪皑皑，雪上马蹄印，殷血覆寒甲。洛城门外人头攒动，剑刃银光乍现，数万支冷箭直对洛城门城头。

　　沈罹手持长矛，对着城头上的人高声喊道：“成王败寇，尔等何必负隅顽抗？”

　　城头上的人笑的癫狂，凄厉之声响彻天地

　　“成王败寇？”陆究笑着反问。

　　“沈将军，谁败还不一定呢？”

　　守卫将一人带上城头，陆究将人往前一推，叫沈罹瞧清楚了才缓缓道：“这份大礼，沈将军可还欣喜？”

　　沈罹的目光变得凌厉，手中攥紧长矛，青筋暴起，他死死盯住那人开口道：“你待如何？”

　　陆究依旧笑意吟吟：“早就听闻沈将军心系百姓，洛城虽荒荑之地，百姓却也不少，这下就看沈将军作何抉择了。”

　　“洛城内置有炸药，将军若执意杀了我，炸药一燃，伏尸百万。”

　　陆究将目光转移到旁边的谢元身上，玩味道：“反之，你若杀了他，城中百姓安然无恙。”

　　沈罹双眼通红，咬牙道：“我如何信你？”

　　“信不信由你，我且亡命之徒，不论生死。但…城中百姓与你的夫人，好像只能选一个呢…”

　　沈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在寒冬腊月硬生生出了一身热汗，他眼中有滔天怒火，但更多的是无助与惶然。

　　他看着城头上的谢元，但是离得太远，他看不清那人的神色。

　　那人只着一件常服，冻坏了吧。

　　凌冽的寒风如尖刺一般，一颗一颗刺进他的肉里，扎进他的心里。

　　陆究愉悦道：“沈将军，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还是快些做决定，不然我脑子一热，呵……可就什么都没了。”

　　沈罹闭了眼，泪水翻涌，眼眶酸涩，扑面的风雪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窒息地让他发不出声。

　　再次睁眼，沈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看着城头上的谢元，眼神悲怆，嘴唇颤动一句无声的“对不起”却堪堪被风雪吹散。之后他拿起弓箭对准了昔日最爱的人。

　　原来无能为力比有心无力更无奈可悲，比溺水之人窒息千倍万倍。心跳声此起彼伏，手中的弓箭也不太稳当。

　　这把弓上过战场，杀叛军，斩宿敌，平天下。

　　战功赫赫，为君，为民。

　　“将军握箭不斩蝼蚁”可如今他却要杀掉一只蝼蚁来换取千万百姓。

　　而这只蝼蚁是他的妻子。

　　开弓无数次，没有一次这么颤抖，握住这把弓，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弓不稳，心却准。“咻”的一声离弦之箭飞上了城头，直直定在了谢元的心口之上，风雪愈乱，要将沈罹最后一点理智吹散。

　　他大吼一声：“阿元！！！”

　　策马像前奔去，那支箭好像也插在了他的心口上，痛的他喘不过来气，他下了马，连滚带爬的爬到谢元身边，将那人抱在怀里，跪坐在风雪之间。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染红了两人，在皑皑白雪中如此亮眼。

　　谢元的身体比风雪都冷，沈罹抱着他瑟瑟发抖，看着那人发青的脸，他努力去捂谢元胸口住不断流出的血，可怎么也捂不住，压抑的心情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阿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沈罹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整个洛城内回荡，神鬼共泣。人前风光的大将军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模样。

　　陆究双眼微眯，轻叹一声：“沈罹，你当真是个好将军。”

　　但并不是一个好丈夫。

　　数万士兵涌入洛城之内，活捉了陆究。

　　青史之名却需杀妻证道来换。

　　洛城门口的白雪被殷血染红，触目惊心，沈罹抱着谢元，嘴中不断说着对不起，无人应答。

　　“阿元，我们回家。”

　　一路血的拖尾想风雪深处归去。

　　三月之后，班师回朝。

　　京中百姓议论纷纷，万分敬仰。

　　沈将军不费一兵一卒收复了洛城，不迷儿女情长，保城中百姓。人人对此赞不绝口。

　　军队缓缓驶入京城，百姓们欢呼雀跃，十里长街相迎，迎的是一位杀妻证道的将军。可怜沈罹身后的那副棺椁，成了沈罹青史留名的代价。

　　我杀了我的妻子，得史书之上流芳千古。